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傳之少年多磨難(第一章)

杜月笙的家鄉高橋鎮舊名天燈下,又稱天燈頭。高橋鎮距離上海只有三十六里,但與熙熙攘攘的上海有天壤之別,鎮上的好多人從沒有去過上海。

高橋鎮有兩三千戶人家,大多是農民、小商人、泥水土木匠。其中有兩個泥水木匠師傅,一個姓謝,一個姓周,還算的上是殷實富戶。而所謂殷實,也只不過是家境小康,衣食無憂。

一條名為界濱的潺潺溪流把高橋鎮分為南北兩區,濱北屬寶山縣境,濱南繫上海縣管轄。杜月笙的故居杜家花園就在濱南,籍隸上海。

說是杜家花園,其實是美化了它,他不過是一棟冬暖夏涼、四面通風、採光良好的平房,中間一個客堂,東西各有兩小間臥室。杜文清兩兄弟一家一半,同屋各炊。

1888年的農曆七月十五,中元節,也就是傳說中的鬼節。晚上,一輪又大又圓的明月高懸於夜空,靜靜的照射著杜家花園。

杜家花園的破平房裡一片忙亂,女人長時間的聲嘶力竭的喊叫和呻吟後,接生婆把啼哭不止的嬰兒遞到疲憊不堪的女人懷裡,“恭喜恭喜,文清媳婦,是個男伢哎”。接生婆喜滋滋的說道。

杜文清的媳婦朱氏看看懷中的嬰孩,虛弱的笑笑,無力的對接生婆說:“阿婆,麻煩你託人告訴他爹一聲,再讓他給孩子取個名吧”。

杜文清當時正在二十多里外的楊樹浦做小生意。他原來在高橋鎮的一家茶館當“堂倌”,後來到了浦西,在楊樹浦的碼頭上當上了一名杆子手,給海關衙門做雜事。

稍微有點積蓄後,杜文清和人合夥開了家米店,做起了老闆。米店統共兩開間的鋪面,前客堂算是屯米的倉房,臨街的店面搭起了幾塊鋪板算是櫃檯,後客堂一室半明半暗的半間是老闆的寢室。

上海通商後,外國人接踵而來,在外商傾軋下,上海小商人終日戰戰兢兢、苟延殘喘,時時都有破產倒閉的可能。杜文清的米店規模極小,他缺乏資本,又不善於經營,經常是有一點風吹草動就處於險象環生中,有時甚至都無法接濟家用,只能靠朱氏在。

家幫人洗衣服餬口。

年紀輕輕的夫妻倆已經嚐到了很多生活的不易,因此杜文清知道孩子出生後,並沒有多少初為人父的喜悅,只是覺得肩頭的擔子更重了。

“中元節晚上生的,那就叫月生吧。”杜文清對報信的說。

杜文清不會想到,多少年後,這個名字被學者章太炎改為“月笙”,而叫杜月笙的那個人,威震了整個上海灘。

他怎麼會有那麼高的奢望呢?他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好好的活下去,有口飯吃,長大了娶個手腳勤快、吃苦耐勞的媳婦。然而,杜文清很快發現,這個看似不高的理想實現起來卻是那麼的艱難。

1889年春夏之交,上海一帶陰雨綿綿,一連下了整整45天的雨。倉儲的棉花、稻米大量的發黴腐爛。上海四鄉也流行起了瘟疫。瘟疫又逢災年,病亡者、餓死者滿目皆是。貧苦人家無不處於飢餓的威脅之中。

在高橋的杜月笙母子也一樣無以為食,衰弱飢餓的母親無奈抱著襁褓中的孩子,步行二十餘里,滿懷希望的到楊樹浦投奔丈夫。

楊樹浦已初見繁華,鱗次櫛比的店鋪,好幾個工廠煙囪林立,寬敞的馬路、急駛的黃包車上坐著衣冠楚楚的紳士或者是滿身香味的女人。可是這繁華離他們那麼遙遠。

杜文清的店裡情形很壞,他的小米店本就本小利微,天災之下,米價一日數漲,米賣不出去根本就無力進貨。妻兒的到來,帶給他的不是相聚的喜悅,而是生活的憂慮。而朱氏也很快發現,她這個米店老闆娘竟然也會為無米發愁。

怎麼辦呢?總得活下去。當時的楊樹浦已經開了幾個紗廠,朱氏聽說申星紗廠要招女工,就和丈夫商量要去工廠做工,來緩緩困境。

杜文清一開始堅決不同意,因為朱氏常年營養不良,身體虛弱。孩子也才一歲多一點,正需要母親照顧,而且當時朱氏又懷有了身孕,行動不便。除此之外,杜文清海覺得身為男人,還要挺著大肚子的妻子辛辛苦苦去做工,這實在是他內心無法忍受的事。

然而吃飯比臉面更重要。小小的米店顛簸在風雨飄搖之中,隨時都有倒閉的危險,生存還是死亡?成了一個嚴峻的問題。

杜文清無奈答應了妻子的要求,但這很快成為一個讓他悔恨不已的決定。

當時的紗廠,工作條件極其惡劣,廠內潮溼憋悶,猶如蒸籠,女工每天在站著辛苦工作十幾個小時,連健康的女人都叫苦不迭,何況一個虛弱的孕婦?但為了支撐家,朱氏以驚人的意志力堅持了下來,沒多長時間,她就已經是骨瘦如柴了。

