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玹在照顧媽媽
文/瑾漠
2019年12月20日晚上，巴麗麗和惠玹在淋浴間洗澡，母女倆互相搓背說笑著。巴麗麗撫摸著惠玹脊柱上三個黃豆大小的疤痕，問：“還疼嗎？”惠玹笑著說：“媽媽，這個問題你已經問了幾百遍，早就不疼啦！”巴麗麗點點頭說：“嗯，以後我不問了，不問了。”雖然巴麗麗移植了惠玹的骨髓血已經整整兩年，但每次看到女兒身上這三個疤痕，她依然錐心地疼，依然會忍不住問“疼不疼”。
這對血脈相連的母女倆，有著怎樣震撼心靈的親情故事呢？
我心裡有很多淚，流成了一條小溪
巴麗麗是山東壽光市人，惠玹是巴麗麗和老公肖偉的第二個孩子。10多年前，大女兒因車禍不幸去世，夫妻倆花了幾年時間，才漸漸走出悲痛。2008年農曆4月初二，正好是巴麗麗生日，夫妻倆又喜獲一個女兒惠玹。失去過才倍覺寶貴。因此，夫妻倆對這個小女兒特別嬌慣。
2015年6月的一天，巴麗麗總感覺渾身無力，而且身上漸漸出現了多處紅點、淤青等症狀。去醫院一查，不幸被確診為急性白血病。自此，巴麗麗開始了10個療程的痛苦化療。可是，化療還沒結束，在2016年12月的一次複查中，醫生告知她：“你的病復發了！再繼續化療，療效不會理想，只能考慮骨髓移植了。如果不做移植，你的生命撐不過1年。”
緊接著，巴麗麗與一個堂哥和四個表弟進行了骨髓配型，但都沒能成功，骨髓庫裡也沒找到合適的配型，唯獨和當時才8歲的惠玹配型成功了。而這種親屬供者比骨髓庫裡的供血，移植效果要好得多。因為直接抽取骨髓裡的血提取幹細胞，要比在血液裡提取的幹細胞容易成活。
巴麗麗當初做檢查時被抽過骨髓，那種令人窒息的疼痛讓她至今難忘！她寧可死也不能讓寶貝女兒遭這份罪！她跌跌撞撞跑到衛生間抑制不住地哭了1個多小時，然後偷偷跑到河邊，想就此結束自己的生命。
望著湍急的河水，巴麗麗打開關掉了幾小時的手機，她想給家人做最後的道別。就在這時，手機響了。惠玹焦急地聲音傳來：“媽媽，你在哪？我和爸爸一直在到處找你，我們好想你，你快點回來呀……”肖偉在一旁也哭得不行，他哽咽著說：“啥叫一家人呢？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叫我們父女倆咋活啊……”
巴麗麗泣不成聲，她帶著矛盾和不捨，回到了家。 一見面，一家三人緊緊擁抱在一起。惠玹撫摸著巴麗麗的頭說：“媽媽，我已經是大人了。我不怕疼，我必須給你捐骨髓，我必須要讓你活下去，你要好好地陪著我長大！”
聽了女兒這一番話，巴麗麗忽覺平時嬌生慣養的女兒長大了，她感動得又是一陣稀里嘩啦。惠玹則安慰道：“媽媽你要勇敢，你不能哭，哭了對身體不好，我也不哭。我相信你一定會好的。”巴麗麗趕緊點頭。肖偉扶著巴麗麗坐下，說：“你一定要給玹玹一個救你的機會。如果因為玹玹沒救你而失去你，她會責怪我們，自己也會一輩子內疚遺憾的。”
2017年1月初，肖偉帶著巴麗麗和惠玹前往北京大學人民醫院準備移植前的各項檢查。如果母女倆體檢都合格，巴麗麗便可以順利進倉等待女兒的骨髓移植了。
