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壁画中蒙古族供养人半臂研究

敦煌壁画中蒙古族供养人半臂研究

内容摘要:通过对元代文献资料进行分析,并结合元代传世画像、墓室壁画和出土实物资料等,探讨了敦煌壁画中所会蒙古族供养人所着半臂的形制。

敦煌莫高窟现存元代开凿的洞窟有第l、2、45、95、149、462、465等窟,重修的洞窟有第7、9、18、21、61、76、85、138、146、190、316、320、332、335、340、413、464等窟。安西榆林窟现存元代开凿的洞窟有第4、27等窟,元代重修的洞窟有第2、3、6、10、15、18、29、39、41等窟上述洞窟中保留的一部分元代所绘的壁画,是元代蒙古族社会生活的真实写照,其中所绘蒙古族供养人服饰最具特色。据史料记载与前人研究成果,敦煌壁画中元代蒙古族男供养人所着长袍大多是元代最具代表性的质孙礼服。其中有几身供养人所着质孙服外罩半袖右衽交领长袍,其长度略短于质孙长袍。笔者试据元代文献资料、传世画像、墓室壁画、其他出土实物等资料分析,说明敦煌壁画中所绘蒙古族供养人所着半臂是元代流行的比肩,并纠正以往学者认为答忽衣专指皮衣的错误观点。笔者认为比肩不专指冬季所着皮衣,而是与质孙服或窄袖长袍配套服用的一种衣服款式。另外,对比肩与比甲、海青衣、高丽式半臂之区别进行了说明。

一 、半臂的形制

半臂是短袖式罩衣。这种款式的衣服最早见于战国时代,属战国中晚期的江陵马山一号楚墓出土了不少精美绝伦的丝织物珍品,其中编号N―14的对龙凤纹大串花绣绢绵衣,其特点是衣长至腰部以下,短袖宽口,肩袖平直(图1)。其后在重庆化龙桥东汉墓中也发现了着半臂式上襦的汉代女婢陶俑(图2)。汉刘熙《释名・释衣服》:“半袖,其袂半襦而施袖也。”说明汉代的半袖指短袖襦。从战国到汉代都有服用半袖,其形制大概是对襟短袖长服或对襟短袖上襦,款式变化不大。到隋唐时期,半袖衣的服用比前代广泛。从唐代始短袖罩衣被称为半臂。王三聘《古今事物考》卷6引《实录》:“隋大业中,内官多服半臂,除去长袖也,唐高祖减其袖,谓之半臂,今背子也。江淮之间,或日绰子。士人竞服,隋始制之。今俗名搭护。”唐代妇女作供奉时服用此半臂,《新唐书・车服志》卷24:“半袖裙襦者,东宫女史当供奉之服也。”唐永泰公主墓妇女石刻画中致祭的宫廷女官,著对襟、袖长

齐肘、身长及腰的外罩衣(图3)。唐代宫廷女官以外其他妇女也有着半臂者,西安王家坟村出土唐三彩陶俑,着小袖长裙,裙上束至胸部以上,外罩套头式半袖衫(图4)。此外陕西新城长公主墓壁画中的侍女等所着半臂与上述半臂的形制相似。唐代男子也着半臂,敦煌莫高窟第323窟唐代壁画中有两位正在拉船的纤夫,他们着长至膝部的半袖衣(图5)。从而得知,唐代男女所着半臂的形制有区别,女子半臂对襟、及腰者多见,也有套头等款式,男子半

臂长至膝部。到元代半臂的服用更加普遍、更加多样化,形制上也与前代相比有所变化。从宫廷至民间,从百官至普通民众,无论男女皆服用。有隋唐时期的直领齐腰半臂,也有高丽式方领齐腰式半臂,还出现了一种与前代半臂风格迥异的交领、右衽、腰束带、两边开衩、袍长过膝的半袖长袍,从敦煌壁画元代蒙古族供养人服饰能窥见此半臂形制。

