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0日下午3点20许,日本鹿岛鹿角U12队的大巴驶进三环路边上的仁德青训基地1号场。
下车的球员与国内小球员并无二样——同样的亚洲面孔、黢黑的肤色、一脸童真……唯一的不同是他们比国内同龄球员平均矮了半头。
带队的教练叫小暮雄一,他自己介绍,从2005年签约算起,在鹿岛鹿角从事了14年的青训工作,而他自己并没有踢过职业足球。
小暮雄一有着典型日本人的面孔。眼神拘谨、举止恭敬、语气谦虚,与人交谈后总有鞠不完的躬.....
三年前,马明宇与仁德团队在仁德足球公园打造了蜀龙杯。马儿的本意希望娃娃在暑假有更多的比赛机会,至今已经举办了四届,在国内的影响力越来越大。
广州恒大、山东鲁能等青训豪门的球队都来参加比赛,已经逐渐有了中国“U12土伦杯”的称号。小暮雄一和他的球队首次受邀参加该项赛事。
作为亚洲的豪门球队,鹿岛鹿角曾捧得上赛季亚冠冠军,豪取8次J联赛冠军,除此之外,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是青训,柴崎岳、内田笃人、金崎梦生、昌子源……鹿岛青训体系几乎为日本国家队输送了一条中轴线。
几天的比赛和训练下来,明宇足校教练们总排排坐围观鹿岛鹿角,试图搞清鹿岛青训的强大之处。
然而,通过观看鹿岛U12训练、比赛中小暮雄一的临场指挥,国内教练的答案令人感到意外——中日教练的训练和指挥套路其实大同小异。
那么中日青训的差别究竟是什么?通过两天的随队走访,可能答案恰恰藏在不起眼的细节中。
这几天,30多度的高温逼得人们无法靠近球场,鹿岛鹿角首轮与河南建业U12的比赛被安排到8月10日(球队当天凌晨才抵达成都)下午4点整。
在鹿岛鹿角到达球场前,球场旁边的空调房中,已经有身着建业球服的小队员在晃悠。
小暮雄一和球队稍晚到达,经过与工作人员的短暂寒暄,他给球队下了第一道指令——将多余的装备放到空调房。
随后球队便出现在训练场,一直到比赛开始前几分钟。高温似乎刻意避开了他们。
队伍中,身披3号球服的冢原治人引人关注。
在之前国内的比赛中,他的右手不幸骨折,缠着白色的绷带和固定,直到踢球时才会套上黑色的运动护具。
作为队长,他被安排到了比赛的首发名单中。带伤出战,在队伍出发成都之前,就得到了冢原治人父母的同意。
不仅是冢原治人,队伍里带伤的不在少数,同为首发的栗野光太郎在赛前觉得脚部不适。
中方队医对其进行检查后(鹿岛队医在宾馆照顾发烧的两个队员),通过翻译告诉栗野光太郎,他的伤势不能参赛,并要求翻译通报主教练。
然而,这个倔强的娃娃宁死不愿翻译给教练讲,表示自己会缠肌贴,固定好还能坚持。
他在场上拼了35分钟后被换下,躲到替补席后头疼得动弹不得。
在日本的足球家庭中,轻伤不下火线已经成为了家长、娃娃、教练的共识。对于年仅12岁的他们来讲,这些从小的历练将会成为成年后的财富,不论是踢球还是其他职业。
半场战平的鹿岛U12,最终也凭借下半场持续的高强度奔跑,以4-0取得了首胜。
小暮雄一告诉我们,之所以敢于放开手去磨砺手下的孩子,最大的原因还是家长的教育观念和对教练的绝对信任。
据他回忆,早年带队到西安比赛,被打败的中国球队教练是新来的,中国家长因为孩子输球十分愤怒,纷纷指责教练为什么会输掉比赛,最终还逼着教练不得不召开紧急情况说明会……
这个事情一直让他记忆深刻并十分不解——为什么中国家长不多信任自己的教练呢?