夫妻倆把惠玹送到骨髓穿刺室，聽到檢查者疼痛的叫喊，巴麗麗心裡一陣陣心疼。巴麗麗在穿刺室外坐立不安，她一直緊張地聽裡面的動靜，但始終沒聽到惠玹的哭聲。20分鐘後，惠玹出來了，看到額頭上滿是汗珠的她，巴麗麗忍不住又哭了，她衝上去抱著惠玹緊張地問：“寶貝兒，疼嗎？”惠玹趕緊搖頭笑著說：“媽媽你怎麼還哭呢？我不疼！”
趁巴麗麗去上廁所，肖偉問惠玹：“真的不疼嗎？”惠玹這才悄悄地跟爸爸說：“疼，疼得我都尿褲子了！”
一位護士問惠玹：“那你為什麼不哭呢？”惠玹低著頭緩緩地說：“我不能哭呀。我哭了，媽媽就會哭。其實我心裡有很多淚，都流成了一條小溪。”
惠玹幫媽媽揉腿
細胞呀，我命令你：你要拿把劍，殺死媽媽的壞細胞
很快，惠玹各項檢查項目出來了。萬幸，她基本符合捐獻條件，唯一不符合的是體重，因為巴麗麗的病情不允許等待太長時間，45斤的惠玹必須要在三個月內增肥到60斤才可捐骨髓。
夫妻倆是做婚慶策劃工作的，巴麗麗一生病，便沒了經濟收入。巴麗麗前期治療費用不僅花掉家裡全部積蓄還有10多萬外債，當時雖然已有愛心人士捐款幫助，但醫療費仍有缺口。這就意味著，惠玹只能靠粗茶淡飯來增肥。
但以前家裡人都很嬌慣惠玹，所以惠玹特別挑食，她喜歡肉食，不喜歡吃蔬菜和饅頭。幾天後，巴麗麗媽媽發來的一個視頻，讓夫妻倆忍不住落淚了。視頻中，放學回來的惠玹正津津有味地吃著饅頭青菜和雞蛋，她對著鏡頭說：“媽媽你安心養病。我會好好吃飯，然後去救你！”
媽媽告訴巴麗麗，惠玹有時一天要吃6頓，只要是吃的，她就使勁往嘴裡塞。不吃飽，她就不丟筷子。有一次她吃吐了，緩了一會，她又讓姥姥再蒸兩個大饅頭給她吃。看著外孫女吃得直伸脖子，她紅了眼眶。惠玹卻反而安慰姥姥，說自己真的喜歡吃饅頭。
一次，舅舅給惠玹買來了她最愛吃的抹茶蛋糕。惠玹邊吃邊開心地跳起來。畢竟是孩子，天真快樂才是她的本性。但只過了一會，她卻懂事地說：“蛋糕好吃是好吃，但太貴，可以買10幾個饅頭了，我要省點錢留給媽媽治病。”舅舅聽了鼻子酸酸的。
兩個多月後，惠玹的體重終於達到60斤左右。之後，舅舅便帶著她趕去北京跟爸媽會面。
此時，巴麗麗卻被查出患有膽囊炎，做了手術。因為在給巴麗麗移植幹細胞前，需要進到一個與外界隔離、通過醫學器材進行空氣清潔減少其感染幾率的治療倉房裡（簡稱“進倉”），用一種糖化藥物把她原有的免疫系統全部摧毀歸零，然後再進行免疫重建。此時，一丁點小炎症引發的感染都是致命的，必須在進倉前，把身體裡的小病灶治癒，一點也不能馬虎。
巴麗麗手術後，臥床兩天不能動，惠玹就寸步不離地照顧著媽媽，她打水給媽媽擦臉，幫媽媽按摩全身、喂媽媽吃飯，親媽媽的臉頰，陪媽媽聊輕鬆的話題逗媽媽笑……
惠玹的懂事更讓巴麗麗難過。進倉前兩天，巴麗麗拉著惠玹的手叮囑她：“醫生說這個移植手術很危險，成功率不是很高。媽媽有可能出不來，你很可能就會沒有媽媽。如果你失去了媽媽，你一定要想開。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失去媽媽的孩子，他們都能開心地生活著。所以，媽媽也希望你跟爸爸過好每一天……”
