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88年,大唐都城長安。
一個16歲的少年,憑著一首詩,名動京城。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這首詩為他打開了一扇通向仕途的大門,也為大唐的詩歌開啟了“新樂府時代”。
他,就是白居易。
一個才子
公元772年,寒冬正盛,春意未來,在河南的一個小鄉村的白家,一個嬰兒呱呱墜地。
白居易,字樂天,“樂天知命故不憂”的樂天,父母希望他能一生無憂。
只是這個美好的願望,只實現了一半。
他的家世好,大將白起的後代,妥妥的書香世家,母親從小以“大丈夫心懷天下”教育白居易,讓他年紀輕輕就能心懷天下;
他的天分好,5歲能做詩,9歲就熟聲韻,16歲編寫出了開頭震撼了整個京城的“春風吹又生”;
本來已經是上天賞飯了,但他還特別刻苦,讀書用功到口舌生瘡、手肘長繭,甚至想在小小年紀就滿頭白髮。
這就好比是,人家本來已經美如天仙,還刻苦到琴棋書畫樣樣俱全。
皇天不負有心人,憑著這樣的天份和十二分的努力,白居易在二十九歲參加科考,就以進士第四名的成績成為當時的入選進士。
要知道“五十少進士”對儒生來說是家常便飯,可白居易能在而立之前就有此成就,成為當時中進士之人中最年輕的一個。
“慈恩塔下題名處,十七人中最少年。 ”
科考之路一片坦途,文學之路也是勢如破竹。
16歲時,憑一句“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在民間名聲大震;
35歲時,憑一首《長恨歌》敲開了帝王貴族之門。
在當時,白居易的影響就相當於現在的流量大V。
大唐皇帝都是白居易的小迷弟,唐憲宗抱著《長恨歌》翻來覆去地讀,唐穆宗對白居易愛不釋手,唐宣宗乾脆寫詩表白“童子解吟長恨歌,胡兒能唱琵琶篇”。
日本天皇更是白居易的小粉絲,嵯峨天皇超愛《白氏文集》當成寶貝,有事沒事就拿出來讀上一讀。
甚至還有個叫葛清的狂熱粉絲,甚至把自己最愛的三十多首白居易的詩詞青到自己的脖子下面,真愛粉沒錯了!
有了皇帝背書,外賓加持,人民擁護,白居易年紀輕輕就已經達到了人生的巔峰。
接下來就算沒什麼大動作,也能在“文學教授”這個職位上妥妥度過餘生,可白居易偏偏不肯安分。
一名好官
曾經聽人說過:“對待弱者的態度,就是你的教育。”
當一個人有錢了,有權了,有名了,最容易的就是把自己的一切當成常態。
白居易最可貴的,就在於即使身處高位,他仍舊擁有對於平民社會的同理和感知。
公元808年,36歲的白居易就被授予左拾遺之職,一時風光無兩。
所以他覺得,小時候立下的“大丈夫心懷天下”的志向是時候實現了。
在別人忙著溜鬚拍馬,或者搞堂皇文章的時候,他深入基層,給勞動人民做代言。
他寫賣炭翁:
一車炭,千餘斤,宮使驅將惜不得。
半匹紅綃一丈綾,系向牛頭充炭直。
他寫貧家女:
綠窗貧家女,寂寞二十餘。
荊釵不直錢,衣上無真珠。
他寫苦節士:
陋巷孤寒士,出門苦恓恓。
雖雲志氣高,豈免顏色低。
給勞動人民鳴不平就算了,他的頂頭上司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你是個清流好官。
可白居易不過癮,非要去諷刺一下當權者才罷休。
別人有喜事送禮,他看不慣,說:“奪我身上綾,買爾眼前恩。”
別人過生日請客,他看不慣,說:“是歲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別人買花欣賞,他看不慣:“一從深花色,十戶中人賦。”
王公大臣生活不檢點他看不下去,最嚴重的是,皇帝想要改善生活加點稅他也看不下去。
公元808年冬到809年春,江南大旱,糧食減產,民不聊生。
心繫萬民的白居易得知此事,提筆便寫下一首《杜陵叟》。
杜陵叟,杜陵居,歲種薄田一頃餘。
三月無雨旱風起,麥苗不秀多黃死。
……
典桑賣地納官租,明年衣食將何如?