观看了建业U12和鹿岛U12比赛的教练,感叹最多的是鹿岛团队足球,三条线站的非常稳,层层递进,互有配合,弥补了身高的劣势。
作为替补门将,三浦孝也同样在观看着自己队友的表现。
因为位置特殊,他只会在友谊赛登场(蜀龙杯打三节,最后一节为友谊赛不计成绩),与建业U12的那场比赛,三浦孝也被安排到场边,用摄像机记录比赛。
可能对于很多国内家长来说,自家的孩子竟然被安排到与比赛无关的位置,小暮雄一此举不可理喻。
但是对于小暮雄一和他的孩子们来讲,这就属于集体荣誉感范畴的事情了。
“哪怕是不能上场踢球,在场边拿着摄影机录像也是对球队的贡献。所以那个孩子不会有什么心理落差,家长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其实不仅是在球场上,这支鹿岛U12将集体高度统一的风格还延续到了场下的生活中。
虽然酒店为队员提供了菜品众多的自助餐,但是鹿岛U12连所选择的食物都达到了高度的统一,食用的基本都是鸡肉配小青菜,并以橙汁佐餐。
开餐前,他们会待所有人坐定位置,共同高喊一句“我开动了”,用餐完毕后,主动将餐盘碗筷垒好,以齐声同呼“感谢招待”结束用餐,集体返回住房。
酒店的工作人员常因为鹿岛小队员的“过度”礼貌而直呼感到不好意思。
从出发比赛、外出活动、酒店用餐……他们都会身着统一的服装,同时出现在指定的地点,时间不早不晚。
这个团队永远都凌驾于个人之上,每个人也乐于为之牺牲。
随便找一位鹿岛U12的球员问,不出意外,他们的梦想都是成为一名职业球员。
但是在小暮雄一的眼中,这个年龄段的球员,除了技战术之外,最重要的是生活细节的引导,毕竟不是每个孩子都能成为职业球员,他和他的团队也是这样做的。
比赛结束后,会有一名专门捡垃圾的队员,拖着垃圾袋在替补席附近,将目光可触及的,水瓶、纸屑,垃圾桶旁边的烟头等一一捡起放进袋子。
在公共场合,吵闹是被教练绝对禁止的,哪怕是在自己的客房中,小暮雄一也不允许自己的孩子发出太大声响。
据随队翻译介绍,生活中他见到的鹿岛小球员最活泼的时候,只有刚下飞机初识中国的兴奋。所以在酒店餐厅,很容易就能区分活泼的国内队员和安静的鹿岛队员。
同时,为了帮助小队员发现生活,参赛前鹿岛鹿角俱乐部给每位队员发放了一本小册子,记录每天在中国的见闻,用来回到日本后与其他队友分享。
为了丰富他们的经历,小暮雄一选择在休息的间隙,带领孩子们到住所旁边的凯德天府购物。有意思的是,零食没能吸引到这些孩子,他们反而对果粒橙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拿了小瓶果粒橙的孩子,不知听教练说了什么,纷纷将它放回货架,和教练在摆放着大瓶装果粒橙的货架旁打堆。
随队翻译无奈得讲,小暮雄一又要上节俭课了,开始慢条斯理的跟队员们商量大瓶的果粒橙能够省多少钱,每屋一瓶,孩子们要均摊好多钱……
最终这群小队员,抱着大瓶的果粒橙,十分满意得回到了酒店。随队的翻译则显得哭笑不得,“本以为他们要买点特产带回日本的…”
这是小暮雄一第三次带队到中国比赛,在他眼中,近年快速发展的中国青训已经成为了日本足球的巨大威胁。
尽管场上场下,小暮雄一都力图按照日本模式给予队员最严苛的要求,但是输球还是不可避免的到来了。
因为航班改签,10日凌晨1点下飞机,3点才抵达酒店的鹿岛U12,在到达中国的第31个小时,迎来了第二个对手恒大足校——号称世界规模最大的足球学校,也是国内最大青训机构。
由于在日本,这个年龄段通用8人制规则,与本次蜀龙杯11人制有差别,所以小暮雄一在日本集训时,就已经安排队员做出改变,包括开始适应5号尺寸的足球。
其实早在比赛当天11日凌晨5点(比赛早8点开始),鹿岛鹿角U12的小队员就在开始在路灯下为比赛做准备。
然而,比赛中不论是个人技术还是身体素质,鹿岛U12与恒大足校显然都不在同一个档次上,整场比赛几乎没有威胁恒大球门的机会,最终以0:4完败。
赛后,小暮雄一很大方的承认了比赛失利的原因——实力不够。
据了解,这支恒大足校U12并非实力最强的,而同年龄段的队伍,学校还有5支。
以参赛的恒大足校U12为例,队员来自全国,集中在湖南、河北、河南、广东、川渝等11个省市自治区。
小队员从衣食住行到学习踢球,均在恒大足校内。足球教学配备西班牙教练指导,拥有皇马、马竞等西甲豪门的青训力量支援。
当成长到一定阶段,拥有实力和潜力的队员,将会被安排到恒大足校西班牙分校留洋。
对比恒大足校模式,鹿岛鹿角则显得有些相形见绌。
由于鹿岛青训依托的是校园足球体系,所以选材基本只在鹿岛市所在的茨城县(日本“县”相当国内“省”)进行,年龄段涵盖了幼稚园到小学、中学。
队员不依附于俱乐部,平时仍在学校正常学习,一个月内有3次到俱乐部集训的机会。
小暮雄一讲,目前鹿岛鹿角在茨城县的三个分支中,有3000多人的青训规模,按照1:300的比例进行淘汰。由于日本国内校园足球的发达,可供选拔的人数源源不断。
可即便是这样,恒大足校这种集中了资金,全国足球人才的模式,依旧令其感到威胁。
然而,中国仅仅有一所恒大足校,而日本有数十家鹿岛鹿角这样的青训体系,相比之下差距不言而喻。
本届蜀龙杯,是这支鹿岛U12的小队员首次踏上中国的土地,成都的高楼大厦令他们惊叹,甚至还跑到酒店旁边的成都东站合影留念(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火车站)。
可以说,作为近邻,我们的娃娃在某些地方甚至优于日本孩子。但是就目前为止,中国青训依旧没有让人感到有多成熟。恒大模式也好,校园足球也罢,中国青训到底该走什么样的道路?
一场比赛的胜负似乎并不能成为判定这一切的标准,还需要去摸索,但更重要的是该如何坚持,除了足球之外的东西该怎么去教育和学习?
比肩新干线的中国高铁,时常从仁德青训基地周边穿过。今年年初,马明宇通过科曼得体育株式会社,为仁德青训引进了由3名日本教练组成的专家团队。
马儿一直觉得,四川球员的特点很接近日本,在他踢球的时代,中国是可以给日本抗衡的,但是现在两个国家队已经不在同一纬度,这也是他们聘请日籍教练的原因。
我们也在期待,马明宇的这群娃娃,除足球之外,能在生活中学习到更多细节。
下一个马儿,也许就藏在这些肤色黢黑的娃儿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