還沒等巴麗麗說完，惠玹上前捂住了巴麗麗的嘴，她說：“媽媽，我知道世界上有很多孩子失去了媽媽。但我一定不會失去你！媽媽，沒有如果，只有結果，你要相信結果是最好的。”
巴麗麗瞬間淚奔！在她經歷劫難後，懂事的女兒幾乎一夜間長大！做的事說的話總是那麼暖心貼心。她從來沒說過喪氣的話，從來沒在她面前哭過，總是鼓勵自己要自信要開心！那麼，自己有什麼理由不振作起來呢？
2017年3月27日一早，在全家人的目送中，巴麗麗進了倉。4月5日，惠玹提前兩天分三次進手術室抽取了骨髓血。後來巴麗麗在出倉後到醫生辦公室裡看到了惠玹被抽取骨髓血的視頻——惠玹咬著牙一聲不吭地趴在手術檯上，任憑醫用螺釘鑽進脊椎裡……巴麗麗不忍心看，那是一種怎樣的痛啊！這種痛連大人都受不了，更何況一個8歲的小孩？
4月7日，巴麗麗做了幹細胞移植手術，惠玹健康的血液留駐在巴麗麗的體內。躺在病床上休養的惠玹，給媽媽發了一條微信：媽媽，加油！我在外面等你出來！我相信，你身體一定會好起來，因為我給我的細胞下了命令。我說：“細胞呀，細胞，你一定要拿把劍，和媽媽的壞細胞作鬥爭！一定要打過他們，成為媽媽細胞的新主人，在媽媽身體里長成一棵大樹。”
那天夜裡，巴麗麗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她和媽媽走在路上，看見前面有一棵枯樹。媽媽說：“這棵枯樹就是你呀！”巴麗麗很不高興，說：“把枯樹比喻成我，不吉利呀！”媽媽說：“你再看它的根。”
巴麗麗扒開樹根，發現樹根上發出了一棵新芽。媽媽笑著說：“枯樹發芽，絕處逢生啊！”
惠玹細心喂媽媽飯
親親我的寶貝兒，這輩子我們再也不分離
這個夢果真在移植的第7天應驗了！4月14日那天醒來，巴麗麗感覺腿很疼。醫生不相信，說：“腿疼就說明長細胞了。但一般移植半個月才會長細胞，你這才移植一個星期，不太可能！”
晚上，巴麗麗的腿越來越疼，骨頭像被打碎般的疼痛。到了夜裡，背部也開始疼痛。醫生很驚喜，說：“你這情況真是長細胞了。”
第二天檢查，巴麗麗的白細胞居然長到了1.1！而且一天比一天高，到了第19天，白細胞、紅細胞、血小板已接近到正常值！這說明惠玹的細胞已經在巴麗麗體內生根發芽了！
4月27日，也就是巴麗麗和惠玹農曆4月初二共同生日的那天，醫生笑著對巴麗麗說：“你可以出倉了，恭喜你啊！你比一般移植病人提前了10天出倉。我想，這就是愛的力量吧！”
等待的時間總讓人感到漫長。那天下午4點40分，巴麗麗被護士推出了無菌倉，惠玹終於在兩道大門內看到坐在輪椅上的媽媽。她比爸爸都要著急，最先撲到媽媽身邊，緊緊抱住了媽媽。“媽媽別哭。”“這是幸福的眼淚……”
她給媽媽擦掉淚，和爸爸一起把媽媽送到了普通病房。一個星期後，惠玹依依不捨告別爸媽，隨舅舅回到了山東老家，重返課堂。而巴麗麗還要留在北京觀察隨訪1年，防止發生急性排異和感染，得到及時治療。
回到家的惠玹，在認真補習缺失課業的同時，還在臥室的牆壁上做了一個粉色的紙質心願牆。每天完成作業，她就會在牆上寫上一句“媽媽呀，你趕快好起來吧！你趕快回到我身邊吧”的心願。
