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龍:遙想當年

一眾護衛被攔住石門之外,老王爺一人拾階而上,向山上的古寺中而去,走的近了,遠遠的便能聽到一陣歡笑聲,穿過偌大的庭院,終於看到而來一片桃花林,林中有幾個孩童在追逐嬉戲,還有幾個和尚在盤膝打坐,不時的敲著木魚。

  不遠處的一顆千年古樹之下,兩人正坐在那裡對弈,旁邊還有幾人在侍候著,有酒有肉,蔬果奉茶,好不逍遙。

  而那笛音也逐漸停了,老人看得仔細,那吹笛之人不過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女,不過模樣倒是秀美無比,堪稱傾國傾城。

  看到古樹下下棋的人,老王爺喉嚨一陣蠕動,急忙就要走過去。

  不過卻被那個吹笛的女孩子攔住了。


潛龍:遙想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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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貴客稍後,我家主人下棋的時候最煩有人打擾,還請您耐心等待片刻吧。”

  老人嘴角抽了抽,嘟囔道:“奶奶的,就是這樣齋戒的?臥槽,你倒是真夠瀟灑的。”雖然心裡很鬱悶,不過他還是停了下來。

  那少年坐在輪椅之上,烏黑的長髮披散在肩頭,隨著一陣清風的撩動,翩翩而起,他一襲白衣勝雪,唯有胸前幾朵梅花點綴著,纖細的指間輕輕撥弄著棋盤,嘴角揚起一絲得意的笑。

  棋戰正酣,少年得勢,佔據上風。

  對他對弈的是一個蒼髯白髮的老人,靈王看來一眼,不由得心中劇震,這老人竟然是不出世的濟光禪師,曾是佛教第一高僧,想不到竟然也跑到這歸塵寺中來了。只不過此刻他的情況似乎並不樂觀,滿臉的冷汗順著臉頰不停地落下,臉上青紅一片,滿是氣惱。

  這棋局似乎也已然進入了尾聲,只見那少年微微笑了笑,“此一子落下,若晴空霹靂,一槍穿雲,任憑你有倒海之力,翻江之能,也無濟於事了。”

  “輕挽布流雲,香茗寒食味。閒解悶困局,一子落盤脆。施主,是你太著相了,來來來,讓貧僧悔上一步,定要殺得你丟盔棄甲,舉手求饒。”說著,老和尚便開始將剛才下得一手棋子拿了起來,直接將少年的殺招封死了。

  “哈哈哈……,老和尚,不過棋局罷了,何必太過痴迷?佛家不應該講究四大皆空麼?那麼勝敗功名又算得了什麼?”少年輕笑,滿臉的調笑。

  “你小子懂個屁,既然色即是空,那就無所謂色了,既然空即是色,那又何必執著於空?萬般緣法,皆有其道,老子現在只是和你在探討棋道罷了,無關輸贏,對,無關輸贏……”老和尚白了少年一眼,急忙說道。

  “好一個萬般皆有道,既然如此,你便看好了!”少年冷笑道,手執白子輕輕落下。

  啪!

  “敗了,又敗了?這一手老子已經悔了五十多次了,就一次都沒有成功過,誰知道你小子到底隱藏了多少殺招,老子生氣了,不下了……”老人噘著嘴,將棋盤猛地推開,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討論棋道而已,老和尚是你太著相了!”少年輕笑道。

  “屁話,老子可是得道高僧,怎麼會著相呢?你小子是魔胎降世,老子我降妖伏魔失敗了,發怒也不過是要告訴你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罷了。小子休走,待貧僧開閘放水,回頭再給你來個水淹三軍……”說著,一溜煙的跑了。

  看著他狼狽的樣子,少年身後的一個侍女不由得捂著嘴笑著,“濟光禪師來了快半年了,與少爺對弈也有千餘局,我還從來沒見他贏過呢?”

  “萬般皆有緣法,輸贏亦不是格局;成敗幾何?終究抵不過萬丈紅塵,隨緣起,亦隨緣而逝。”少年長嘆了口氣,隨意的擺了擺手。

  “我累了,推我回去吧!”

  吱吱吱……

  木質輪椅咿呀作響,那侍女推著少年便要離開了。老人見此,臉色很是驚慌,急忙大聲喊道:“臭小子,老子巴巴來這看你,你他孃的都晾了老子半天了,連見都不見啊?”

