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中的养生文化


《诗经》中的养生文化

内容提要:先秦时期是养生学的发生阶段,后世诸多养生观念皆已开始萌发。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中蕴含了丰富的养生文化内容,不仅“长生”观念已经广为流行,而且在天人合一的生活方式浸染下,在饮食、医药、环境、音乐等领域都已经逐渐积累起丰富的养生经验,值得重视。

关键词:诗经;养生;长生

传统养生学的确立以《黄帝内经》的出现为重要标志,而在此之前皆可归为养生学的发生期。相对于养生学在后世文献的海量,发生阶段的内容较为零散,缺乏系统。在这种情况下,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的《诗经》对于研究中医养生学的发生学而言,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

关于《诗经》中的养生内容,除了相关养生史著作、教材中在叙述到先秦养生时都会简略提及之外,已经有进行专门讨论的论文发表。如台湾学者谢绣治《诗经养生思想述论》[①],以现代人的角度从有机饮食、怡养情性、有德者寿三方面入手,对《诗经》中的养生思想进行了诗意的诠释;阎茂华等撰写的《诗经中的饮食与养生文化考究》主要从饮食养生的角度对《诗经》进行分析[②];宋迎东等撰写的《诗经中的生命观及其对体育养生的启示》主要是从诗经诗歌中所反映出的生命观念来分析对体育养生的启示[③]。这些研究站在各自学科角度涉及到了《诗经》中的养生内容,但只是将其作为素材摘用,并未从养生学发生的角度进行探讨,因此仍留下了较多的学术研究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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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长生观念的流行

从发展的角度来看,养生观念的形成自然有一个动态的过程。但人类何时从求生的本能摆脱出来,而开始有意识地主动求生仍是一个迷。

从《诗经》中的内容来看,至迟在周代,人们对生死的问题已经有较为客观的认识,切身感受到了“死丧之威”(《小雅·常棣》),认识到人的寿命至多在百岁左右,如《唐风·葛生》所云,“百岁之后,归于其居”,“百岁之后,归於其室”。正因为了解到生命的短促与局限,所以《诗经》中有不少感伤生命短促的诗歌,如《曹风·蜉蝣》就是一首“叹息人生短促的诗,在这位感伤的诗人看来,蜉蝣的朝生暮死,与人的‘生年不满百’是一样的,都逃不出死亡的规律”[④]。

感伤之余,对于“长生”的追求与向往已经是社会中极为普遍的现象。这主要集中在《诗经》中雅、颂两部分的宴饮诗之中,长寿被作为一种美好的祝福语广泛地使用:

寿考不忘。(《秦风·终南》)

胡不万年。(《曹风·鸠》)

为此春酒,以介眉寿。(《豳风·七月》)

绥我眉寿,黄耇无疆。(《商颂·烈祖》)

绥我眉寿,介以繁祗。(《商颂·邕佳》)

以介眉寿,永言保之。(《周颂·载见》)

万有千岁,眉寿无有害。(《鲁颂·閟宫》)

君曰卜尔,万寿无疆。(《小雅·天保》)

乐只君子,万寿无疆。(《小雅·南山有台》)

乐只君子,万寿无期。(《小雅·南山有台》)

乐只君子,遐不眉寿。(《小雅·南山有台》)

乐只君子,遐不黄耇。(《小雅·南山有台》)

孝孙有庆,报以介福,万寿无疆。(《小雅·楚茨》)

先祖是皇,报以介福,万寿无疆。(《小雅·信南山》)

报以介福,万寿无疆。(《小雅·甫田》)

酌以大斗,以祈黄耇。(《大雅·行苇》)

从上述所引可见,包含祝福长生的诗篇主要来自《雅》、《颂》部分。一般而言,《雅》诗主要的适用场合是贵族阶层,而《颂》诗主要是祭祀场合使用,因此这些祝福语显然是当时上层社会中流行的祝福语。

