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妄言之姑聽之，豆棚瓜架雨如絲。料應厭作人間語，愛聽秋墳鬼唱詩。
——清 王士禎《蠶尾集·題聊齋》
身為一個重口味愛好者，早就想說說《聊齋》了。
如果你也是80後，現在一想到《聊齋》，腦海裡恐怕會浮現“你也說聊齋，我也說聊齋”的旋律，和山野荒郊一盞昏黃的燈籠自遠而近的畫面——
1987版電視劇《聊齋》這個片頭，是無數80後童年的噩夢
跟很多人一樣，我最早看《聊齋》是從獵奇開始，最喜歡那些女鬼、花妖、狐狸精和凡人的愛情故事。幾分奇情加幾分恐怖，嚇得人不敢睜眼又欲罷不能。
著名女鬼聶小倩
至今沒想通，300多年前的蒲松齡，一個受儒家思想束縛的讀書人，怎麼能寫出那樣蕩氣迴腸的愛情故事。
太過耳熟能詳的《聶小倩》《嬰寧》之類的就不說了，《聊齋》近500篇，大部分篇章關涉人與人、人與妖、人與鬼、人與仙的愛情，千姿百態，不是一句“狐狸精倒貼窮書生”就能概括的。
比如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是勉強還是放手？美麗、善良的女鬼宦娘是這麼選擇的——
連環畫《宦娘》封面
死去一百年的太守之女宦娘，愛上了善彈琴的溫如春，可是人鬼殊途，相愛而不能。溫如春不知底細，驚豔於宦孃的容貌，提出締結婚約的請求，被老夫人拒絕。
後來，溫如春受邀到林下部郎葛公家彈琴。葛公的女兒良工躲在簾子裡偷聽，忽然風吹簾動，露出了“麗絕一世”的良工，溫如春又心動了，遣媒提親，又被拒絕。
良工善辭賦，有豔名，還通音律，自從聽了溫如春彈琴就心生傾慕。可是溫如春因為婚姻不順，不肯登門了。
▲影視劇中的宦娘形象
眼看又是各自蹉跎，有一天，良工逛花園莫名撿到一闋《惜餘春》詞，裡面有“因恨成痴，轉思作想，日日為情顛倒”的字句，正好擊中了小兒女萌動的情思。
良工把詞藏在懷裡帶回來，找出最好的紙，工工整整抄了一遍，放在書案上。過一段時間再找，詞卻不知所蹤了，良工以為被風吹走了，沒在意。
有一天葛公路過閨女門口，居然拾到了這闕詞，怒火中燒。這是女兒大了不中留的節奏啊，葛公趕緊放出風聲，要嫁女兒。
正好有位劉公子前來求親，家世相當，一表人才，葛公大悅。但劉公子走的時候，座位旁遺落了一隻女人的繡鞋，葛公嫌他輕薄，婚事沒成。
就在這時，城裡風傳溫如春家種出了綠菊花。綠菊花可是葛家的不傳之秘，溫如春怎麼會種？葛公偷偷去溫家查看，不僅看到了綠菊花，又撿到了一闋《惜餘春》。
連環畫《宦娘》
葛公懷疑女兒跟溫如春有私情，綠菊花也是女兒所贈，回去逼問女兒，良工“涕欲死”。
在那個年代，出了這種事，良工除了上吊就只有嫁給溫如春了。葛公到底還是心疼女兒的，應允了婚事。
溫如春和葛良工稀裡糊塗得償所願，卻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有的讀者應該猜到了，《惜餘春》詞、劉公子座下的女鞋、綠菊花都是宦娘做的手腳。
連環畫《宦娘》
宦娘沒有像梅女那樣重新投胎，或者像小謝、秋容那樣借凡人肉體重生，然後嫁給溫如春，也沒有像聶小倩那樣，以鬼身和人結合。
她選擇了成全，為心愛的人找到知音，想盡一切辦法成全他們，最後在音樂欣賞的滿足和愛情的缺憾中離去。
這在中國小說史上前所未有。
都說愛是自私的，換了今天的你我，未必能心甘情願地做到，尤其是在還有其他路可以選擇的時候。所以，宦娘才更顯得偉大，真沒想到三百多年前的古人已經有這樣的覺悟了。
用現在的眼光看，《聊齋》裡的不少書生，不僅沒用還很“渣”，反倒是女鬼、女妖情深意重，正應了1987版《聊齋》主題曲裡那句：“牛鬼蛇神倒比正人君子更可愛。”
那些有才、有貌、有手段的花精、狐妖、女鬼，不知撩動過多少寂寞的心絃，觸發過多少人的神外之思。
當然，《聊齋》不只愛情故事。
《聊齋》裡有人情練達，今天的人學學也很受用。比如辛十四娘勸誡馮生：“輕薄之態，施之君子，則喪吾德；施之小人，則殺吾身。”意思是，輕薄傷人的話，冒犯了君子會有損自己的形象，惹怒了小人則會引來殺身之禍。
《聊齋》裡有古人對鬼神世界的想象和設定，有一定的道德約束力，至今依然影響著我們的生活。即使人們已經不再相信世界上有鬼神了，這種約束仍然有效。
《聊齋》的世界太廣博豐富了，一起讀聊齋吧，還有太多風流蘊藉、驚心動魄的故事等著你去重新挖掘。
■文/張翠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