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親

2018-12-31 9.43

18年底,獨坐電腦前,心亂如麻。已經好久未曾用文字的形式整理自己的心情,所有的喜悅,怨恨,悲哀,快樂都被深深埋在心底。無處說,更是不想說,我在這樣的蛻變中能聽得到自己一步步走出青春的腳步聲。是的,青春成了一條漸行漸遠的路,青春歲月裡的美好風景,已經漸漸變得模糊。人們能用金錢各取所需,甚至購買愛情,卻沒有誰能買得回青春。

我的父母親

近日遇一年過六旬的婦人,她看著我們在計算機上嫻熟的操作程序時,禁不住感概:年輕,是我願意用所有積蓄來去交換的,卻再也得不到。這句話我反覆咀嚼,幾度心酸。我們的父母,我年過半百依舊過著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父母親,他們至今仍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把榮耀,體面留給了兒女,把髒和累都留給了自己。他們的青春裡沒有歌舞昇平,沒有絢爛燈光,沒有大魚大肉,沒有各式服裝,只有貧窮與疾苦。他們願意去懷念嗎?他們分別被孕育於農民之腹,從被孕育到出生,再到成長,經受的都是同一種磨難----貧窮和飢餓。家裡各自人口眾多,上學是非常奢侈的事。我母親的機會要比父親多了一點點,她靠自己勞動換來的工分勉強上到初中畢業。但是我自小便對書本無比愛好的父親,剛剛勉強支撐到小學三年級,爺爺便支撐不下去了,他強迫我父親退學從農,父親不依,他揹著書包撒腿試圖往學校跑,企圖在命運之手中為自己爭得機會,但還沒到半坡上,便被手裡抓著石頭塊的爺爺憤怒地追了回來,並加以嚴肅警告,從此不準去學校,專心勞動,供弟弟妹妹們上學。

但父親他仍然不服,試圖又一次掙扎,卻被爺爺惡狠狠的拳腳嚇唬,最後父親妥協了,他不是輸給了爺爺,而是絕望地輸給了命運,並承認了自己的生不逢時。

我堅信,如果父親那會堅持上學,他一定是個出色的人才。因為即便是學業在小學三年級被終止,但他依舊能把算盤方法倒背如流。算數時,往往幾秒鐘就算了出來,這是我直到現在雖然讀了很多年的書仍然不能相比的。

父親輸了,做了那個貧苦時代的犧牲品,但他沒有放棄夢想。把所有夢想都寄託給了下一代的我們,讓我們得以繼承和延續。

為了生個傳種接代的男孩,父母先後生了六個孩子。從大姐開始,我們中間分別相差3歲。

我的父母親

現在很多的人無法想象,倆個農民,是怎樣把這麼多的孩子拉扯成人的。但我父母所經歷的勞累與苦難,卻是我每每想起,都不能控制住眼淚的心痛。有一句話說“人生有三苦,撐船,打鐵,賣豆腐”。早期,我的父親在和爺爺分家後經歷的第一份苦難歲月便是這其中一苦了-----打鐵。打鐵還需自身硬。我的父親又不是真正的鐵匠,他跟了一位鐵匠師傅打下手----就是舉鐵錘。父親在小時候遭遇過一次大火燒身,胳膊落下了終身殘疾,左臂至今不能完成整理衣領的簡單動作。但他跟了鐵匠師傅十幾年,一直就是舉著重磅鐵錘敲打著。生活又沒有一個安定的住所,吃了百家飯,睡過百家炕,騎著自行車走過無數的村鎮。那時的收入相對比較可觀,這使得他在臂力無法忍受時也未曾說過放棄。

幼時的記憶裡,充滿了忙碌的手頭總有做不完事的母親,卻很少有父親。父親常年在外,偶爾路過家門時,父親才會匆匆回來看看我們,手裡從來不是空的,買的最多的是餜餡,有時候,我們會各自分到一個,有時候是一半。姐妹們從來沒捨得把分在自己手裡的那份一次吞掉,而是放在各自保密的地方,每次拿出來只吃一小口。我的母親沒吃過,她總是“不愛吃”。那是我一生中吃過的最香最美味的餜餡了,長大後我曾試圖找尋了很久,卻沒發現任何一家能再有它的味道了。

我的父母親

小時候有一次,母親看見我在櫥櫃裡偷偷摸摸拿東西,質問我拿的是什麼,我緊緊攥在手裡不說,母親硬要知道,我撒腿就跑,母親也快速追趕著我,跑了很遠後,母親終於追上了我,她強行掰開我的手指,頓時淚如泉湧,那是一塊熟土豆。至今,母親常常提起這事,她說她能曉得,那時候的孩子們有多飢餓,我們家人多,每頓飯滿滿一鍋一會兒就吃光了,白麵饅頭吃的很少,偶爾的一頓會搶的精光。小時候,飯後能在篩子裡頭剩下饅頭是我夢寐以求想要擁有的生活。

父親出門在外,家裡的所有重擔都壓在了母親一個人的身上,她默默無聞,從無任何怨言。她要種地,要餵豬,還養了雞羊,還要操勞家裡各種的家務。小時候,放學後呆在家是很奢侈的事,幾乎每天,都要上山給羊拔草。我們姐妹多,常常分工明確,一個要在草地上放羊,一個要照顧年幼的弟弟,一個要在家做飯,一個要去山上拔草。野苦菜,是我童年裡最清晰的記憶。我對其他下地的農活記憶很淺薄,但野苦菜卻在我心裡紮下了根。每天放學的第一件事,便是伶上筐子,帶著一個麻皮帶去拔草。野苦菜上有一種汁水,很容易被擠出沾在手上,又很難清洗,那會白白淨淨的手與我無緣。手上經常是刺眼的苦菜汁。