祈求长生的内容并非只在《诗经》中出现,在先秦时期的金文、《尚书》等文献中也频频出现。正如杨树达先生所指出的:“《书·洪范》列举五福,首即曰寿。《诗》三百篇屡有万寿、眉寿、寿考之文,殷周鼎彝殆无一器不言万寿、眉寿者。人类重视久寿,古今固无异致矣。”[⑤]这也表明,至迟在《诗经》所处的年代,长寿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成为社会中约定俗成的祝福语。长生观念盛行对于养生学的发展而言,具有重要的意义。因为它既是目的,又是动力,吸引着无数有志长生者去为之探索与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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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诗经》中的养生文化

中医养生学是在中华文化的背景下发生的,特定的地理环境、人文背景决定了养生学的基本面貌,而天人合一则是最重要的特征。中国古代以农为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更决定了人和自然之间的密切关系。自然界提供了人类生活所需要的一切资源,人在其间生长、劳作、采摘,一刻也离不开它。在长期的劳作中,人们对于自然或者说上天的态度也充满了敬畏之心。在人们看来,自然界的万事万物都是永恒不变的,“如月之恒,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小雅·天保》)由此,人们在日常生活中也逐渐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以顺应自然的种种变化,如《幽风·七月》就按照一年十二个月的顺序,依次介绍了人们日常生活和劳作中顺应自然变化的情形。

就现有资料来看,预防与保健养生的意识早在商代就已经相当明显,从环境卫生到饮食居处,乃至于房事卫生,都已经有了萌芽[⑥]。而到了《诗经》中所反映的殷周之际到春秋中叶时期,养生文化相关的内容已经更为丰富多姿。兹择其较为集中者分为五方面进行简要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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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医药养生

《诗经》中包含着丰富的内容,其中尤以名物为多,所以孔子说学《诗》可以“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论语·阳货》)而这些名物则包括了数量众多的可以药用的植物、动物、矿物,《诗经》也被认为是现存文献中最早记载具体药物的书籍。单以植物而论,《诗经》中涉及植物达130余种,其中可以作为药物的有50余种。此外,还有80多种动物和十几种矿物,其中也有不少可以作为药用。

《诗经》中记载的这些药物以及在医疗、养生方面初步的应用可谓弥足珍贵。“尽管《诗经》中所记载的药物知识还是零碎的、十分简单的、不确切的,但却真实反映了我国早期药物知识的纯朴,其中许多药物被后世本草著作采用,为后世临床家所习用。”[⑦]虽然书中记载的这些动植物在当时是否入药开有待进一步的考证,但后世的许多本草书籍中都将之作为药用。如《诗经·大雅·板》中以“不可救药”来形容政局的不可救治,显然表明当时对于药物与疾病的关系认识已经到了非常成熟的地步。“曾有学者统计,《诗经》中涉及药物生长状态、种类、科属、采集、服用情景的描述多达48处,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农业知识在药物种植、采集中的运用。”[⑧]

《诗经》中并没有直接用药来养生或者疗疾的记载,但字里行间透露出许多相关信息。如《诗经》在艺术上的重要特点是赋比兴手法的广泛运用,其中尤以“兴”为最大的特色。所谓兴,主要是诗人看到某种事物或景象,有所感而吟唱,起兴之物往往与诗歌的主题有一定的内在联系。如《周南·芣苡》一诗描述了妇女采摘芣苢的快乐场景。芣苡即车前子,是一味常见的药材,全草及子皆可入药,古人认为芣苢有利妇女怀孕、生男孩,亦能扶正胎位。所以诗人在此以芣苢起兴,实际上则蕴有求子之意。再如《郑风·溱洧》,诗中男女相谑,“赠之以芍药”。据社会学家的研究,则认为古人当时已经知道芍药具有“媚药”的效果,故此以赠芍药为互相调笑。又如《卫风·芄兰》中提及“芄兰之支,童子佩觿”,芄兰又叫做“萝藦”,具有壮阳的效用,这里以芄兰起兴,则或与童子的身份有关[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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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近代学者闻一多发表《的性欲观》等文,开启从人类学、社会学角度来研究《诗经》的先河至今,相关领域的研究成果越来越多,其中颇多涉及与医药养生有关的内容,对于认识《诗经》中医药知识在养生方面的应用不无裨益。