二、敦煌壁画中蒙古族供养人

半臂形制及特点

敦煌莫高窟第332窟,初唐时期开凿,五代、元、清重修。此窟甬道南壁有五身男供养人像(图6),其中右起第二、三身供养人身着元代典型的质孙长袍,袍外罩有略短于长袖袍的交领、右衽、腰间束带、两边开衩的半袖长袍。此窟甬道北壁绘有四身供养人像,其中两身着蒙古族贵族妇女姑同袍,另两身似乎是侍从,着窄袖长袍,袍外罩略短于长袖袍的交领、右衽、半袖长袍(图7)。榆林窟第3窟,西夏开凿,元、清重修。此窟甬道北壁绘有男供养人五身,其中一身为蒙古族男子供养人像,头戴宝顶笠帽,身穿元代典型的质孙服,外罩交领、右衽、两边开衩的半袖长袍(图版21)。此窟甬道南壁下层绘有蒙古族女供养人五身,其中一身身着交领、右衽、窄袖长袍,外罩交领、右衽、两边开衩的半袖长袍(图8)。榆林窟第6窟,唐代开凿,五代、宋、西夏、元、清、民国重修。此窟明窗

前室西壁北侧绘有蒙古族供养人画像,一男一女对坐于体积硕大的矮床上,男像头戴宝顶莲花帽,身穿窄袖右衽长袍,袍外罩交领、右衽、两边开衩的半袖长袍(图版22)。此窟明窗前室西壁南侧也绘有一组与上述图相似的蒙古族 供养人画像,只是床两侧站立的两位侍从服饰与上图有所不同,他们身着窄袖右衽长袍,袍外罩交领、右衽、两边

开衩的半袖长袍(图版23、24)。榆林窟第4窟是元代开凿,清重修。此窟西壁门南侧画普贤变一铺,下绘有蒙古族供养人四身,其中三身女供养人和一身男供养人,左起第二身女供养人身着交领、右衽窄袖长袍,外罩交领、右衽、两边开衩的半袖长袍(图9)。

上述敦煌壁画中蒙古族供养人所着半袖长袍的特点是罩穿在右衽窄袖长袍外,其形制为交领、右衽、两边开衩,袍长略短于长袖袍。男女供养人及侍从都着此形制的服饰,男式半臂束腰带,女式不束腰带。此半臂极适合马上民族骑射。它不仅轻便,冬季穿则保暖,春夏秋季穿则防风,且装饰性极强,半臂的颜色大多不同于长袖袍,层次感鲜明。

敦煌壁画中蒙古族供养人半臂研究

三、敦煌壁画中蒙古族供养人

所着半臂是元代流行的比肩

1.质孙服制度 “质孙”,又写作“只孙”、“济孙”,意思为颜色、脸色等。质孙服一词,最早见于窝阔台时代史乘。窝阔台在继承汗位的宗王大会期间慷慨赏赐,当时的质孙宴上“他们每天都换上不同颜色的新装,边痛饮。边商讨国事”。到贵由汗时代,质孙服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罗马教皇的使臣加宾尼出使蒙古时目睹了当时贵由汗帐幕中选汗大宴的盛况。他说:“(宴会期间)第一天他们都穿白天鹅绒的衣服,第二天穿红天鹅绒衣服,那一天贵由来到帐幕,第三天他们都穿蓝天鹅绒的衣服,第四天,穿最好的织锦衣服。”从加宾尼的记载中可以了解到,到贵由汗时代,质孙服已开始有了制度化的规定,即每天更换一种颜色,而且要求颜色统一,面料质地也有了讲究,品种也多样化。进入元代,服饰制度更加完善,元初(1275)来蒙古的威尼斯旅行家马可波罗有较详细的记载。他说:“大汗于其庆寿之日,衣其最美之金锦衣。同日至少有男爵骑尉一万二千人,衣同色之衣,与大汗同。所同者盖为颜色,非言其所衣之金锦与大汗衣价相等也。各人并系一金带,此种衣服皆出汗赐,上缀珍珠宝石甚多,价值金别桑(罗马币名)确有万数。”从此记载得知,此时的质孙服已有严格的等第之分,质地面料更加讲究,更加华丽。到元英宗时(1321),“天子之冕服、皇太子冠服、天子质孙服、天子之五辂与腰舆、象轿,以及仪卫队仗、下而百官祭服、朝服,百官之质孙,以及于工庶人之服色”有了定制。《元史・舆服志》载:“质孙,汉言一色服也,内庭大宴则服之。冬夏之服不同,然无定制。凡勋戚大臣近侍,赐则服之。下至于乐工卫士,皆有其服。精粗之制,上下之别,虽不同,总谓之质孙云。”1938从上述记载得知,质孙服是蒙元时代大汗颁赐的统一颜色的出席质孙宴会时所着的礼服。此服具有鲜明的蒙古族特色,上衣下裳上紧下宽,并在腰间加多折细褶,肩背挂大珠,衣、帽、腰带配套穿戴,并在衣、帽、腰带上均饰有珠翠宝石,做工精细,按身份地位严分等级。据《元史・舆服志》载,天子质孙,冬之服凡十有一等,夏之服凡十有五等。百官质孙,冬之服凡九等,夏之服十有四等。