那時的記憶裡,母親始終都是忙碌的,她從不會坐在別人家的炕上聊這說那,手裡永遠都有做不完的活,即便是晚睡,她也從來沒有跟我們一齊睡過,往往一覺醒來了,母親還坐在炕頭納鞋底,孩子多,費鞋,幾乎是一年四季的每個深夜的燈下,母親都要為我們親自做鞋。母親做的鞋很漂亮。穿著非常舒服,這是我直到現在仍然很喜歡的。鞋底厚實,針腳均勻,穿出去,經常有其他的媽媽們羨慕,多好看啊,你媽真巧啊。

我的父母親在村裡熬下了很好的聲譽。十里八鄉認識的人都說他們好打交。他們憨厚,老實,從來不會故意去為難任何人。能忍則忍,能讓便讓,寬懷大度,心底善良,勤儉節約。這是我們姐妹獲得得最寶貴的財富。

我的父母親

許是在自己的身上斷了夢想的路,父母親對教育特別重視,他們經常說,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就是在那麼貧苦,把孩子們拉扯長大都很不易的年代,我們姐妹依然很榮幸地分別接受了較好的教育。學費如流水,每回開學,我都不能在父母臉上看到開心的樣子,幾個孩子一齊走,光學費就要好幾百,經常是那樣,母親顫悠悠的從木質箱子的底部拿出一個塑料袋,塑料袋裡又是一個塑料袋,打開來,才是一捆被小繩子捆得緊緊的零零總總的錢。母親在這個時候常常很嚴肅,一張張數著,分別遞給圍在身邊的所有孩子,然後再三囑託:“春天的化肥錢也拿出來了,玉米也賣了,你弟弟的壓歲錢也拿出來了,你爸爸今年掙的所有錢都在這裡,你們一定要好好學習,你爸爸出去很不容易。”我們都小,不懂那份囑託的含義,拿到錢後,便高高興興跑去上學了。

十幾年後,隨著年齡漸大,身體狀況逐漸更加瘦弱,父親再也無力舉起重磅鐵錘,他終於回家了,而那會,正是我們家經濟最緊張的時候,光靠種地難以餬口,父親索性開始從商了,倒販牛羊。所在的鄉鎮一月六個集市。父親集集去牛羊市場,每次從集市回來,或牽著倆頭牛,或趕著一群羊,在家養上一倆個集市的時間,再拿出去賣,從中獲取一小部分的賺頭。

把我們姐妹撫養成人,花光了家裡所有的錢,但最叫我驕傲的是,即便如此困難,父母卻從沒有低聲下氣向別人借過錢。每每臨近開學,父親就會賣掉所有能賣掉的糧食,換掉所有能換的來錢的東西。一向以來,他們都有極強的自尊心。以至於今日,父母總會昂起頭驕傲的說,孩子們是真正的靠我們自己撫養成人的。

我們都長大了,上學,畢業,參加工作,結婚。父母卻漸漸老了, 父親今年62歲,母親也已58歲。這個年齡,本該安享人生之樂了,但他們還沒有閒下來,年僅17歲的弟弟仍在上學,弟弟還要結婚,弟弟還要過日子。他們就這樣依然不辭勞苦的勞累著。且各自都因常年的勞累落下了疾病,父親是腰椎間盤突出,突出部分很嚴重。醫生一再強調,不能受重活,不能擔,不能背,好好在家休養著,但從醫院回來後父親就沒閒著。母親的腳上生了骨刺,長期受著刺痛般的折磨,經常坐過後站起來,要很久才能緩過來。但他們仍然有夢想,仍然不願意享受,他們說,現在還能堅持,到堅持不住了自己也無能為力了。

許是離家近的原因吧,我在家裡是最戀家的一個,經常時不時就想回家看看,如果好幾周不回去了,就覺得悶的慌,回去後,心情就會好起來。

長大了,我才真正懂得了父母一生的不易。現在,我更加疼惜父母,疼愛我生命裡最重要的倆個人。我很榮幸我有這樣一對身為最普通農民的父母,不管何時何地對何人,我都能夠驕傲的抬起頭告訴他們,我的父母是農民!我們今天的幸福生活是父母賜予的。如果他們不攻我上學,我也許正坐在某個貧苦的農民家庭納鞋底;如果他們不教給我勤奮和吃苦,就不會有我在公務員考試中“過五關斬六將”後獲得的最後成功;如果母親聽了爺爺對供女孩子上學的強烈反對,姐姐不會如此光榮的站在上人類靈魂的工程師的崗位上;如果沒有父母諄諄教誨,就不會有我們今天昂著頭體體面面的人格。成長的每一步,每一份成功與榮譽,無不滲透著他們辛苦養育的汗珠。我在心底一直設法用物質與精神報答父母之恩,儘自己所能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我的姐妹們也是,我們搶著愛父母。我們約好了,下輩子的今天,只選擇他們做我們的爸媽,我們只選擇做他們的女兒。來生的來生,依然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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