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等你回來,我把一壺茶從冬天喝到春天

半枯的葉在風中呼啦啦響,熱鬧極了,這是秋天,太陽還很暖。蘇巫從熱鬧繁華的金粉地搬到了鄉下的一個村子。

村子叫桃花裡,依山傍水,綿長的雨季讓空氣裡瀰漫著霧氣的潮溼。古舊的院子裡住著十幾戶人,幾棵枇杷樹生的異常茂盛,厚實發亮的葉子散發著迷人的芬芳。

工人將一個又一個的箱子抬進去,大大小小,不下三十個,院子裡的人都看呆了。東西搬完,蘇巫才一扭一扭地跟著吳媽進去,高跟鞋落在青石板上的噠噠聲好聽極了。

林宇一邊往嘴裡塞用草藥特製的鹹魚一邊喊,王生啊,你小子大清早就走了狗屎運了,讓那麼漂亮一女人住你隔壁,看你晚上怎麼睡的著。

王生嘿嘿笑了兩聲沒有回話,蹲在一旁看著燒的正旺的爐子,砂鍋裡煲著的鮮蝦粥,正噗噗地冒著泡。

蘇巫從王生旁邊走過,看著砂鍋裡的粥晶瑩透亮,不禁深吸了一口氣。王生抬了頭,蘇巫對著王生笑了笑,王生的心便跟著顫了顫。

晌午的時候下了雨,王生坐在門口在篩子裡挑揀清明時採下來的茶葉。吳媽從蘇巫房裡出來,撐了傘走出去好遠又折了回來,將厚厚的一沓錢擱在篩子裡,薄唇輕啟地對王生說,我家姑娘在城裡工作累了,來這裡修養幾天,麻煩你多多關照。

第二天,王生泡了一壺茶,從太陽出來喝到太陽落山,眼睛時時盯著隔壁,卻一點動靜都沒有。一直到天黑透了,蘇巫才從外面回來。王生手裡拿著用牛皮紙包著的錢笑呵呵地迎了過去,還沒來得及搭腔,蘇巫就進了屋關了門。

一連三日都是如此,王生有些冒火,林宇卻笑呵呵地說道,這城裡的女人就是不一樣,不僅長的漂亮,脾氣也大,真招人疼,弄的我都心癢癢了。齊素一邊摸牌一邊拿眼睛斜林宇,你個糙老爺們懂個屁,她這種走個路屁股都恨不得扭到天上去的女人,每天晚上回來都有車子送的女人,指不定跟多少男人扯不清道不明呢!旁邊的幾個女人一同附和著,用各種不堪的話語發洩著心中的嫉妒。

第五天,院子裡來了三個警察,毫不客氣地踹開了蘇巫的門。不一會兒,蘇巫穿著青色的旗袍出來了,美得飽滿動人,後面跟著的警察,嘴臉中盡是滿滿的慾望。

看著蘇巫跟警察離開,王生有些暴躁想要衝上去,被林宇死死地拉住了,林宇低聲道,還不知道那女人惹了什麼事,等等再說,這女人真能折騰,把局子裡的人都給招來了。

王生一腳踹在旁邊的枇杷樹上,幾片枇杷葉就搖搖晃晃地落了下來。

兩天了,蘇巫還沒有回來,王生紫砂壺裡的茶換成了酒,一杯又一杯地喝。傍晚,林宇去城裡藥房送藥草回來,一把摔了王生的紫砂壺,怒罵道,那女人真他孃的能搞,勾了一個有錢的主,可那男人騎在她身上正爽的痛快時,心臟病復發了,死了。她就是因為這事才搬到我們這裡的,現在有人告她謀殺,她這輩子都甭想出來了!

炊煙裊裊的院子裡頓時熱鬧起來:看她那打扮就知道是個風騷的狐狸精;長的有幾分姿色就不知天高地厚,關她兩輩子都不夠……

在局子裡呆了一週,蘇巫淋著雨回來了,那雙漂亮的高跟鞋緊緊地篡在手裡,上面沾滿了泥土。林宇愣了愣突然就笑了:這女人本事真大,進了局子還能出來。別人淋了雨都狼狽的像個龜孫子,她淋著雨怎麼就那麼讓人心癢呢,真他孃的好看!

王生扔下手裡的牌,衝進雨裡一把抱起蘇巫,第一次這麼近,王生的心砰砰地跳著:這女人真香真軟啊!

