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读《论语》:一场颠覆固有认知的旅程

千百年的儒学影响下,哪怕是不识字的老翁也对《论语》的大名如雷贯耳。可实际上,哪怕是许多接受了大学教育的文化人士对《论语》的了解其实也未必超过初高中学的几句名语。常说儒学流淌在中国人的血管里,可流的是哪门子儒学?大多数人的血管里,不过是乡党尊卑的教诲、普罗大众一句句是是而非的圣人言罢了。孟子、荀子、董仲舒、韩愈、朱熹、王阳明、李贽、船山,谁又能代表儒学?更不提无数个夫子自己的理解,士大夫为了上下有序对平民有意无意的欺骗,儒学这一概念,早已如黄河,理不清水与沙,鱼龙混杂。正因如此,自己读《论语》的过程无异于一场破除固有观念的旅行,从小到大引以为重的至理名言一个个洗牌,从震惊到困惑再到如有所悟。

言必信,行必果,恐怕是每个孩子从大人处得到的教诲,估计没几个人对此质疑,皆认为是最正统的儒学文化。可偏偏不巧,后面还接着一句“硁硁然小人哉。”对这句话的理解着实让儒生伤脑筋,朱熹解释小人也可以言必信行必果,不害人不害己,但观全书这种解释未必正确。我读的杨伯峻先生译著版这样解释硁硁然小人哉:这是不问是非黑白而只管自己贯彻言行的小人呀!杨先生的翻译可能更切孔子的意。卫灵公篇有这么一句话“君子义以为质”,强调君子以合宜为原则。过犹不及,这个度当然应由现实而定,事实上,自己最初的意愿很多时候并不与现实相符,这时就应改变,而不是冥顽不宁。阳货篇中更为直白“恶果敢而窒者”憎恨勇于贯彻自己的主张,却顽固不通、执拗到底的人。三语分散在论语各处,连起来读却别有意思,人们对孔子的印象往往是个食古不化的复古者,可这三语中的孔子更像是一个现实主义者。

很好笑的是,后世的一些腐儒用自己的行为证明了什么叫“硁硁然小人哉。”司马光从私德上说可以称君子,可从为政上却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食古不化。祖宗之法不可变,三冗就由它去。退居洛阳十数年不改其志固然令人佩服,但也使北宋丧失了最后一次富强的机会,晚年新法不论好坏一应废除、向西夏割地的做法更可谓倒行逆施、丧心病狂。仅仅因为党争就将将士用鲜血开拓的疆土拱手让人,怕西夏发兵讨要的说法岂能服众。他用自己心目中的儒学管理国家,治国当用儒人,不收汉唐故土,守着一亩三分地。可这样一个国家,偏偏是第一个纲常崩塌、神州陆沉。子路说管仲不仁,孔子对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而对子贡的质疑更是直接驳斥“微管仲,吾其背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对孔子来说,最大的仁德是保护华夏文明,而后世这些腐儒连祖宗留下来的地都保不了,又何谈仁德?

在很多人眼里,孔子是个好好先生,从不动怒,哪怕别人吧唾沫呸到他脸上,也会好言相劝。正好从网上看到一句评论:“我向来不赞成复仇的,但有些事吧,真就不好说,我没法做到孔子那种圣人。”很抱歉,孔子对以德报怨这种事向来不赞成的。宪问篇有载,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好一个用拿公平正直来回答怨恨。中国以宋为分水岭,宋以前的儒生文能治国安邦,武能提三尺长剑,立功于万里之外。到了宋以后,文人的精气神没了,全都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书生,连带着老祖宗的形象也发生改变。连一阵风就能吹倒的酒囊饭袋,又怎能想象祖先的武德充沛呢?自然,外敌入侵也要和颜悦色跟他商量,到了今天甚至有些人看来讨伐瓦刺入侵也成了大逆不道。

如果孔子泉下有灵得知自己这般形象,恐怕会直接怼回去。看论语有时看得直乐呵,无他,孔子怼人太酣畅淋漓。老朋友原壤箕坐等孔子,孔子直接开骂,“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何等的畅快,今人讽刺一些变坏的老人,长篇大论抵得过这一句?孔子骂完还不解气,用拐杖敲原壤的小腿,怕没几个人看着这场面不笑,一个直快的老头骂完还不够,赌气似地还拍几下。

孔子的暴脾气不仅仅体现在这一处,面对灵公与夫人招摇过市,尖酸讽刺“已矣乎!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不留情面,“再,斯可矣。”今人谈键政必以鲁迅为宗,可观孔子足以与鲁迅并驾齐驱,惜名声不显。

儒生未必不可以不热血,乡愿更可能是德之贼。自己读《论语》最大的收获可能就在于知道孔子不能和宋后的儒生划等号,一切的罪过不应该都揽在孔子头上,毕竟孔子是人不是框,不能什么都往里装,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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