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有疾（讀史專欄作者）
我叫丁固，我正和自己同母異父的哥哥季布逃亡。說是逃亡，其實更像是老鼠一樣的東躲西藏。
項羽敗了，我們這些項羽手下的人自然也不會好過。這不，我們剛躲進魯地的大俠朱家那裡，就聽說劉邦懸賞千金要季布的項上人頭，敢窩藏的同罪論處。
不過幸好朱家這個人重義氣，口風很緊，不會出賣人；更幸好我丁固不像季布那麼有本事，沒有被千金懸賞。
項羽死後，我認為能活命比什麼都重要。但是不久之後雍齒的事情傳來，我的心思就開始漸漸活絡了起來，又有了富貴的心思。
01
雍齒這傢伙我也認識，在項羽手下的時候，他和我一樣基本就屬於是坐冷板凳類型的。能力嘛，我倆半斤八兩，畢竟都是帶過兵打過仗的。
畢竟都是失意的人，所以我們兩個常常湊在一起喝酒，有一次他喝多了，我才知道了他以前的故事。
雍齒這個人先前和劉邦是老鄉，兩個人從小認識。但是雍齒是沛縣當地的豪族，不像劉邦沒啥背景，只是個街頭小混混，所以一直是打心眼裡看不起劉邦的。
之後劉邦起兵了，拉了一大幫沛縣的老兄弟。雍齒自然也身在其中，搖身一變就成了領兵的將軍。但是他心裡一直很不服氣，認為自己就是比劉邦強，比劉邦有本事。所以就在劉邦讓他留守豐邑的時候，找了個機會，連城帶人一起投降了陳勝的部下週市。
劉邦知道了這件事很生氣，就一直想要重新攻打下豐邑，但是一連兩次都被雍齒打敗。
雍齒說到這裡的時候告訴我說，那個時候他心裡得意極了，認為劉邦就是跳樑小醜。
但是劉邦卻像打不死的小強，很快就發起了第三次進攻。這一次劉邦從項梁那裡借了五千精兵。雍齒敗退而逃。之後他又在魏國呆了段時間，又去過趙國，後來看到項羽在鉅鹿之戰中的神勇，毫不猶豫地又投降了項羽。
就是這麼一個人，背叛過劉邦，打敗過劉邦，甚至還投降過項羽，他竟然被劉邦封侯了？！
不過也有小道消息告訴我說，劉邦原先不想封雍齒的，實在是下面的功臣們因為分封的問題鬧得不行了，張良才向劉邦出了這麼個主意。具體就是看誰最不順眼就最先封賞誰，這樣的話下面的功臣們就不用擔心自己沒有封賞了。
雍齒就是瞎貓撞上死老鼠——運氣好。劉邦最恨的就是這麼個人，偏偏還不能不去封賞他，用來堵住別人的嘴。
這個時候我就想到了我自己，我曾經還對劉邦有功吶，可是救過他的命的。我要是現在投靠劉邦的話，說不定撤銷罪名之後還能封個一官半職呢。
不行不行，季布還和我在一起呢，到時候劉邦肯定要問我季布的事情，不能這麼幹。要不然……我悄悄殺了季布，拿著他的人頭……
02
就在我這麼胡思亂想的時候，朱家讓我們這一群人都去田裡種地。
不過我看他的眼神似乎是已經把季布認出來了，他看季布的眼神明顯就和看我們不一樣。之後他就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不過看他風風火火的樣子，應該是很急。
他走後事情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先是朱家的兒子一直在和我們一起幹活，事事都問季布，還言聽計從；之後吃飯的時候又是和季布一起同吃，兩人還不停地聊天，有時還會哈哈大笑。
而我只能和那幫僕人們一起蹲在地上啃窩頭，我看了看身邊的這些下人，一個個泥濘不堪，蓬頭垢面，羞於和他們為伍；我又看了看季布和朱家的兒子，哼！等到我在劉邦身邊亮出他恩人身份的時候，有你們好看的。
很快的，一天的活兒都幹完了。晚上我躺在雜草堆裡，看著從房頂上透下來的月光，心裡琢磨著怎樣才能見到劉邦，見到劉邦我又該說什麼，我似乎已經看到了劉邦在百官面前對我加官進爵，我似乎又看到了自己榮華富貴、兒孫滿堂的時候……
到了第二天，朱家的兒子還和昨天一樣對季布恭維之至，而朱家本人還是不見蹤影。但是到了下午的時候，我看到了有一隊人騎著快馬飛奔而來。到了近前才看到一個是朱家，而另一個似乎是劉邦手下的夏侯嬰。
我心裡暗笑，這肯定是朱家認為自己藏不住季布這個人了，先讓自己的兒子穩住季布，然後自己去找夏侯嬰告密。
只要季布一除，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去劉邦面前邀功請賞了……
03