2.敦煌壁画中蒙古族供养人所着半臂是元代

流行的比肩

目前,学界对元代蒙古族服饰的研究相对薄弱,尤其是对元代蒙古族服饰形制的研究成果极少,深度不够,未见对比肩进行专题研究的文章,只是在有关论著和文章中提及,如沈从文、周锡保、黄能馥、陈娟娟等先生的论著,但都未详细说明半臂与比肩之关系,让人无法了解比肩的形制。《元史・舆服志》载:“服银鼠,则冠银鼠暖帽,其上并加银鼠比肩,俗称日襻子答忽。”此服是天子质孙服中冬季所着十一等中之一种。说明比肩也是质孙服之一部分,俗称答忽衣。《元史》卷139《乃蛮台传》载:“继又以安边睦邻之功,赐珠络半臂,并海东名鹰,西域文豹,国制以此为极恩。”此半臂是元至顺元年,太宗皇帝赐给有功之臣乃蛮台的礼物。说明此半臂极为珍贵,作为贵重礼物赐于功臣。清初王士正《居易录》载:“今谓皮衣之长者日褡护。”又云:“半臂衫也。”据《元史・舆服志》载,质孙服是“凡勋戚大臣近侍,赐则服之。”皇帝所赐服饰大多是质孙礼服。所以此处所说半臂应是与质孙礼服配套服用的比肩,即答护衣,从而推测出元代质孙服上所罩比肩是短袖式长袍。

从元代石窟画像、墓室壁画、出土陶俑与草原石人、波斯彩绘中可一睹元代比肩的形制。伯孜克里克石窟壁画中有一组蒙古族女供养人像。她们双手合十作供养状,头戴红色绒球形帽,身后披红色帔巾,身穿窄袖袍服,紧身合体,外罩一件与袍长短相差寸许的半袖袍(图10)。榆林窟第3窟和第4窟中着半袖长袍的蒙古族女供养人的服饰与上述壁画中女供养人的服饰极相似。说明元代男女皆着半袖长袍,形制也相似,只是女子半袖长袍不束腰。

内蒙古赤峰三眼井元代壁画墓中绘有一幅宴饮图,画面正中画三间歇山顶建筑,室内正中置一长方形桌,上摆各种食品,男女主人正平坐宴饮。男主人头戴尖顶帽,上饰朱红帽缨,脑后垂巾,身着盘领紧袖长袍,外罩半袖长袍,腰似有偏带。敦煌壁画中男供养人所着半袖长袍与上述墓室壁画中的男供养人半袖长袍形制很相似。

洛阳道北元墓发掘出许多元代陶俑,其中有两件陶女俑身着交领、右衽式半袖长袍(图11)。蒙古人民共和国东方省和肯特省发现了蒙古帝国时代的遗存――草原石人雕像。有些石像肘部以上可以看出套在袍外的半袖长袍的袖口(图12)。内蒙古锡林郭勒盟正蓝旗羊群庙元代祭祀遗址出土了三座汉白玉石雕人像,此石人像端坐于靠背圈椅上,内穿紧袖长袍,外穿右衽半袖式长袍。上述出土陶俑与草原石人所着半袖长袍皆是元代流行的比肩。敦煌壁画中男供人所着半袖长袍的形制也与上述陶俑、草原石人所着比肩相似。

波斯彩绘中的托雷汗、拔都汗、旭烈兀汗等均着元代典型的质孙长袍,外罩交领、右衽、两边开衩、腰束带的半袖长袍(图13),与敦煌壁画中男供养人所着半袖长袍的形制基本相同。