  少年手掌微微抬起,木輪車也終於停了下來。此時擋在老人生前的少女才終於讓開了,笑著說道:“您老人請吧。”

  老人急忙跑了過去,臉上早已經笑開了花,“老子就知道你不會這樣對你的小爺爺的,想當年你小子可是我看著長大的。你小子小時候長得醜,要不是老子看著,你可就你那個哥哥給扔了,嘿嘿,還是老子把你從雪地裡把你撿回來的呢!

  你五歲那年,竟然還不會講話,家裡人都以為你是個啞巴呢。又是老子告訴他們,十聾九啞,你小子既然能聽懂別人講話,那肯定不是個啞巴。後來果然在你七歲的時候才開口說話。

  後來家裡給你找了個師父教授你學業,可是短短一年時間,便硬生生被你氣走了五個老師。他們都說你是朽不不可雕,但是也只有小爺爺我知道,你是天賦異稟,嫌棄他們的水平不夠罷了。

  這一切,後來果然得到了證明,那一年,你不過十一歲,便披掛上陣,千里迴轉,江河北渡,掃滅梨庭,一統河山。火燒連營八百里,水淹敵軍一百萬,山河血殺五千裡,掃清宇內只三年啊……

  縱橫披靡,往來不敗,是你一人鎮壓了一個時代;千里呼嘯,定鼎河山,是你一人建立了一代盛世。

  商魏元三國十大名將,竟然有九人敗在你的手中,還有一人竟然聽到你一夜之間橫渡八百里瀾江,直接開城獻降。你之功績遠超先祖,前不見有古人,後怕是也不可能再有來者了。

  如今我大周的天下,九成是你打下的,還有一成是祖宗留下的基業。這一切原本也是要傳給你的,只可惜……”老人頓了頓,眼圈不覺一紅。

  “只可惜卻因為一個女人生生被葬送了。不錯,你愛她,可是她卻嫁給了你的兄長,所以你自問無心去爭,所以便將一切全都送給了他們,關山一戰,你率領麾下三千鐵騎與元軍三十萬血拼,你打著落幕的心思出戰,於是此戰之後,三千鐵騎只剩下三百人罷了,其中一百人還都,從此封侯拜將;另一百人歸養,從此不問世事;還有一百人隨你一起離開了。

  三年了,這也夠久的了,難道你真的不想回去看看麼?”老人輕嘆道,臉上說不出的苦楚。

  “說完了吧?那就不送了。”少年伸了個懶腰,連頭甚至都沒有回,便要直接離開了。

  “慢著!”老人急忙衝上前去攔住了他,滿臉幽怨的說道:“我說你小子真的一點情面都不講?”

  少年白了他一眼,直接打了一個哈欠,冷斥道:“你這個老不死的,這麼大的年紀了怎麼連他孃的話都不會說,這後半截馬屁拍的還行,只是這前半截,臥槽,那都是成芝麻爛穀子的事了,你也好意思往外說?這不是毀壞我的光輝形象麼!”

  說著,那少年甩甩長髮,擺出一副臭屁的表情,“怎麼說老子也是牛逼的快要上天的人物,怎麼能有這麼荒誕的童年呢?那至少也得是,驚天地泣鬼神的才對麼?氣死老子了,小英,你來教教這個老東西。”


潛龍:遙想當年


  “是的,少爺!”少年身後的侍女應了一聲,上前一步,對著老人笑道:“少爺的身世至少也得是這樣的。那時候,正當主母身懷六甲,快要生子了。全家人都在焦急的等待著,突然天地陡生異象,一時間雷電轟鳴,驟雨翻江,突然,天際一道祥雲瑞氣垂下,九條金龍拱衛著一顆混元的珠子滾滾而來。

  ‘窟碴!’一道驚雷直接將祖母寢宮的房頂轟成了齏粉,然後祥雲繚繞,瑞氣洶湧,搖曳八方,震驚寰宇。

  ‘窟碴!’天地一陣劇震,九龍拱衛的靈珠直接鑽入了祖母的腹中,諸天氣運匯聚而來,幾乎囊括四海八荒。

  ‘窟碴!’又是一道驚雷,少爺終於被誕下,而後天際突然放晴,天地一片清明,少爺始一降生,便使得天地同慶,八方同賀,百姓歡欣,士族鼓舞,得盡了天意人心……”

  “對,應該是這樣說才對,只是……,小英啊,你這個‘窟碴’是個什麼說法?”少年皺了皺眉,低聲問道。

  女孩撇了撇嘴,急忙說道:“少爺,這天上打雷不都是‘窟碴’一聲麼?”