把蘇巫送進屋,王生有些不自在,磕巴地解釋著,前幾日跟你一起來的太太,她走的時候囑咐我多照顧照顧你,你趕緊洗個熱水澡,不然受了涼淨遭罪。

從蘇巫房裡出來,王生軟磨硬泡地向林宇討了幾棵藥草。半個時辰後,王生端著熬好的藥草水去看蘇巫。敲了半天門無人應,在女人堆裡打牌的林宇咧嘴道,可憐我那幾棵上好的藥草了。女人們也毫不避諱地打趣著。林宇賭氣似的把一碗熱氣騰騰的藥草水喝了個乾淨。

一夜的轉輾反側後,是秋天裡稍顯清冷的日光,王生一大早去了山上的茶園,卻將小火溫著蓮子粥的爐子提到了蘇巫的門口。從山上下來時,已是正午,看著炭火燃盡的爐子和原封不動的粥,王生突然覺得憋屈。

林宇採藥草回來,看見王生大口大口地吃著糊成鍋巴的蓮子粥,又是搖頭又是嘆息,不忍告訴王生他親眼看見打扮妖嬈的蘇巫扭著屁股地走向一個男人,根本沒瞅爐子上的粥一眼。

晚上大家在院子裡一起喝茶,有人提起蘇巫,林宇搓著手說,城裡的女人就是嬌媚,那屁股扭的,看一眼就讓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把。

呸,不知道是多少男人穿過的破鞋了,還有臉賴在這裡不走,真是狐狸精生成的,你們這些個糙老爺們都留點心,別整天賊心不死地著了她的道,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齊素的話還沒說完,王生撂了杯子回自己屋了。

好幾日了,王生都覺得不痛快,因為他也總是想起蘇巫旗袍裡裹著的白花花的身子。

可是,蘇巫自那日走了之後便沒有回來。一壺一壺的茶被王生從秋天喝到入冬。

立冬那天,院子裡的人一起包茶餃,王生與人說說笑笑甚是熱鬧,彷彿硌在心口的那粒沙已經不在了。

茶餃還在鍋裡翻騰著,蘇巫回來了,院子裡的人臉色都變了,蘇巫站的遠遠的,對著王生輕輕一笑,王生的心便慌張了。

蘇巫走過去,把軟軟的身子靠在低低的枇杷樹枝上,嬌柔地說著,呀,這是什麼餃子,聞起來怎麼有著茶葉的味道呢,這種餃子我還沒吃過呢,也不知道好吃不好吃。王生趕緊盛了茶餃端給蘇巫。

蘇巫的唇還沒碰到茶餃,就乾嘔起來。急的王生額頭冒汗。

蘇巫懷孕了,她也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院子裡的女人又開始囂張起來,對著蘇巫的房間說些極盡難聽的話。王生髮了幾次火,都沒用。

晚上,蘇巫去找王生,問他有沒有枇杷果可以吃。王生二話不說拿出自己做的枇杷果乾。蘇巫一小口一小口地咬著吃,模樣好看極了。王生吞了吞口水說,這孩子你打算怎麼辦?你要是想生下來的話,我可以幫你養著。你不要在乎院子裡那幾個女人的話,她們屁都不懂一個。

蘇巫笑了,笑得那高高聳起的胸脯一晃一晃的。蘇巫把兩隻白嫩的手搭在王生脖子上,身子貼的近近的,嬌滴滴地問,王生,我好看麼?

清冷的天,王生的額頭起了一層密密的汗,結巴道,好,好看。蘇巫又笑了,對著王生輕輕呼了一口氣,一扭一扭地走了。

蘇巫瞞著王生一個人去了醫院,回來後直接去了王生屋裡,看著蘇巫虛弱的樣子,王生心疼的眉頭都皺了。

蘇巫住下了,沒有生火,王生就變著法兒給她做好吃的,自己做的枇杷果乾吃完了,就低聲下氣地向別人討要,誰讓蘇巫好這一口呢。

蘇巫看書時王生就在一旁喝茶,蘇巫笑時王生就跟著一起笑,蘇巫說想盪鞦韆,王生就自己做了鞦韆綁在兩顆枇杷樹中間。蘇巫說想學藥草之術,王生拿著上好的茶葉去拜託林宇,林宇死都不答應,次數一多,王生就惱了。

看王生真惱了,蘇巫怕傷了和氣,就邁著小碎步一扭一扭地走到林宇面前,對著林宇笑了笑,然後又叫了聲林宇哥哥,林宇便迫不及待地把藥草之術傾囊相授。

一連幾日,王生都看見蘇巫在搗藥草,忍不住問了幾句,蘇巫都以搗著玩敷衍了事。

對這個又好看又嬌媚的女人,王生打心眼裡在意,也正因為這在意,王生留了心,生怕她那一身不露痕跡的故事灼傷了她自己。

這日,趁蘇巫出門,王生撬了蘇巫的門鎖,在床邊的《聖經》裡發現夾著一包一包的藥草粉末。王生拿了兩包去找林宇。林宇對著那些粉末聞了又聞,顫著聲音問王生這是從哪裡弄來的。

王生自知不妙,卻假裝沒事一樣說在山上茶園撿的,藥草味甚濃,就拿過來給林宇瞧瞧。

林宇告訴王生這幾味藥草都不珍奇,但摻在一起,不出十日就會要了人命,這是毒藥!