2.3饮食养生

饮食养生向来是养生学的重点内容。从《诗经》中可以看出,当时不但食物来源稳定,种类也很丰富,已经摆脱了果腹的单纯生理需求,而转向更有益于身心的多样选择。传统饮食养生所遵循的粮食作物为主食、各种肉类、蔬菜为副食的基本饮食结构,即所谓“五谷为养、五果为副、五畜为益、五菜为充”的框架已经具备雏形。

从食制而言,从《诗经》中可以看出,当时普遍遵行的是一日两餐的习惯。第一餐为朝食(《陈风·株林》:“乘我乘惧,朝食于株。”),一般在早上七点至九点之间:飧为第二顿饭,又称哺时,一般在下午三点至五点之间(《魏风·伐檀》:“彼君子兮,不素飧兮。”)定时而有规律的饮食,对于人体的健康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直到今天,在黄河流域的部分地方仍保留有一日二餐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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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时粮食作物称为谷,号称“百谷”,这当然并非是实数,但品种之多亦不难想象。最主要的品种是所谓“五谷”,即黍、粟、麦、稻、菽,这些在《诗经》中都屡屡出现,特别是黍出现的频率最高,如《小雅·甫田》:“黍稷稻粱,农夫之庆。”《鲁颂·閟宫》:“有稷有黍,有稻有秬。”)。蔬果的种类也毫不逊色,除了有专门菜园、果园之外(《齐风·东方未明》:“折柳樊圃。”),还有许多是采摘而来,其中许多的采摘物都是后世具有药用价值,虽然当时是否已经发现了其药用价值尚无法确认,但至少是“药食同源”的一个有力佐证。肉类食物的种类也很广泛,除了渔猎之外,当时饲养业也已具有一定规模,如《小雅·无羊》所云:“谁谓尔无羊?三百维群。谁谓尔无牛?九十其犉。”300只羊、90头牛的数量,在当时自然不算少了。

至于饮品,有“百药之长”之称的酒在《诗经》中出现的频率很高,既有酿酒的过程,也有各种场合用酒的描述。饮酒的场合除了祭祀外,大部分都是宴饮诗。如《诗经·小雅·宾之初筵》中就描述了宾客们醉酒后的狂乱之态。《小雅·节南山》中还以“忧心如酲”来描述酒醒后的疲惫之态。显然,在当时,酒已经是应用非常广泛的饮品,不仅大规模宴会不可或缺,也能够消愁解闷,是日常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

令人惊奇的是,周代已经会储存天然冰块来冷冻食物,《豳风·七月》记载:“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所谓“凌阴”便是当时专门的冰室,据《周礼·天官》记载,周代有专门负责掌管储冰的官员——凌人。考古发掘也在陕西凤翔附近发现了春秋时期凌阴的遗址,其设计已经非常完善。[⑩]

《诗经》中还描述了当时的饮食追求与理念——以和为美。《商颂·烈祖》中记载:“亦有和羹,既戒既平。”所谓和羹,是调和羹汤之意,“戒”指和羹必备五味,“平”则指羹的味道要和平。这种观念在《尚书》、《左传》中也都有大体相似的表述,这种理念应该在当时已经颇为流行。何以要调和五味?正如《素问·生气通天论》所说:“谨和五味,骨正筋柔,气血以流,腠理以密,如是则骨气以精,谨道如法,长有天命。”《周礼·天官冢宰·食医》也提到:“凡和,春多酸,夏多苦,秋多辛,冬多咸,调以滑甘。”显然,以中和为美的饮食理念不止有美学上的意义,也同样具有丰富的养生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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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环境养生

