題記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那年冬天,大雪紛飛。好友許幻園離去的背景,讓李叔同傷感不已,含淚寫下這首《送別》。
李叔同出身富商之家,父親李世珍是清同治時進士,曾任吏部主事,後辭官繼承家業做起錢鋪生意。
李叔同自幼天資聰慧,六歲開始接受教育,飽讀詩書,自幼受佛教薰染。二十六歲時,他東渡日本留學,考入東京美術 學習,並與同學創辦了中國第一個話劇團體“春柳社”。
李叔同可謂全才,詩、書、畫以及寫作、音樂、戲劇、篆刻等無不精通,此外還涉獵教育、哲學、法學、漢字學、社會學、廣告學等多個領域,且都有創造性的發展。
初戀名伶轉頭空
自古美女愛才子,何況才情俱佳的李叔同,自然是圈粉無數。
李叔同的初戀是津門名伶楊翠喜。
自從邂逅了名伶楊翠喜,李叔同便一見傾心,難以自拔,每晚李叔同雷打不動地去天津福仙樓戲園為她捧場,戲散後就提著燈籠陪她回家。
一路之上,李叔同為她講戲、說戲,高興起來還要與楊翠喜對唱一曲。
年少時相戀,總是簡單濃烈,花前月下,賞月談心。情濃時,李叔同為她賦詩:“燕支山上花如雪,燕支山下人如月……痴魂消一捻,願花窗花蝶;簾外隔花蔭,朝朝香夢沾。”
但是造化弄人,舊時豪門又怎麼容得下一個戲子優伶?
一對神仙眷侶被活活拆散,李叔同不得不在母親的安排下迎娶了俞氏。
雖然俞氏端莊大方、溫良賢淑,但與李叔同像是兩個軌道上的車,同床而臥,心卻隔山隔水。
情感上的空虛,讓李叔同整日鬱鬱寡歡。
心疼兒子的母親說:“我從來沒見你高興過,現在你按自己的想法,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吧。”
何妨一醉度一生
李叔同本以為失去了楊翠喜今生再無真愛,所幸在上海灘又遇到到有才情、有靈性、有風情的李蘋香。
她善解人意、柔情似水,雖不幸淪落風塵卻並不自怨自艾,猶如生如夏花之絢爛。
兩人詩歌唱和,他贈她七言絕句:
殘山剩水說南朝,黃浦東風夜卷潮。
《河滿》一聲驚掩面,可憐腸斷玉人簫。
李蘋香為他的才華驚歎,並用心作詩回贈:
春歸花落渺難尋,萬樹陰濃對月吟。
堪嘆浮生如一夢,典衣沽酒臥深林!
他們是詩文上的知音,更是心靈上的知音。他們見了面,滿心歡喜,飲酒作詩,得意“忘言”,每每會意又相視一笑。這樣的日子像夢一樣美麗而虛幻,不求天長地久,但求曾經擁有。
兩人風花雪月六年,李叔同因母親去世,忽然覺得不能再在夢裡沉醉,毅然剪斷辮子穿起西裝,遠渡日本學習。
而李蘋香不怨不惱,默默地送行。正如電影《一代宗師》中所言:“風塵之中,必有性情中人。”
換你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東渡日本的李叔同考入東京美術學校,學習西洋油畫。
“暮鴉啼徹,幾株衰柳。”雖西風依舊,離人卻已消瘦,離別愁緒勝似酒,相思化成南國豆。
所幸,李叔同又在日本遇到了溫婉神韻的日本姑娘福基。
“小橋獨立了無語,瞥見林梢升曙曦”,李叔同瞥見她的第一眼,就認定她就是自己理想中繪畫人體模特。
當福基為他當人體模特時,福基問他:“真理在我的身上嗎?”他說:“真理在美中。”
因為愛,福基隨李叔同回到中國。但是不久,在美中發現真理的李叔同,發現這些都不能滿足他的心,所以,他決定皈依佛門。
他在信中告訴妻子福基,世間名利、財富、情愛不過是過眼雲煙,不值得留戀。我放下你,非我寡情薄義,而是為了建立未來佛國。
世間情愛本無常,人生聚散兩相知,沒有誰一定能陪你到永遠,愛人只能相伴一程,而無法相伴永生。
已決然出家的李叔同,看著妻子福基的眼淚,於心不忍地低下頭念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在離別的小舟上,兩人各執一邊,妻子含淚喚他:“叔同!”
他道:“請叫我弘一。”
妻子問:“弘一法師,請告訴我什麼叫‘愛’? ”
李叔同回答:“愛是慈悲。”
他終於捨棄愛人而追求大愛去了。
那一年他剛三十八歲,在杭州虎跑寺遁入空門,晨鐘暮鼓,誦經打坐,自此斬斷凡世情緣。
李叔同出家不是一時興起,他的一生就是“上下求索”的一生,他追求、經歷,然後放棄,從認識到昇華,最終大徹大悟。
大師一生是在自我追逐而不是自我放逐,遁入空門是一次精神昇華。
趙樸初先生評價弘一大師的一生:“無盡奇珍供世眼,一輪圓月耀天心。”
1942年10月,弘一大師六十二歲圓寂於福建泉州開元寺,寫下“悲欣交集”為絕筆,永離這個熟悉的塵世是悲,涅槃往生則是欣。
世間一切相,生於有情。
相滅,則情亦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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