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看父亲

看父亲

•虫子•

父亲摔倒了。家里来电话,说父亲大气往下落。

他不去医院,说是要看看我这个幺儿。我听出了父亲话中有话,心中不禁一擅,父亲真有什么了,我这个当幺儿的就要惭愧一辈子。因为正在省城出差,一时半会无法赶到六七十公里外的老家看望父亲。于是我只好把这件事憋在心里没对人说,打电话回去叫家里一定要先送医院,不要误了时机。

父亲从来都给我强悍的形象。犁牛打耙,挑水拿柴,是一家人的榜样。可是,他老了,转眼几年,已然白发苍苍。前几年,接他进城来耍一阵子,他整天就惦记着他的牛,怕没有人给他喂饱了似的。后来竟不提进城的事了,他说坐车头晕,要吃叶子烟也没个地方。每每回去看他,当天去吃一顿饭当天回到县城没好好坐下来摆龙门阵。

我发现我已经懂事很多,不敢和父亲乡下那些事,怕他笑我不懂。又不好提及我在小城里干了些什么活,他不感兴趣,只要我乖。于是我和父亲多半都在沉默中度过,他吸他的旱烟,我说给他火机,他要用火柴,说那样过瘾。

记忆中父亲生病的次数不多,也就没有把父亲在意了。今年他的生期,本要去的,还是没有去成。这回父亲摔倒了,我非去不可。我是他的第四个儿子,老幺,在他心中,幺儿有点出息。这回在他最危难的时候,我都没有在他的床边出主意,安慰安慰,定会让他揪心和失望的。

忙了一天,家里打电话问要去不去,我说当然要去,这是大事啊,再晚都要去的。家里人说可以不去的,父亲的伤没有大的问题,有哪样的话再打电话来。主意已定,我要兑现这个沉甸甸的承诺。

从省城回到县城,已是晚上十点钟,又向老家出发了。一路上车窗玻璃起了雾层,擦了又擦。水泥路面铺着一层泥,车轮有些打滑。外面雾大,就靠路边涂了石灰的树杆摸方向。

到家已是半夜,看到父亲,他就哼。他在乡下医院做了包扎固定,两条肋骨受了挫伤。大概老了的人,心和小人一样脆弱。但我认为父亲真的有着一种不可逾越的痛,所以才在儿子面前这样。“爸爸,我来看你,你要看到我你才心落?” 父亲说:“想到我是活不过来了,怕看不到你!”

当时,父亲为捡屋后的一样东西,从阳沟抄近道蹭上高坎,结果那株老棕树在父亲揪住它正往上用力的时候翻了根,父亲从半坎上翻转摔了下来。“我说你是怕看不到我,才不去医院的?”“当时嘛,就是怕在外面死了抬回来进不了屋!”

哦,我晓得了,父亲是怕自己去了,不但看不到我,还进不了屋。他的观念还是这样的传统。说了些叫父亲好好保养自己,少做点重活,这么大的年纪不该去使蛮力的话。父亲看我,眼角有些晶亮的东西,没有流出来------那是父亲的眼泪。

我看父亲,看他的白发从棉花帽里伸了出来,看他说话时那懦弱而又不服输的眼神。我说我要回到县城了,你好了后我又来看你。父亲说如果在外面忙就不要回去看他,天气不好,来回一趟又要花好多时间花好多路费。

与父亲对话,简单而匆忙。

我辞别了父亲,在夜雾中驰行。集镇上的街灯,懒洋洋地挂着光影。这是个平静的夜,但愿父亲在这场厄难过后,一如原先那样康健和强悍,永远做一座大山。

回家看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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