或許是小姑娘對媽媽這份深沉的愛，感動了上天！巴麗麗在北京醫院隨訪了3個多月後，醫生對她說：“你可以回家休養了，每三四個月定期來醫院複查即可。”
巴麗麗回家後，惠玹越來越懂得珍惜，每天都要跟隨巴麗麗左右。她一會抱抱媽媽，一會親一下媽媽的額頭。巴麗麗笑她：“你是媽媽的小跟屁蟲。”惠玹就說：“我要時刻感受到你的存在。”
惠玹學習一直很優異，但因為給巴麗麗捐獻造血幹細胞，她缺了兩個月的課程。老師建議巴麗麗，給惠玹重讀三年級。但惠玹不想重讀，班主任梁老師就對她說：“還有幾天就是暑假，我給你補課吧，不過很辛苦，你要堅持啊！”惠玹抱著梁老師堅定地說：“我不怕苦，我一定要把課業趕上來。”
此後的兩個月，惠玹每晚補完課到10點多才回來。有一天，惠玹補完課回來，又繼續寫作業。巴麗麗很心疼，就陪著惠玹。惠玹立即推著巴麗麗到臥室裡，說：“媽媽，你趕緊睡覺，你是病人，睡眠對你很重要，我再做會作業，馬上就去睡覺。”
怕巴麗麗沒睡，過了會兒，惠玹又躡手躡腳地去看巴麗麗。看到巴麗麗閉著眼，她才又悄悄地帶上門出去。
有時，惠玹也像個小大人一樣，那種教育人的口吻忍俊不禁。有一次，巴麗麗給惠玹買了兩件漂亮裙子，惠玹就批評媽媽亂花錢。巴麗麗說惠玹是她救命恩人，應該要好好報答。惠玹卻立刻一本正經道：“媽媽，你不要整天把救命恩人掛在嘴上。換做姥姥，你不去救嗎？我只不過是輸了點血給你，這不是應該的嗎？”
因為在5年恢復期內，巴麗麗都不能到人多的地方去，還有經濟原因，所以巴麗麗和肖偉一直沒帶惠玹外出旅遊。可終歸是孩子，有時，惠玹也會表露真實心理的時刻。一次，惠玹玩爸爸的手機，看見爸爸朋友曬出一組玩香港迪士尼樂園的視頻，驚歎道：“哇，我好喜歡這個貝爾公主啊！”“哇，太美了！我好喜歡這個花車隊啊！”
但一抬頭，看見媽媽站在身邊，她就立刻說道：“太幼稚了，太幼稚了！我都是大人了，我才不喜歡迪士尼樂園呢！”
2018年6月，惠玹獲得了山東省委頒發的“新時代好少年”獎；接著，惠玹又被學校選拔為“孝星典範”在學校演講；10月，惠玹又獲得了齊魯晚報頒發的“感動人物”獎，但這些榮譽並沒有讓惠玹有一絲的膨脹，她經常對巴麗麗說，自己並不偉大，她只做了應該做的事，跟那些得獎的人相比，自己差得太遠。
更讓巴麗麗自豪的是，2019年12月月考，惠玹考了全年級第二名，英語還拿了一個滿分！
現在，身體恢復得不錯的巴麗麗，重新開始工作，她和肖偉又繼續做起了婚慶策劃。每天一早，惠玹就會悄悄地起床給爸媽做愛心早餐。她自學了各種早餐，三四天都不重樣，如小米粥、烤麵包、雞蛋餅等等。她給自己做的早餐取名叫“寶寶的味道”。
前兩天，巴麗麗和肖偉做完婚禮策劃已快凌晨1點，第二天便晚起了。醒來，發現惠玹在一碗赤豆元宵旁擺了幾顆巴麗麗需要服用的藥和一張紙條：媽媽，你別忘了吃藥。媽媽，加油！那一刻，巴麗麗忍不住熱淚盈眶。她在心裡默默地給自己加油打氣：親親我的寶貝兒，這輩子我們再也不分離！
一家三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