就是這首詩,改變了白居易的命運。
皇帝再惜才,也沒法把一把利劍時刻懸在自己身邊,更何況這把劍經常指向自己。
一封詔書,讓白居易從諫官的職位上拖下來,皇帝給了他一個上班看報,下班睡覺的閒職——左贊善大夫。
在當時肯定有很多人嘲笑他,笑他多管閒事;也一定有很多人記恨他,恨他傷己之利。
但白居易就是白居易,他拒絕庸俗,寧可孤獨。
他要做那個自由的,清白的,正直的自己,要做人民的代言人。
范仲淹說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很難,但白居易做到了。
一位俠士
生活就是暴擊的循環,你以為自己已經夠慘了,沒想到下一記重拳還在不遠處等著你。
公元815年,白居易的大暴擊來了。
安史之亂後,諸侯割據愈演愈烈,各藩王已經不再把皇帝放在眼裡。
就在這一年,藩王李師道派出刺客,公開刺殺大唐丞相。
懼於藩鎮勢力,滿朝文武,無一人敢發聲,只有白居易這個愣頭青站了出來:
“我們要為丞相報仇。”
孤掌難鳴,獨木難支,白居易的這句話被好事者抓住了把柄,誣陷他非議朝政,圖謀不軌。
有一道詔書下來:你別在京城呆了,去江州當司馬吧。
這一年,白居易43歲。
他見識了半輩子繁華,如今卻要重歸平淡。
江州,流放高級景區。有山有水有人。就是經濟落後了點,房子破舊了點,飯菜難吃了點,音樂難聽了點。
說白了,就是個風景優美的落後山區。
生活上的困難都能夠克服,可是無以安放的雄心壯志幾乎澆滅了他的一腔熱血。
就在貶謫的第二年,白居易在潯陽江頭遇到了那位即將流傳千古的琵琶女,寫下了萬人傳唱的《琵琶行》。
一個社會頂流的失意官員,一個社會潛流的紅樓歌姬,在那一刻產生了共鳴。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人類的情感是共通的,只要有心,在哪裡都能夠造福人民。
走過了那段失意,白居易把平淡的生活過成了詩。
他從江州司馬調任忠州刺史,在那裡,白居易帶領人民搞荒山綠化,荒山逐漸植被繁茂,被命名為“東坡”。
後又調任杭州刺史,看到西湖舊堤倒塌,容易造成農田乾旱,因此修建一道從西湖斷橋到孤山的長堤,後人稱其為“白堤”。
從杭州又來到蘇州為官,見河道淤塞,便發動大家清淤排澇,通暢河道,不僅解除了洪澇之憂,也方便乘船欣賞美景。
生活的暴擊不期而遇,但那些打不垮你的,終究成就一個全新的你。
如果說過去的白居易是才子,是官員,那815年之後的白居易就是一位俠士。
他不求功名,但會打抱不平;他閒散度日,同時造福人民。
一世樂天
有人說白居易的一生可以分為兩個時期,前期是兼濟天下,後期是獨善其身。
有些道理,但我不苟同。
公元815年是個分水嶺,如果說在這之前的白居易是個憤青,那麼在這之後的白居易就在一步步走向成熟。
唯一不變的是,他始終心繫百姓,始終是人民的代言人。
在貶謫期間,皇帝也很想他,多次召他回京。
但白居易已經厭倦了官場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自請外放,遠離朝堂。
離權術越近的人,離危險越近,反之亦然。
白居易無視功名利祿,反而為他造就了最好的果。
公元835年,“甘露之變”爆發,六百多名朝臣,一夜之間,悉數被殺。
那個閒散在外的白居易,反倒倖免於難。
很多人說,白居易是幸運的,坎坷不多,幾乎順遂,沒辜負“居易”之名。
其實他的苦難也不少,只是心淡了,災禍自然就少了。
如果說白居易前半生樂天,是命運眷顧,上天垂憐;那下半生的樂天就是縱有風波,依舊內心淡然。
用平常心做事,用慈悲心待人,用清淨心生活。
白居易,大唐有你,真的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