  “臥槽,方言害死人啊。記住了,為壯氣勢以後那稍微有點動靜都得叫‘轟隆’一聲,不過你說的已經很好了。”少年微微笑道。

  “謝謝少爺,奴家記住了。”小英歡喜不已。

  “怎麼樣?老傢伙,聽到了吧?老子這不經意間又教了你一手。好了,我也累了,先回去睡覺了,這裡的風景倒也不錯,老子住在這裡也挺好,所以啊,你就不必那個什麼又可惜可嘆的了。老子過得很好,也不欠任何人的。”少年輕聲笑了笑。

  “可是……”老人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他的確不欠任何人的,相反的反而是整個皇室都欠他一個人的。

  “不必可是了,我挺好的,你便不必掛念了。”隨意的擺了擺手,少年擺出一副悠然的樣子。

  “可是……你過得好,我們卻火燒屁股了!你可知道,我大周的天下眼看就要亡國了。”老人低喝道。

  “亡國?這麼快麼?現在不才打到瀾江以北麼?我大周天下還是有幾名悍將的,你便也不必太過擔心了,最不濟也只是劃江而治罷了,你說呢?”少年低聲說道,臉上看不出喜憂。

  “臥槽,還最不濟?那可是我大周的天下和子民啊,你真的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慘死在蒼狼王的鐵騎之下麼?”老人冷喝道,滿臉的憤懣。

  “萬般皆有緣法,並非一人之過,一人之功,亦或是一人之責任,成敗功名我早已經看破了,從當年我離開的時候,便已經決定了,從此不再涉足朝政。所以,你來錯了,我根本幫不了你。”少爺攤了攤手,擺出一副無能為力的樣子。

  “非一人之功過?這一切明明都是你造成的,原本這方天下可以更加的強盛富足,可就是因為當年你的一走了之,才造成如今的局面,你竟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三州十五府二十三郡一百八十八城,多少無辜的百姓啊,就因為你的逃避,生生淪陷敵手,難道你真的能安心待著這裡,不理不問?”老人沉聲說道,臉上的表情還很是凝重。

  “難道放棄也是一種錯麼?我走了,不曾帶走一件物什,怎麼反倒是我欠你們的一樣?既然無力去御極天下,就算是擋住了敵人一百次,又能如何?天道循環,終究會有人站出來阻止這一切的,只是我累了,連這具皮囊也已經殘廢了,難道你們還要揪住我不放麼?”少年低聲說著,臉上一陣冰冷。

  “可是這卻是我們周家幾代的基業啊?不過兩年罷了,難道你真的忍心讓這大好的河山落入他人之手?你忘記你母親臨死前和你說的話了麼?你忘記你父親當年血戰泰巫,命喪雪嶺了麼?之前,你可以走,但是這天下還是我周家的,可是現在,你卻應該回來了。”老人沉聲說道,心裡不覺也有幾分不是滋味。

  功成之後,他寧願功成身退,隱匿山林,可是戰亂一起,便要他灑血賣命,這又算得上是什麼道理?

  “這一切……我自問從不敢忘記,所以當年我不過十五歲,便開始披甲上陣,征戰天下。罷了,能讓你出來找我,看來他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此事……我一人擔下了,你走吧,回去告訴他,這是我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了,希望從此後他好自為之吧。”無奈的搖了搖頭,侍女便推著木輪車直接離開了。

  看著這少年的背影,老人不覺眼眶都有些溼潤了。

  “唉……”一聲輕嘆,他瞬間似是蒼老的許多。

  “說到底他不過只是一個十九歲的少年罷了,軍國大事、前途命運皆繫於他一人身上,成也好,敗也罷,這都是該屬於他一人的天下啊……”無奈的嘆了口氣,老人也轉身離開了。

  雍州皇城之中,周武帝剛剛下朝,便接到了一封飛鴿傳書,上面只有寥寥幾個字。

  “塵起孤山!”

  合上手中的信箋,周武王臉色似有幾分陰冷,沉默了良久,方才冷聲說了一句。

  “沉寂了三年,你終究是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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