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半月，《我是余欢水》从备受敬捧到跌落神坛，命运之曲折，令人哑然。
4月6日开播以来，观众有多爱它的真实、残酷与嘲讽，如今，世人就有多厌恶它的油腻、投机与偏颇。
《我是余欢水》是——也只能是当今社会境况的投射产物，它紧锣密鼓地记录了中年人的落魄与逆袭，职场人的堕落与无奈，和速食主义欺行霸世的生存规章里，人类在面孔之上勾画的那一张张丑陋虚伪，自以为是的戏子面具。
正午阳光的厂牌效应持续发酵，团队上下秉持一贯扎实的创作风气，执行力有增无减，影像成色也对得起“开年第一剧”的名号。按理说，对待这样一部久违的国产新剧，观众应似久旱之木，开怀畅饮才对。
未成想，剧集开放超前点播，结局先行曝光后，来自反派BOSS与连女二都算不上的角色之间的几句对白，毁掉了该剧凭11集垒砌出的观众好感。
一群人拍马赶到，几句对白被反复拆解细读，顺理成章地，将《我是余欢水》拉进了“女权”的雷区。
导演随后一纸声明，字句落地，阐述创作初衷，结尾一句“有人说现实不会那么荒诞，有人说现实比故事荒诞”，隐约表达了身处这场唐突风波的立场与态度，像辩白，像妥协，也像对抗。
但不可否认的是，作品最后4集营造出的话剧式的荒诞，终究顺着屏幕外延到现实中，继续着或许没有剧本，但一定没有排练的即兴表演。
作品到底值不值得看？我尽量表态，争取不暧昧。
评价《我是余欢水》，需要从三个话题着手。
成年人避之不及的落魄泥潭，是它的第一层表述。
现实主义的题材写进寓言小品的文境里，人物失真是大忌，一不留神，讽刺容易出格。所以《我是余欢水》里，连带主角在内，没一个好人。
也可以说，剧里每个角色，都仰仗形形色色的缺点在活，应了那句“世上没有完美之人”的定论。恰因于此，看《我是余欢水》，就像在看现实生活里或许无伤大雅，也实在让人啼笑皆非的魑魅与魍魉，他们真实存在，
以作妖为荣，执贪乐成瘾。
余欢水，怯懦、虚荣、出口成谎、贪婪享乐，在公司遭的责罚与白眼，回到家中，都成为向妻子耀武扬威的奖赏和追捧，老丈人家的家庭聚会，用廉价红酒充数，被小舅子一家拆穿，满脸的无辜照应了他一个中年人麻痹的欲求 。
欢水之妻，婚内出轨，脾性无常，明明也是贪慕虚荣，却还为了掩盖自我的佯装而振振有词，一副嫁错人了的委屈。
欢水之友，就更滑稽，明明借余欢水钱款行事业之便，反手赖账违约，自吹难言之隐，逼余欢水走上绝境，以极端之法当众逼债，不得以用“绝交”之名，挽回颜面。
欢水之同事，就更加无赖，三位顶头上司背地里贪赃枉法，关系混乱，身边人势利逢迎，百般捉弄。
人到中年，郁郁失志，前半辈子苦心经营的关系网千疮百孔，家庭、友谊、事业围追堵截，变故丛生，再加上自己那点儿油腻小气的臭毛病添油加醋，一步步把个中年人逼上绝境，终于在接到老家父亲讨钱电话的那个晚上，在十字街口泣不成声。
可就是哭，都哭不利落。
但遭此下场的，绝不仅是余欢水一人，如果换个主角视角，妻子、朋友乃至领导同事，谁都有迈不过的坎儿，挣不够的钱，落魄也好崩溃也罢，成年人，人人有份。
绝处逢生的铁血逆袭，是该剧的第二层表述。
有人说《我是余欢水》从内到外透着开心麻花特色的YY风气，生活里职场上处处吃瘪的余欢水，被误诊成胰腺癌，横竖是死，不如就此看开，短暂余生，为己而活。
终于，中年人的绝地逆袭拉开帷幕，把我们敢想却不敢做的事，统统做了个遍。
被小舅子排挤，怼！被领导嫌弃，骂！被同事调侃，打！无所谓正确与否，怎么解气怎么来，正如余欢水对魏总所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说得好。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日常落魄与最终崩溃，往往逃不过一个“怕”字，怕作为一家之主顾不上妻与子的温饱，怕作为公司一员拿不出得体的业绩，怕在人前丢脸，怕在人后无为，更怕夜深人静直面内心，察觉出明明竭尽全力，仍一事无成的庸碌死局。
所以当一个人不再害怕，收起畏手畏脚的讨好架势，便得解脱。
逆袭，就从爱谁谁开始。
泯人性之疮，洞察世事风气，则为第三层表述。
余欢水在得知自己被误诊之前，路遇歹徒欺人，本欲上前挡刀领死、一了百了的余欢水，阴差阳错间，成了见义勇为的城市英雄。
电视台找上门来，采访出镜录节目，一时间名声大噪，万人敬仰。
误诊消息传来，余欢水有意终止对自己铺天盖地的宣传报道，却被新闻部门的主任拒绝，且承诺下一笔数额不菲的“医疗报酬”。不得已之下，身体无恙的余欢水依然身穿病号服，全城各地发表巡回演讲，继续被迫地，塑造着“抗癌英雄”的光辉形象。
讽刺吗？是的，讽到骨子里。
关乎当下媒体机构的颠倒黑白、企业文化的暗怀鬼胎，还有浮世众生的趋炎附势。
但这种讽刺是剧作的最终落笔点吗？
并不是。
《我是余欢水》最后4集，编剧把之前出场的所有关键角色，集中在一艘废弃的破船上，借由反派BOSS“二哥”的口吻，策划了一场指摘广泛的人性博弈游戏。封闭空间内高度密度的对白见招拆招，层层递进，关于“卑鄙阴暗”的明嘲暗讽，拳打脚踢的撕破脸面，面具遮罩下的虚情假意随乌托邦一同粉碎，至暗时刻由此降临。
争议出现在最后一集，二哥要求每个人说出一个放了自己的理由。
平日里没少勾搭上司的梁安妮突然蹦出一句：“肯定放我啊哥哥，我是女的，我弱势啊。”
二哥呵呵一笑：“别来这套，男女平等，你们天天哭着喊着要女权，我给你呀。”
一石激起千层浪，屏幕外的大家伙儿都不干了，说这是编剧夹带私货、抹黑女性 。
但他们没提过的是，这部剧也在抹黑男性——它“抹黑”了所有人，也“抹黑”了这个世道。
但真的只是抹黑吗？还是实话实说？
而创作本身，说到底不就是夹带私货的过程吗？关于创作者思维中的某种认知，某种偏颇，和某种呐喊。
还有人说，这包袱缺乏前因后果，强行抖出，明摆着找事儿。
这点莫得洗，我认同，但归根结底，这是创作上的纰漏，绝非价值上的残缺。
盘了以上三个维度的诉求点，看得出《我是余欢水》的主要发力点，它讲的是微不足道的平凡，拍的是一地鸡毛的生活，记录的是在滚滚红尘中摸爬滚打的我们，还有这个存百般丑恶，也生千般美好的世界。
如果说，一定要给《我是余欢水》定个罪，我愿称之为“真实之罪”。
那一桩桩血淋淋的真实案例，投射到虚拟的影像中，真就让人误以为，弄假成真太荒唐。
（文中图片来源于网络）
锐影Vanguard特约作者 | 小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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