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鄂華西女醫生戰地筆記終結篇:文字帶來的力量,不會輕易磨滅

4月21日上午,四川援湖北醫療隊最後一批返回四川的161名隊員,經過兩次核酸檢測,均為陰性,達到了解除隔離的標準,正式結束了14天的醫學隔離。四川大學華西醫院援鄂醫療隊重症救治小組成員基鵬醫生也回到了溫暖的家,迴歸到了屬於自己的日常煙火氣。然而,用大愛書寫醫者仁心、家國情懷的基鵬醫生依然在心底問自己:疫情到底改變了我什麼?


◆這個世界會好嗎

作者|基鵬 女 華西醫院重症醫學科醫生 本次援鄂醫療隊成員 熱心公益事業

援鄂華西女醫生戰地筆記終結篇:文字帶來的力量,不會輕易磨滅

今天是我們完成2個月援鄂任務,完成2周集體隔離修整,徹底回家後的第2天。

坐在寫字檯前無所事事,走的時候才一個26寸拉桿箱決然轉身,回來的時候兩輛車才裝完所有的行李,只能自嘲自己是持家小能手。在武漢,跟姐姐說要很多很多的一次性內褲和襪子,列了清單後收到了一大堆,穿不完的帶回來;在武漢,跟閨蜜說饞成都的滷菜,於是本色滷安排上了,還附贈了牛板筋和一個讓我淚崩的手寫卡片,等我回家。於是,吃不完的帶回來,卡片,也帶回來;在武漢,跟老闆娘說可不可以有胃藥和眼藥水還有面膜,下一週安排上了,所以用不完的,統統帶回來;在武漢,嶽老師讓家裡的閨蜜給大家寄了一箱又一箱的水杯,所以使用同款水杯每天早上一起泡茶也是那段時間的趣事之一。於是,杯子也被我鬼使神差帶回來。說不清楚捨不得丟掉的是物品本身還是記憶,可是裝行李的時候就是捨不得,這個也有意義,那個也有用處。

今天早上,大家還是照舊在群裡嘰嘰喳喳聊天,光速美少女昨晚就趕去做了頭髮、種了睫毛,勤勞的雪姐在我起床的時候已經帶狗兒去溜了兩圈,寶媽說“神獸”讓她一早上不得消停,最搞笑的是趙老師,“睡到半夜醒來發現旁邊有個人,嚇死老子了”,還有人說已經要去買菜做飯了,懷念領盒飯的日子。這樣的他們真實又可愛,每個人都回歸自己的煙火氣可真好。

昨天站在“老八教”(四川大學華西醫院臨床醫學院第八教學樓)面前,鑼鼓喧天,彩旗飄揚,皮西西說你們終於回來了。人群中爸爸媽媽遠遠地朝我招手,或者點頭,爸爸拿著手機對我一直拍,我有點侷促,不知道該擺出什麼姿勢和表情配合他。雖然到今天他也沒有把照片給我看,我猜那裡面肯定沒有什麼構圖可言,說不定人物都是模糊的,可是在那一刻我知道,他所有的思念都在一次又一次按下手機快門的當下了。站臺對面,專門搭設了一個媒體攝影區域,聚光燈對著攝影師按下無數次快門的時候,我有點恍惚,上午還在黑龍灘長島天堂洲際酒店(援鄂醫療隊回川的隔離休整點之一)收行李,現在已經在我最熟悉的華西壩馬上面見家人和朋友了。

儀式結束,顧不上是不是還有什麼科室合影的環節,奔向爸爸媽媽在的方向。媽媽抱著我嚎啕大哭,2個月的委屈和掛念,化作了分也分不開的擁抱和眼淚。我曾在第一篇戰地筆記寫過,所謂的白衣戰士、逆行英雄都是美化過後的虛名,74天裡在家裡的他們壓抑擔憂,隱藏恐懼,彼此以最陽光積極的一面在微信上相見。等到真的見到觸摸到,千言萬語比不上一個熱騰騰的擁抱,緊緊貼在一起,聽到的呼吸,感受得到溫度。