王生將炭火燒的旺旺的,聽著那臺舊的不能再舊的收音機等蘇巫,新聞報道里的彌天大雪不曾落在這裡一片兒。

一直到夜裡十二點,蘇巫才醉著酒回來,把紅紅的高跟鞋踢掉,蹲在爐子旁邊對著王生傻笑,在蘇巫迷離的眼神裡,王生的心又晃了好幾晃。

蘇巫抓著王生的衣領說,我希望有個人過來抱住我告訴我不是我的錯,說知道我所有的放縱都是有原因的,都是可以被原諒的,幫我除掉心裡的陰影,讓我重新變得簡單快樂,可是,我發了那麼多毒誓,恨了那麼久,努力了那麼多……蘇巫哭了,眼淚打溼了王生的衣服。

蘇巫拉著王生一起倒在床上,王生是真想啊,真想撕了蘇巫的衣服看看那鮮嫩多汁的身子,可是王生沒有。

蘇巫走了,帶著所有的東西,浩浩蕩蕩而去。王生在蘇巫的房間看見了一張照片,王生為蘇巫顫啊晃啊的心,終於疼得不能呼吸了。

三年前,姐姐蘇迪離開窮困不堪的家去打工,卻被人騙到了夜總會,她逃跑了好幾次都被抓了回去。她不願接客,他們就給她下藥。有一次,有三個富家少爺帶著一幫小弟去夜總會玩,大哥周帆為了在小弟面前耍威風,非要蘇迪當眾脫衣服侍,蘇迪不肯,爭執推搡間倒在地上,被摔碎的洋酒瓶子割破了喉管。

蘇巫用了五年時間找到了當年兩位肇事者,周帆和陳冰。周帆有心臟病,蘇巫就風情萬種地引誘周帆日日飲酒縱情,終於周帆在攀上情慾高峰時一命嗚呼。

周峰死後,蘇巫離開別墅搬到了桃花裡。她沒有罪,也不想逃,只是想離開那裡找個清靜的地方。當她看到桃花裡縱橫的巷子裡都種著枇杷樹時,恍惚中她好像聽到了小時候與姐姐一起在枇杷樹下盪鞦韆的歡聲笑語。

可是,周峰的太太告她設局謀殺,蘇巫以為進了局子就再也出不來了,誰知曾與她有過幾次露水情緣的秦老闆想方設法地把她給弄了出來。當王生衝進雨裡抱起她的那一刻,蘇巫想,就留在這裡吧,那都不要去了。

可是,一個熱水澡還沒有泡完,偉子就從後窗潛了進來,告訴她,兄弟們查到了陳冰的把柄,只要再能聯合幾個大老闆,就一定能把陳冰逼近死衚衕。蘇巫想了一夜,最終還是上了偉子一大早就來接他的車子。

蘇巫用那美豔多汁的身子周旋在幾個大老闆中間,很快陳冰就在生意場上走投無路自殺身亡。可是,蘇巫卻懷了不知是哪個男人的孩子。

周峰和陳冰都死了,蘇巫的心依然恨意難平,可是蘇巫覺得累了,她有點想念王生給她煲的各種粥,有些喜歡桃花裡那粗糙世俗卻安靜的生活,終是放棄了對第三個人的追查,於立冬那日回到桃花裡。

有王生陪伴的日子,時間是有些慢有些溫暖的,不至於,昨日立冬,今日便天寒地凍。蘇巫想,就這樣過下去或許沒什麼不好,所以即便以後能做母親的機會很小,依然打掉了孩子,她不想讓王生承擔不必要的人言是非。

冬天的陽光落在枇杷葉上閃閃發光,如果能一直這樣過下去該多好,可是蘇巫在王生借給她那本蒙了塵的書裡,看見了王生與周帆、陳冰合影的照片。

想了又想,恨了又恨,戀了又戀,蘇巫開始利用林宇學習藥草之術,那幾包藥草粉末是給王生準備的,可是蘇巫最終選擇了離開,帶著心裡剛生出的那片綠意盎然的草原一起遠走他鄉了。

蘇巫不知道,在那次事件裡,王生極力阻攔,甚至為了護蘇迪,胳膊上留在了數條傷疤;蘇巫不知道,那件事之後,王生便與周帆二人決裂,放棄了富家少爺的生活,隻身來到桃花裡,年復一年地守著山上那片茶園,為了忘記,為了贖罪。

幾年來,王生總是一個人過,心中暗暗發誓不再與女人有任何瓜葛,可情不由人,在蘇巫對王生笑的瞬間,王生就已經輸了。可是日子並沒有就此活色生香起來。

王生喝醉了,把這些事前前後後地講著,一遍一遍又一遍,聽的林宇都有些煩了。第二日,王生也離開了,院子裡的人躁亂了幾日又恢復了往常。

枇杷樹開花的時候,蘇巫回到了桃花裡,林宇把王生託給他的東西給了蘇巫,是牛皮紙包著的錢和幾張蘇巫的素描畫像。蘇巫收拾了屋子,開始生火做飯。

林宇一邊給蘇巫講著王生給他講過的事,一邊給王生送信,七日後,王生帶著一身的風塵現在蘇巫面前時,蘇巫正在給枇杷樹澆水,厚實油亮的枇杷樹葉上面,是藏藍色的天空,上面掛滿了星星。

王生說,再不久,枇杷果就可以吃了。你要是覺得不夠的話,我就在茶園旁邊再多種幾棵枇杷樹。蘇巫笑了,嬌嗔道,怕你種再多都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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