从居住环境与健康的关系来看,《诗经》中的记载也颇为丰富,其中不少内容都可谓是后世环境养生的先声。

比如对于房屋的选址,要求不但与水源、耕地接近,而且还要考虑对人体健康的影响。《大雅·公刘》:“相其阴阳,观其流泉。”可见,当时公刘率领周人迁徙时,非常注重房屋的向背寒暖以及水源的流行。按照当时的标准,一般选取地势相对较高、而且朝阳的地方,不至低湿伤身。房屋的类型一种是板屋(《秦风·小戎》:“在其板屋,乱我心曲。”),采用木板搭建,相对较为简陋。另一种是主要是采取版筑的方法(《小雅·斯干》:“约之阁阁,椓之橐橐。”),这种方法造成的房屋冬暖夏凉,而且非常结实,所以多用来建筑宫殿等较为豪华的居所。

当时人已经注意到了环境卫生问题,如《豳风·七月》:“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穹窒熏鼠,塞向墐户。”这里所说的“穹窒熏鼠”即描写了当时人们将缝隙堵住,用烟在屋内熏老鼠,以去除鼠患的情景。“塞向墐户”则指冬天即将到来前,人们将窗户用泥等密封,既防寒风进入,也能保持室内热气不外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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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音乐养生

在春秋时代,《诗经》中的诗篇皆可入乐,是可以演奏的歌诗,由于《诗经》中诗歌源于各地,应用场合也不一,所以彼此的音乐风格也有很大差异。既有以“郑卫之音”为代表的“淫声”;也有是以《雅》《颂》为代表的“正声”。

所谓“淫声”与“正声”,其区别主要不在于其内容是否涉及男女情感,而在于音乐所蕴含的情感是否有节制,是否符合中和的标准。孔子最早对郑声提出了批评,“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论语·卫灵公》)这倒并非其不好听,恰恰相反,在时人眼里,郑卫之音是很悦耳的,如《乐记·魏文侯》中说“听郑卫之音则不知倦”。孔子之所以反对郑声,是因为这种音乐不加节制,过于放纵,不符合“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中和之美。而以《雅》《颂》为代表的诗歌,则以其乐而不言、勤而不怨、怨而不言、哀而不愁的特点,向来被认为是音乐的典范,即所谓“正声”。正如荀子所言:“故听其《雅》《颂》之声,而志意得广焉。”(《荀子·乐论》)《雅》《颂》向来被认为是“正声”,欣赏之后会感到心胸开阔,意气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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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养生角度来看,这种对“淫声”与“正声”的区分态度有其合理之处。平和、有节制的音乐具有平心释躁的功能,能够感化人的情志,使人趋于心理上的平和状态。正如北宋理学家周敦颐《通书·乐上》所说:“故乐声淡而不伤,和而不淫,入其耳,感其心,莫不淡且和焉。淡则欲心平,和则躁心释。”反之,则对身体有害无益。《左传》中医和在分析病因时,就明确说:“先王之乐,所以节百事也,故有五节,迟速本末以相及。中声以降,五降之后,不容弹矣。于是有繁手淫声,慆堙心耳,乃忘平和。君子弗听也。”强调对于“繁手淫声,慆堙心耳”的音乐要远而避之,因为会使人听了失去“平和”之心。杜预在为《左传》所作注中就明确说:“五降而不息,则杂声并奏,所谓‘郑卫之声’。”

综上所述,可见《诗经》中所蕴含的养生内容是非常丰富而多样的,自然,与后世养生文化相比,这些内容还远不够成熟,至多只能算是养生的萌芽而已。虽然《诗经》时代尚没有“熊经鸟伸”的养生术,也没有什么高深的养生理论,更没有专门的养生家出现,上述这些养生文化的内容也比较零散,但是,正是这些日常生活中的涓涓细流,最后百川归海汇聚成蔚为大观的养生体系。从这个角度来看,研究以《诗经》为代表的先秦时期的养生文化的意义也就不言自明了。转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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