夫妻兩好不容易撐到了第二年夏天,上海又流行起了霍亂。杜文清的店堂裡三天兩頭點著艾高煙燻,霍亂的魔掌總算沒有伸到杜家人的身上。然而,一個更大的災難卻來了。

朱氏十月懷胎再次生產,一個女嬰呱呱墜地。由於極度虛弱,加上失血過多,朱氏還沒來得及交代一句話,便撒手人寰,奔另一個世界去了。

亂世中一個貧苦的單身男子帶著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活著真的比死去更痛苦。然而,為了失去母親的一對小兒女,還得咬牙活下去。

這時有個朋友告訴他,有一個姓黃的寧波商人想要一個女孩,朋友勸杜文清把孩子送出去。送出去,才是給孩子一條活路吧?杜文清忍痛把女兒送給了寧波商人。

好多年以後,杜月笙歷經滄桑,成為呼風喚雨的大亨,威震上海的滬上名人。他一再公開宣稱,希望儘快找到失散的妹妹,他唯一知道的線索就是他妹妹當年是被一個姓黃的寧波商人抱走的。從此以後,經常有人報假消息,甚至有人冒充。上海人常說,上海灘沒有杜先生辦不到的事,然而一直到先生在香港逝世,都沒能了卻這個心願。

這時一位年輕女性悄然走進了杜家父子的生活,彼時先生只記得她姓張。

張氏對自幼失去父親的先生視若己出,無微不至的照顧。依偎在張氏身邊的時光,是先生最為幸福快樂的童年回憶。

1892年,先生5歲,上海大旱,一連數月。顆粒無收的農民紛紛逃荒乞食,江南一些小鎮竟然出現饑民搶米風潮。杜文清整日忙的焦頭爛額,終因超勞過度,一病不起。農曆十二月初九,天降大雪,杜文清終於撐不過去了,拋下弱妻幼子,撒手人寰,告別了這個讓他舉步維艱的世界。

彼時小小的先生眼睜睜看著親人一個個離開自己,卻無能為力。堅強的張氏帶著先生回到了楊樹浦,繼續慘淡經營著小小的米店,她節衣縮食,送先生上私塾,她相信先生的聰明,同時更渴望改變這種為衣食奔波的生活。

然而窮人再卑微的願望,在殘酷的命運面前往往也顯得太過宏大。1893年3月,異常突如其來的冰雹,最終砸碎了張氏的所有夢想。這場冰雹,幾十年未遇,把上海四周的禾苗全部砸的稀爛。杜家米店終是再也支撐不下去了,被迫關門歇業,帶著7歲的先生回到了高橋。

張氏四處給人洗衣服,在杜家荒蕪的花園裡種些菜,辛苦賺得幾文錢,常常也是吃了上頓沒有下頓。即使這樣,好強的張氏也從來不向任何人乞憐,她甚至每個月堅持從牙縫裡擠出5角錢送先生去唸書。她常常指著田埂上先生父母已經腐爛不堪的棺材告誡先生,咱家窮,連你爹孃都葬不起,讓人恥笑,你好好唸書,長大有出息,過好日子。

父母無法入土為安,一直是先生心中的傷痛和屈辱,發達後,先生找來風水先生,想給父母找一塊風水寶地,入土安葬。但是風水先生卻告訴他,這就是寶地,只能浮葬,否則的話會破壞風水。先生有些不信,又找來幾個風水先生,卻都異口同聲的這麼說。後來先生在家鄉大造祠堂,無比風光招搖,也依然沒有將父母的靈柩下葬。

在先生第五個月需要交學費的時候,張氏已是囊中空空,再籌不出一分錢了,先生為期五個月的學童生涯,就此結束。

1895年,繼母出門後就再沒有回來,先生痴痴等了幾日後,終於確信,這個家從此就剩下他一個人了。無依無靠的先生很快就發現了最大的考驗還不是失去親人,而是失去親人後如何活下去。

他先是到對門的堂哥家蹭口飯。然而堂哥常年不在家,堂嫂那裡也是缺米少油,一兩天還好,時間一長,堂嫂的臉就越來越難看了。先生生性敏感,便再也沒有去蹭飯了。

高橋鎮上還有他的孃舅家,孃舅朱楊聲靠做泥水匠謀生,日子過得也很艱難,多一張嘴,哪怕是個小孩子也會增加很多負擔。先生當時年齡雖小,卻已經很懂得了看人臉色,他不多說一句話,只是拼命幹活,他認為只有這樣,才能贏得舅父舅母的歡心,就能在這個家安安穩穩的過下去。可是孃舅一家,除了外婆,沒人願意給他好臉色。每天等待他的不是白眼就是嚴厲的責罵,甚至是暴打。

先生10歲那年,舅父舅母已經容不下他了,他只能默默放下碗,離開了這個一直視他為累贅的家,開始了他的流浪生涯。

杜月笙傳之少年多磨難(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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