最近這兩個月我一直在問自己,疫情到底改變了我什麼。想來想去,胡亂記錄下點滴,其實可能遠不止於此。

1.國泰民安就是幸福:“有國才有家”絕不是一句又紅又專的歌詞而已。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場疫情背後是國家層面的調度和救援。在前線,我們靠不了家人也靠不住自己,唯有依靠集體和國家。做好本職工作,守護手底下那幾個病人,也是守護了國家,繼而守護了遠方的小家。幾天前Angela康復回家了,她說家是讓她覺得最溫暖和安全的地方,對老百姓而言,誰又不是呢。早上我睡懶覺,我爸爸晨練,我媽媽收拾我帶回來的一大堆東西,中午我媽媽做炸醬麵,然後我們吃飯,下午我爸給一家人刷鞋,我去寄快遞,然後收拾東西,我媽媽繼續悄咪咪在廚房不知道幹什麼活(為什麼我媽一直在幹活)。現在我碼字,我爸爸鍛鍊,我媽媽和麵。時不時問我一句,喝不喝水,吃不吃水果,冷不冷。瑣碎一家人,各幹各的事情的一家人,完完整整的一家人。

2.生活可能還能更簡單一點:74天是人生中少有的無需考慮衣著搭配、應酬、社交的日子,兩點一線反而讓人有更多的時間跟自己好好相處。在這個充斥著信息、物質、聒噪的世界大背景下,多了不少的時間跟自己對話,多了不少的機會識別真正的情緒源頭。我發現自己其實好像也不太能夠應付得了眼花繚亂的生活方式,連吃什麼好像也沒有那麼那麼高級和重要。一個多月盒飯後的一頓山寨肯德基+快樂肥宅水(可口可樂),能夠高興得起飛。回家後熱熱鬧鬧的火鍋,也覺得挺好。

3.收穫了一些人:在這個部分,我似乎一直是幸運的。佳佳說,今天在行政樓裡一個老師攔住她,問是不是跟我關係很好,她說她是我的粉絲。其實這段時間一直都有各種各樣神奇的收穫。有來自武漢東院的本院醫生建立的友誼,有隊內戰友間的革命情誼,有通過宣傳部找到我的譚老爺爺,也有通過文字認識我的網絡那頭不知名的人們。他們不約而同的施予善意和讚賞,讓你相信你自己值得這一些美好的存在。所以,謝謝你們。生活的錘鍊讓我們勇敢,真誠和愛讓我們更勇敢。

4.強烈的希望這個世界能夠更好一點的使命感:其實一直都沒有告訴爸爸媽媽,我是第一批主動報名要求參加救援的。總覺得說出來自己就更像是沒有責任感的壞孩子,直到今天中午跟媽媽聊天才坦白。她說我離開家以後,她特別自責,覺得當年建議我選擇醫學的決定毀掉了我的一生安穩和太平,彷彿我現在需要前往疫情一線是她一手造成的結局。我跟媽媽說,決定我去一線的不是我的身份,是我內心強烈的使命感和希望能夠幫助到別人的赤忱。武漢抗“疫”,全國抗“疫”,全民抗“疫”,醫務人員只是被報道最多的群體而已。我跟媽媽講高博和小年的故事,講他們學了攝影跟疫情這麼風馬牛不相干的事情。可是他們覺得需要為這個時代記錄下影像的資料,於是跑來前線,天天跟我們進隔離區。我跟媽媽講閨蜜在疾控從春節到現在一直沒有休息,講在酒店照顧我們的工作人員,公交車司機,或者在家裡閒不住來給我們做咖啡的小姑娘(順便打個廣告:鑫阿丹酒店一樓,她做的拿鐵真的非常棒),他們誰都沒有學醫,可是疫情面前他們誰也少不了。我跟媽媽說,就算我不學醫、學了其他的,我也一定會用我的方式參加到疫情的對抗中來,那是因為我的心就是這樣的。媽媽點點頭,我也在心裡對自己點點頭。希望這個世界能夠好一點,這股熱忱,我很慶幸自己到現在,35歲,仍然有。

5.記錄的重要:我很感謝戰地筆記1裡333573的閱讀量,這大概是這輩子再也沒有辦法企及的人生巔峰和高光時刻。因為這個數字的鼓勵,才有了接下來的10篇。我想人生是特別需要記錄的旅程,回顧這11篇戰地筆記,我感恩自己堅持工作之餘的記錄和反思,讓自己有文字的記載來記住這個難忘的2020年的春天。風蕭蕭兮易水寒,每個人的宿命都是類似的。可是,有生之年,文字帶給自己或者別人的力量,大概不會輕易磨滅。所以,謝謝你們陪伴我這一路,也希望自己在工作之餘能夠繼續堅持記錄,說好的探秘ICU系列,沒準會在某個時機成熟的時候慢慢出來。

至此,戰地筆記系列完結。回到標題的那個問題,這個世界會好嗎?一定會!祝你們一切都好,我也好。(爺爺體,嘿嘿)


援鄂華西女醫生戰地筆記終結篇:文字帶來的力量,不會輕易磨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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