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一天，与表姐表妹相约去山里外婆家玩。
外婆已经去世多年，山里只有三舅和小舅，但是我们还是习惯把那个地方叫做外婆家，那个温暖的老家。
驱车一个半小时后我们到了外婆家，车停在三舅家的羊场里。山里的空气清新，大山的味道让我感觉到真的是回家了。
热情的三舅妈迎了出来：“腊肉已经煮好久了，就等你们来。”
“三姐，又买东西来，叫你们莫买东西，每次来都买。”三舅妈接过我妈手里的大包小包。
“大哥，你帮我看看那只羊子是不是快生了？”三舅妈把大舅领去羊圈。
表弟和表妹夫下车扛着鱼竿从林荫小道走向小舅的鱼塘。
“啊，好多虫子，这是什么地方？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表妹娇气的小女儿挂在她妈妈的脖子上，坚决不下地。
大舅妈，四姨穿过树林去小舅家，四姨早就说要小舅洗被子，小舅妈外出打工好多年没有回家，小舅一个人生活，自然顾不上洗被子床单。
妈妈说想去外婆的老房子看看，三舅牵着牛回来了，“看啥子哟，房子都拆完了，啥都没得咾。”
“那我也要去看看。”75岁的妈妈回到家娘家突然有点任性。
“我陪你去。”我放下饺子皮，准备陪妈妈去。
“先做饭，吃完饭咱们一起。”表姐边系围裙边说，“这么多人要吃饭，舅妈忙不过来，再说她也不会包饺子。”
“那好，我先去采点白花蛇蛇草，拿回去泡水喝。”妈妈总算开心了。
我和表姐着手包饺子，三舅妈把煮好的腊肉捞出来，表姐撕一块塞进我嘴里，我赶忙伸手擦嘴角的油，面粉抹到脸上，舅妈表姐笑弯了腰。
半小时后，饺子上桌，腊肉切好了，表姐说快给打电话叫人回来吃饭。“打啥子电话，喊两声就回来咾。”
“大嫂，三姐，四姐，刚娃子嗳，吃饭咾……”
三舅扯着嗓子，扬起头一声吼便收到回音，“回来咾。”
家人们陆续从四面八方回来，围在三舅简陋的桌子旁开始用餐。
四姨说：“你小舅的被子太脏了，曲黑，没有半瓶洗衣液洗不出来。”
一阵哄堂大笑后，小舅吞下一口饺子，张着嘴嘿嘿笑道：“你们不晓得我一个单邦人多难哟。”
大舅妈说，“那头猪养的好啊，还是黑猪。”
“我养猪都是散养，肉好吃。”小舅很有经验的说道。
表妹来了兴趣，停下正在啃的腊肉骨头，“散养？那猪跑了咋办？”
“哪们会跑嘛？我训练过的，吹一声口哨就自己回来了。”
“妈呀，”表妹笑出了眼泪，所有人笑的前仰后合。
饭后，表弟妹夫继续去钓鱼，大舅观战，四姨大舅妈继续洗被子。我和表姐，妈妈去外婆的老宅子，经过小舅家门前，一只大狗懒洋洋地躺着晒太阳，看似没有攻击性，但还是有点怕。“小舅舅，看着狗啊。”
“不咬人，不怕。”小舅在磨砍柴刀，懒得起身。
“有点怕。”我们还是不敢走过。
小舅起身走了两步，对着狗吆喝：“过来，抱一下。”只见那只狗站起来，像个受了冷落孩子忽然得到宠腻般熟练地扑向小舅舅的怀里，“哈哈哈……”，这个场面让我们又一次笑出眼泪。
外婆的老宅已是一片废墟，妈妈有些伤感，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什么都没留下，什么也没有了。”
正好小舅提着砍柴刀过来，“小舅，房子是谁拆掉的？”我问他。
“我拆的，响应政府号召，危房改造，拆旧返新。”
“那爸妈的照片呢？”妈妈问小舅。
“老房子漏雨，照片早都烂掉了。”
妈妈的眼泪在眼里打转，我赶紧安慰到，“咱家相册里有，回头我冲洗一张大的出来。”
“走走走，我们去后面看看，”表姐拉起妈妈的手，往院子后面的小路走去。
老宅后面都是外婆在世时种过的地，妈妈指着一块土豆地，“以前你外婆在这里种芹菜，白菜，过年的时候用芹菜炒腊肉……”正说着我听到一声巨响，闻声望去，有个人在站在高高树枝丫上，挥动着刀，一根树枝哗啦啦掉下来。
“是你小舅”，妈妈一阵小跑过去，担心的喊到，“老弟呀，你也是六十多的人了，怎么还爬树啊？”
“没事，这树遮太阳了，庄稼不肯长，砍掉就好咾。”
“你可当心点，站稳了。”老妈叹息，“老了老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我赶紧拍了视频发到我们家族群，两分钟后我的电话响了，小姨在电话里问：“是谁爬的那么高？”我说是小舅，“他不要命了，叫他下来，告诉他，我说的赶紧下来，危险！”
四点多天色变暗，像是要下雨，妈妈提出去给外公外婆上坟。
开车到坟场附近，妈妈跳下车抱上冥币飞快的在树林里穿行，去找外公外婆的坟地，大舅妈边和四姨也赶过来，三舅在羊场那边喊，“三姐，清明节我刚上过坟了，现在不用烧纸了。”
妈妈根本不理会三舅，跌跌撞撞跑到坟头，周围茂密的树枝已经将坟头掩盖，大舅妈给表姐下令，去找把刀来，砍树。四姨说不必用刀，上去按下一根树枝抱在怀里直接折断，大舅妈，我妈，表姐齐动员，一会功夫坟头显露出来，开始上香，磕头。
大舅妈念念有词“爸妈呀，你要保佑我们李家后代平平安安，事业顺利，开车安全……”
四姨说：“保佑你的女婿身体快点好起来，明年他也来看你们……”
转身一看，妈妈眼里有泪，喃喃自语，“早就走远了，走远了……”我不愿看到妈妈流泪，拉着她往山上走，“快走啊，要下雨了，要下雨了。”
可妈妈怎么也挪不开脚，守在坟前，等所有纸化为灰烬，蜡烛流下最后一滴泪，才慢慢起身，我想，她应该是和外公外婆聊了会天吧。
回程的路上，都没有说话，异常安静，半小时后，我听到了轻轻呼噜声，她们今天都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