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抗癌日記(第十二章)

回到酒店的時候,小燕帶著部門的同事們已經在大廳等著我了,我們是集團發展的一個新的板塊,不到十個人,我是第一個派駐在外地項目的,平時只有季度會議的時候才會從項目回上海,每次回上海大家都會聚一聚,聊一聊工作的發展、部門的未來。

我們簡單的在那家東北餐廳吃了點東西,大家給我更多的是鼓勵和噓寒問暖,和往常不同的是,我們吃的都很快,我知道,其實大家的心裡都很擔憂。小燕轉達了集團領導對我的關心,說明天集團領導委託Tiana來看我,集團主業是服務行業的,國慶節前很忙。

我盤算了一下,明天只是要去取PET-CT的報告,應該沒有什麼事情。妻子還讓我問診更多的專家,也給我掛了很多號,只是我覺得在病理會診和PET-CT沒有出來之前,僅僅的憑著901醫院現有的檢查結果得到的回覆應該都是一樣的,一切的一切還需要等待著確診、分型和分期。

Tiana是集團人資的老大,只是我覺得名字比較拗口,所以我一直稱呼她為老T,感覺像是諜戰片裡的某個大特務的代號,其實她的年紀和我差不多。

老T來到酒店的時候大約是早上十點,我們直接在大堂裡碰了面,早上睡到很晚都沒有起床,服務員沒有來得及打掃房間,我依舊穿著寬大的T恤、運動褲和球鞋。她和小燕一起,帶著大大的水果籃,我的狀態似乎在充足的睡眠之後好了很多,甚至,燒退了。

我很愉快的和她們聊著天,在大堂吃著後廚給我們準備的各種小食和飲品,毫不避諱的和她們說著我的病,自信滿滿的給自己做了分型和分期,NKT淋巴瘤,一期,最多二期。

她們走了以後我獨自在房間休息,沒有開燈,有些許的緊張,小浣熊去上腫取PET-CT的報告單了,我在預約的時候看到過類似的東西,厚厚的一打。平均每個小時我都會給小浣熊打一個電話,給的答覆是依舊在等待,我在房間裡不停的轉來轉去,感覺有點像是高考前去查詢分數卻一直沒有公佈。

喝水、吃零食,房間裡的垃圾桶很快被各種包裝袋塞的滿滿當當,我給前臺打了電話,又送來了另外兩個垃圾桶,我拆開桌子上的九制陳皮,這是我最喜歡的零食之一,捏起小小的一塊,丟在嘴巴里,酸甜酸甜的,小浣熊的電話來了。

“情況不是很好,我現在在去專病門診的路上。”小浣熊少有的停頓了一下,“全身總計有十二處病灶,包括鼻腔、咽喉、舌根、頜下、頸部、右側腰部和左側坐骨,還有睪丸。”

一瞬間,我的腦海中彷彿有一枚巨大的煙花炸了,這枚煙花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虛幻,在空中,炸的到處都是破碎的紙屑和煙絮,隨後在天空中組合成那個生化的骷髏頭。

十分鐘後,小浣熊的電話再次打來,氣喘吁吁還有些顫音,“童醫生說是NKT淋巴瘤四期,最晚期。”

早上的時候我還在為我的退燒而慶幸,希望能夠在PET-CT之後有一個誤診的變故,我還在和老T和小燕自信滿滿的說著我的病,而今,懸在半空中的那顆隕石終於落入了海洋,掀起了滔天的巨浪,而我,只是那巨浪中一條苟延殘喘的魚,不知道會被命運拋向何方。

呆滯了十分鐘之後,我終於坐不住了,我想到了劉主任和我說的,如果不治療,最多隻有兩到四個月的生命,我想到了網上問診醫生回覆我的,惡性很強,具有很強的個人異質性,又再次迴歸到那個現實存在的不得不去直接面對的問題,我,還能活多久?

我沒有從這個消息中清醒過來,僵硬的走出房間,走進電梯,走出酒店,在酒店外邊的步道上漫無目的的走著,走著,不停的走著。前邊有一個華聯超市,我已經不知道第幾次路過,走進去,看了看櫃檯,給我一包煙,最貴的那種,還有一個打火機。

我坐在華聯超市外邊的石凳上,點燃一支黃色的九五之尊,一百六十元一包,然後用剛買的打火機點燃,手指有些僵硬,有些拿不住煙盒,我只好把煙盒丟在石凳上,不知所措的拿出手機,撥通了小豬的電話,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只比我大一歲,卻比我成熟穩重很多,每次有事的時候,我第一個反應都是給他打電話。

確認了,四期,最晚期。

他說,治。

我說,當然,不治只能活兩到四個月。

他說,時間卡的不錯,如果是四個月剛好能趕上明年的清明我給你燒紙。

我笑了,他也笑了。

和他絮絮叨叨說了很久,不太能回憶起來當時說了什麼,只記得當小浣熊找到我的時候,我依舊坐在石凳上抽著煙。

那一天,是2019年9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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