但是我萬萬沒想到，夏侯嬰帶來的是一封劉邦對季布的免罪詔書，聽他的意思是季布到了劉邦面前不僅要免除罪過，還準備讓他做官？！
後來我才知道，朱家早就認出了季布，他是十分佩服季布的，為了幫季布脫罪，特意帶重金去洛陽拜會了老相識夏侯嬰，對他說，項羽與劉邦爭天下，項羽死了，難道曾跟過項羽的人都該死嗎？大家當時可都是各為其主，劉邦這樣做，不顯得很小家子氣嗎？夏侯嬰被說動，又去說服了劉邦，從而赦免了季布，還要給他大官做。
我髮指眥裂，嫉妒！我心裡嫉妒！憑什麼季布能夠被免除罪過？就憑他為項羽手下大將，讓無數漢軍命喪黃泉？就憑他數次圍困劉邦，差點讓劉邦身首異處？
那我呢？我這個劉邦恩人呢？我現在真想揪住夏侯嬰問個明白，但是在這種場合下我跪在地上又是一動都不敢動，只能眼睜睜看著季布上了馬，和夏侯嬰一起絕塵而去。
但是很快的我又釋然了。雍齒這樣的漢軍叛將、季布這樣的項羽猛將都能夠在劉邦手下得到封賞，我雖然名聲不顯，但是我也好歹是救過劉邦的命啊。
如果我能得到封賞的話，絕對不會比這兩個人少。
我就懷揣著這樣的美夢睡著了。等到醒來的時候，看著身邊和我一起幹活的下人，心裡升起一股無名的嫌棄。呸！讓我與你們為伍，真是墮了我劉邦恩人的威名。
我看著監工在樹下打盹的時候，扔下工具，帶了些乾糧，直直的就向洛陽跑了過去。
我要去見劉邦，我要去得到我應得的封賞！
04
終於，我費勁了千辛萬苦，見到了劉邦。
我跪在地上，衣衫襤褸、蓬頭垢面。我看到劉邦用袖口掩住口鼻，走下御座，問我：“你說你是誰？”
“回陛下，小人正是丁固。”我有些拘謹，說話的嗓音都忍不住有些發顫。
我看到劉邦的眉毛擰成了一團，問道：“丁固是誰？”
“陛下您忘了？在彭城之西，我奉項羽命令圍追陛下。”我慢慢開口說道，“當時我們二人還曾短兵相接，小人還差點就擒了陛下呢。陛下您一句‘好漢為何要難為好漢’真是說到小人心裡去了。後來……”
“後來你就放了我，是嗎？”
“是是，能看到陛下開創今日萬世不朽之基業，小人也是不勝欣喜，特來投奔陛下。”我終於鼓著膽子說出了我想說的話。
我剛說完就聽到劉邦哈哈大笑，然後說：“你的意思是，若沒有你當日之舉動，便沒有今日我漢室之天下，是嗎？那你想要什麼封賞啊？”
我舔了舔早已乾涸的嘴唇，顫顫巍巍的說：“但憑陛下做主。”
我的心砰砰直跳，我知道我離夢想已經不遠了。
劉邦這個時候歪坐在御座上，說：“賞你一柄刀如何？”
我聽了之後摸不著頭腦，這話是什麼意思……還沒等我想明白，就聽到劉邦厲聲喊道：“來人，將這個無恥小兒拉出去斬了。傳召百官，與朕一同觀刑！”
我驚愕非常，一時之間懵了腦袋，只能憑著本能喊出：“陛下，這是何意啊？陛下，小人冤枉啊……”
但是沒有人會理會我說的話，直到我喊累了，被拉到了刑場。
05
我看到雍齒、季布、樊噲、蕭何等熟面孔都來了。
我跪倒在刑場上，口中喃喃道：“雍齒何德何能……季布何德何能……”
劊子手扛著刀走到我近前，對我說：“你問的話俺也不懂，俺只知道雍齒大人那是陛下的老鄉，季布的威名我這個小兵也聽說過，他們為啥不行啊？”
這個時候我心中才有一絲明悟：原來一切都不是我想的那樣！雍齒之所以能夠得到封賞，除了因為要安撫眾功臣之外，還因為他是劉邦的老鄉，他不能讓自己的原始團隊對他出現一絲的猜疑，更重要的是雍齒本領稀鬆，有這一次之後只會更加收斂，害怕被清算，統治起來更加容易。
而季布早已經是名聲在外，重然諾，輕生死，為了別人的一句話可以豁出命都不要。這樣的人歸順自然也是非常放心的。並且季布本領高強，在項羽帳下時各為其主，現在劉邦要找他復仇的話那隻能是顯得氣量狹小，所以季布也會被封官。
而我就不同了，我本領低微，又曾經差點活捉劉邦。估計劉邦現在看到我都能想到自己當時候在向我求饒時候的窘態，這肯定是劉邦不願意看到的。況且……殺我還有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果然，我就聽到劉邦說：“丁固作為項羽的臣子卻不忠誠，讓項羽失去天下的人，就是丁固！現在殺他只是讓你們引以為戒，千萬不要效仿他！”
真是好理由啊，我只是一隻送上門的羊罷了。估計劉邦早就想來這麼一下了，只是一直苦於找不到合適的人選……
想到這裡，我就感覺到劊子手手中鋒利而又冰冷的刀鋒在我的脖子上劃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