综上所述。敦煌壁画中蒙古族男女供养人所着半袖长袍是元代流行的比肩。

3.从敦煌壁画中蒙古族供养人所着半臂看出

比肩不专指皮衣

关于元代比肩的文献记载极少,很多学者都从《元史・舆服志》所载的“服银鼠,则冠银鼠暖帽,其上并加银鼠比肩,俗称日襻子答忽”得知比肩是答忽衣,是用银鼠皮制成的冬季罩在质孙长袍外的衣服。清初王士正在《居易录》中云:“今谓皮衣之长者日褡护。”所以史卫民等学者认为,答忽衣指皮衣,在其专著《元代社会生活史》中云:“所谓皮袍,就是蒙古人所说的‘答忽’,又译写作‘搭护’等,即‘皮袄’、‘袄子’,一般人穿的是羊皮,羊羔皮制成的答忽,贵族才有貂鼠答忽、银鼠答忽,即用貂鼠和银鼠皮制成的皮衣。”周锡保先生认为,比肩是一种皮衣,有里有表而较马褂长些,类似半袖衫。黄能馥、陈娟娟等先生也认为,此服是元代官员,常在袍外罩的一种半袖的裘皮衣服。他们都未详细说明理由。南宋遗老郑思肖有诗:“骠笠毡靴搭护衣,金牌骏马走如飞。”并自谓:“搭护,元衣名。”这里答忽衣和笠帽搭配,据《元史・舆服志》载,冬夏季节所着质孙服都有其严格的规定,衣、帽、腰带配套穿戴。敦煌壁画中的莫高窟第332窟的两位着比肩的男供养人头戴钹笠,榆林窟第3窟蒙古族男供养人头戴宝顶笠帽,榆林窟第6窟男供养人头戴宝顶莲花帽,似乎上述几位男供养人所戴帽都属于笠帽的一种。元刻《事林广记》插图中,元代蒙古族官吏及仆从有头戴大方敞口的四方瓦楞帽或钹笠,身穿质孙长袍,外罩半袖、右衽长袍,看似不像冬季的服装。据《元史・舆服志》记载,夏季穿质孙服应戴笠帽。正如《黑鞑事略》中所记载的:“其冠被发而椎髻,冬帽而夏笠,妇人顶故姑。”所以笔者认为,答忽衣不专指皮衣,它应是与男式质孙服或女式窄袖长袍搭配服用的一种衣服款式,不分男女,不分冬夏,为罩在质孙长袍或窄袖长袍外的适合骑射的袍服。它轻便保暖,装饰性极强。

四、比肩与比甲、海青衣、

高丽式半臂之区别

比甲是一种没有领没有袖、齐腰、后面倍长于前面、前面用两襻结之的衣服。这是元世祖的皇后察必设计出的一种衣服式样。《元史・后妃传》载:“前有裳无衽,后长倍于前,亦无领袖,缀以两襻,名日‘比甲’,以便弓马,时皆仿之。”此类衣饰在辽时已有。《夷俗考》载有:“别有一制,同于肩背,名日‘贾哈’,锐其两隅,其式样像箕,左右垂于两肩,必以锦貂为之,此式辽时已有。”此形制的衣服极适合骑射,骑马奔跑时能够护胸与背,所以在北方游牧民族中颇受欢迎。海青衣也是适合骑射的元代衣服之一种。郑所南《心史―大义略叙》载:“(海青)衣以出袖海青衣为至礼。其衣于前臂肩间开缝,却于缝间出内两手衣裳袖,然后虚出海青两袖,反支悬纽背缝间,俨如四臂。谀虏者妄谓郎主为‘天蓬后身’。衣日‘海青’者,海东青,本鸟名,取其鸟飞迅速之义;日‘海青使臣’之义亦然。虏主、虏吏、虏民、僧道男女,上下尊卑,礼节服色一体无别。”从此条记载可知,海青衣的主要特点在于袖子,原本是长袖,从前臂起开缝,再反悬纽背缝间,轻便且有装饰性。

当时元廷内高丽式半臂风靡一时,其形制与比肩的衣袖很相似,但此衣是方领、齐腰式为主。张昱《宫中词》:“宫衣新尚高丽样,方领过腰半臂载。连夜内家争借看,为曾着过御前来。”权衡《庚申外史》载:“(元)京师达官贵人必得高丽女,然后为名家。高丽婉媚,善事人,至则多夺宠。自至正以来,宫中给事使令,大半为高丽女。以故,四方衣服鞋帽器物,皆依高丽样子。”1982年赤峰市元宝山区宁家营子村老哈河西岸“沙子山”西坡发现了元代壁画墓,壁画中有彩绘《墓主人对坐图》(图14),其中女主人身穿左衽紫色长袍,外罩方领深蓝色齐腰式半袖衫。女主人身后站立的女仆身着窄袖左衽粉红袍,外罩方领、齐腰式半袖衫。从而可知,元代高丽式半臂也很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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