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跨越2000公里的引水

來源:中國青年報

圖集

一場跨越2000公里的引水

伽師縣常年乾旱少雨,以前的人們只能靠挖澇壩蓄水度日,圖為居民趕毛驢挑水的場景。伽師縣文廣局供圖

一場跨越2000公里的引水

外力·艾山正在喝妻子給他泡的茶,他說,有了乾淨的飲用水他喝茶的次數變多了。中青報·中青網見習記者 李若一/攝

慕士塔格峰冰川雪水跨越了3個縣,行程近2000公里,終於流進了塔克拉瑪干沙漠西緣一座叫伽師的縣城——在我國有自來水近140年之後,這裡終於從水管流出了甘甜的安全水。

2020年5月26日,新疆喀什伽師縣城鄉飲水安全工程通水。這個國家級深度貧困縣的47.5萬群眾,徹底告別喝澇壩水、苦鹹水的歷史。找了一輩子水的伽師在通水那天沸騰了,尤其是在廣大農村地區。江巴孜鄉依排克其村一位村民接了滿滿一桶水,灑在了自家小院的土地上。

“我想讓先輩們嚐嚐這水的滋味。”這位名叫外力·艾山的年輕人說,他笑著拉著旁邊5歲的兒子,兩人捧起水就往嘴裡灌。

看著伽師這些年的變化,外力·艾山對未來的發展充滿信心,他覺得,伽師會像它名字的寓意一樣,“天賜昌盛”。

告別澇壩水

找水的努力從未停止。

“絲綢之路”南道久負盛名的重要商埠歷經千年興衰,卻始終無法解決當地人的飲水難問題。伽師長期乾旱少雨,年降水量只有幾十毫米且地震多發導致當地苦在水上、困於水中,貧病如影隨形。

截至2019年年底,中國僅剩新疆伽師、四川涼山彝族自治州共約2.5萬貧困人口飲水安全未能達標,其中伽師縣有1.53萬人,佔六成多。

外力·艾山是喝著澇壩水長大的。河水流入澇壩後,經過一段時間沉澱再飲用,過一段時間再注入新的水,如此循環。隨河水流進入澇壩的枯枝敗葉、動物糞便,甚至還有動物屍體,這些雜物得不到及時清理便會汙染水源,長期飲用這種水,患腸胃病、肝病、低鉀病、氟骨病的幾率非常高。

在外力·艾山的記憶中,村子裡幾乎各家都有“病人”——鄰居的爺爺牙齒黑黃得可怕,沒多久就全脫落了;哥哥才20歲出頭,頭髮卻幾乎掉光了;阿姨的肚子越來越大,大家還以為她懷孕了……至於時不時的肚子疼,那在村裡有如家常便飯。

小時候的外力·艾山不知道澇壩水的危害,他喜歡在澇壩邊玩,因為那裡最熱鬧,人、牲畜的飲水洗澡都在澇壩上。尤其是夏天,水裡都是蝌蚪,他常用麥子稈去逗它們,渴了就在澇壩裡舀水喝。大人們不讓他們直接喝澇壩水,“一定要把髒東西撥開,小心蟲子。”外力·艾山的母親總是這樣囑咐他,但有時渴得厲害就顧不上了。

再大些,他得自己去澇壩挑水。有一年沒怎麼下雨,缺水厲害,外力·艾山說,就看著澇壩裡的水位慢慢降下去,只剩下薄薄一層,“遠遠就能聞到腥臭味”,水桶往下一舀,都是遊動的蟲。那一年,外力·艾山的肚子疼了近半年。

在與澇壩相處的日子中,伽師人逐漸明白好多傳染病大都是飲用澇壩水引起的。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他們開始嘗試防病改水。比如製作柵欄將澇壩隔離,禁止牲畜汙染澇壩水源,暫時保證人的飲水安全,後來,又建起一座座水站,讓人們前去取水飲用。

但這些努力都收效甚微。直至1994年,新疆大規模農牧區改水工程拉開序幕,伽師縣打井找水拓寬了水源,逐步解決居民到幾公里外提水、供水不穩定等問題。2005年,伽師鄉鎮基本通了自來水。

推廣自來水那會兒,人們還不能接受水通過地下的管道進家門的事:“沒見過太陽的水能喝嗎?”“喝澇壩水身上有力氣,自來水喝了沒力氣。”一個又一個說法攪得人們心緒不寧。

但是一年比一年少暴發的傳染病,越來越少發生的地方病,讓人們明白了自來水的可貴。漸漸地,澇壩水就無人問津了。甚至連牲畜都不願喝,農民偶爾趕著牲畜下澇壩飲水,牲畜反而會自己聚向水渠,飲用渠裡的河水或從井裡抽出的灌溉水。

伽師終於告別了澇壩水。現在,在伽師鄉間,能找到的澇壩越來越少,留存下來的也都是斷水後臨時用於灌溉,大部分澇壩被村民填了土,開墾成了新的良田。

改水不止

如果沒有脫貧攻堅,伽師的改水步伐很可能就此止步。改革開放40年來,中國開啟了人類歷史上最為波瀾壯闊的減貧進程,實現7億多農村貧困人口擺脫貧困。而今年,近14億人將攜手邁入全面小康社會,這在人類歷史上亙古未有。

伽師縣水利局局長劉虎說,解決農村貧困人口飲水安全問題,是脫貧攻堅的重要內容。在1994年初步改水後,伽師的飲用水安全仍未能達標。

伽師一帶地震多發,特殊的地形地貌及水文地質條件造成部分區域地下水硫酸鹽、氟化物等指標超標。水質極不穩定,費盡心力改了水,一遇地震就又變成了苦鹹水。

江巴孜鄉依排克其村村民庫爾班薩・居麥過去常遇到過這樣的尷尬,“水質不穩定。”他說,有時水是清的,有時帶著沙,到了冬天,因為水壓低還常常不出水,水的味道一直不算好,又苦又鹹。

第二次大改水就在這樣的背景下啟動了。劉虎告訴中青報·中青網記者,工程經歷了很多次論證。在設計初期,曾考慮過地下水反滲透方式,在淨化飲用水的同時,可以節省超過三分之一的造價。但最終被否決:這樣會產生很多廢水,若干年後極可能再形成新的汙染源。更重要的是,不斷抽取地下水對生態環境有影響,不是長遠之計。

那就跨城引水!最終決定跨越3個縣,從蓋孜河上游,引來上百公里外的慕士塔格峰冰川雪水作為穩定優質水源,光工程管線長度就近2000公里。

沒有什麼力量可以阻擋一個大國的脫貧承諾。劉虎是這個工程的主要負責人之一,他說,工程於2019年5月開工,各個方面進展都比較順利,唯一的難題就是工期緊張,“為了如期達成脫貧的指標,改水的工期比同等規模的工程縮短將近一半。”為了打贏這場改水戰,工人們艱苦奮戰了一年,最終居然比原計劃提前1個月完工通水。

“水特別甜!”當庫爾班薩・居麥家的水管中流出第一股淨化後的慕士塔格峰冰川雪水時,他迫不及待地用手捧了一捧往嘴裡送,讚美道。

外力·艾山也有相似的讚美:比礦泉水甜。他說,幾代人飲用安全水的夙願終於在這一代實現了,“你知道,我們多驕傲!”說話間,他看著身邊5歲的兒子,“我是從小喝澇壩水長大的,小孩子比較幸運,是喝自來水長大的,時代變了。”

他覺得,這樣的幸運會延續到後面的每一代人身上。

責任編輯: 索煒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