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強宏觀政策逆向調節的針對性

為了保持經濟社會基本穩定,更好地保障就業和民生,宏觀政策逆向調節力度需要加大。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需要雙管齊下,即財政政策需要更加積極,貨幣政策也需要更加寬鬆。

智庫觀點

連平

隨著疫情在全球快速擴散傳播,國際金融市場劇烈震盪,世界經濟風聲鶴唳,美國連續祭出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大招,中國的宏觀政策將如何應對史上罕見的疫情衝擊,令世人矚目。

世界經濟步入衰退已無懸念

新冠肺炎疫情對世界經濟衝擊面很廣,目前世界上至少有近200個國家和地區被波及,而且發達國家受影響程度較深,供給側和需求側均受衝擊。消費需求快速萎縮,大量的跟供給有關的生產經營活動被抑制。當前和未來一個階段,這種衝擊仍在擴大和深入。

此次危機有跟以往明顯不同的特點。首先是經濟層面面臨著雙重衝擊,一是疫情,二是油價,油價對美國經濟的影響可以說是雪上加霜。疫情衝擊既發生在需求端,又發生在供給端,所以不可低估其對整個經濟的負面影響。參考中國1—2月份的情況,大致就可以想象接下來世界經濟將會承受的壓力。尤其是疫情主要衝擊的是消費和服務業,而發達國家消費對GDP的貢獻通常在75%左右,服務業也佔到約四分之三的比重,而投資和工業佔的比重較低。有國際機構預測,受疫情的衝擊,美國二季度經濟增長可能會下降38%左右。因此,在疫情的衝擊下,2020年世界經濟陷入衰退將是大概率事件,剩下的事只是程度深淺問題。

在疫情擴散的同時,全球金融市場出現了罕見的震盪。到目前為止,美國股市已四次熔斷,跌幅最大時跌掉了大約1/3,差不多損失了24萬億美元,超過一年的美國GDP規模;之後又引起了世界股市的震盪,以及許多發展中國家和轉型國家貨幣的大幅貶值,股市、匯市劇烈波動。

這種狀況是不是金融危機?對此存在不同的觀點。國際金融危機主要有三個特徵:一是國際金融市場,包括股市、匯市、債市的劇烈震盪;二是系統性重要金融機構的倒閉,比如2008年雷曼兄弟的倒閉,使得一系列債務鏈斷裂;三是流動性的瞬間枯竭,金融活動基本停止,市場利率驟然攀升。

從上述三個維度綜合來看,可能目前的情況並不完全吻合。考慮到全球股市正經歷著前所未有的震盪,接下來很有可能出現一批在經營管理上相對激進、槓桿水平很高和資產期限錯配嚴重的金融機構倒閉的情形。在流動性方面,由於貨幣政策從去年就開始降息,流動性比較寬鬆,最近美聯儲救市政策力度又非常大,即使是有一部分金融機構倒閉,短期內也不見得會出現流動性的迅速枯竭。

但流動性不枯竭並不等於金融就沒有陷入危機,還要關注和分析其他兩個方面。近期歐美股市損失較為嚴重,歷史罕見,一定會有很多後遺症逐漸顯現出來。因此,目前世界經濟衰退已經不可避免,國際金融危機的陰霾正在迫近。

如果與2008年相比,當前的情況可能更為嚴重。因為這種巨大的衝擊不僅是在金融領域出現問題,更重要的是實體經濟的需求端和供給端均受嚴重影響。此次衝擊一開始並不在金融領域發生,而是疫情波及實體經濟,再衍生到金融市場。

中國經濟面臨前所未有的嚴峻挑戰

此前在僅受國內疫情衝擊的情形下,我們曾對中國經濟增速做過預判,還是比較有信心的,認為基本完成預定的年度發展目標是有可能的。但目前國際疫情快速發展,中國正經歷第二輪衝擊,世界經濟整體衰退、不確定性明顯加大,大大增加了國內全年經濟增速判斷的難度。不過就目前而言,在第一輪衝擊下,我國經濟1—2月份的各項數據表明一季度增長必將大幅度下滑。從經濟調整幅度來看,至少中國1、2月份的數據比2008年時期的數據下跌得更為明顯,且2008年中國經濟並沒有出現季度的負增長,而2020年一季度中國經濟大概率會是負增長。

從結構上來看,儘管第一輪衝擊對消費造成的影響較大,投資可能在二季度後快速反彈,消費也可能在二季度開始回升,前期的損失有可能部分被追回;而第二輪衝擊發生後,不僅是消費的問題,更大的問題在於出口。雖然海外對中國醫療物資等的需求會大幅增加,但在世界經濟整體需求收縮的情況下,中國的出口壓力也在驟然增加,畢竟中國是全球最大的出口國,是“世界工廠”。2019年出口佔中國GDP比重達到17.4%,外貿直接和間接帶動就業人數達1.8億左右,佔全國就業總數的20%以上。如果不能有效控制外部衝擊,世界經濟衰退可能會影響中國上千萬人的就業。

對於經濟增速的預判,一個十分重要的變量是政策力度,這是影響未來經濟運行的重要因素。從基本面上看,中國仍有很大發展潛力,如城鎮化水平不高、區域經濟一體化正快速推進、農村經濟體制改革有很大空間等。如果政策力度明顯加大,對2020年經濟增長就不必悲觀。待一攬子政策出臺、疫情基本得到控制後,再去分析增速可能會更為明朗一些。

美聯儲的無限量量化寬鬆政策對於中國市場的直接影響並不明顯,但如果能夠對美國金融穩定起到積極作用,那麼中國的短期外部壓力也會相對緩解。換個角度分析,在流動性寬鬆的背景下,如果中國的疫情得到基本控制,情況有明顯好轉,經濟出現V型回升,那麼將會吸引更多的國際遊資到中國市場上來。

在外部環境十分複雜的情況下,問題的關鍵還在於中國自身,未來的發展趨勢需要關注兩點:一是疫情趨向緩解;二是可能出臺的一攬子保持經濟平穩運行的政策。在已經出臺的政策和即將出臺的政策的共同影響下,經濟增長反彈可以預期,只是反彈的力度是大還是小。在國內疫情和國際疫情的兩輪衝擊下,想要維持與2019年差不多的年度增長目標已經不太現實,發展目標需要適當調整。2020年的主要政策目標應調整為保持經濟社會基本穩定,保障就業和民生。

宏觀政策逆向調節需要加強針對性

為了保持經濟社會基本穩定,更好地保障就業和民生,宏觀政策逆向調節力度需要加大。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需要雙管齊下,即財政政策需要更加積極,貨幣政策也需要更加寬鬆。這主要是因為我們目前所面對的是一個非常複雜的局面,第二輪的衝擊可能在第二季度後顯現出來,世界經濟走向衰退已無懸念。中國作為世界出口第一的製造業大國,很難獨善其身,出口必定受到很大的衝擊,就業壓力會陡然上升。在這種十分嚴峻的形勢下,要保持經濟的平穩運行,尤其是要確保就業,宏觀政策加大力度進行逆向調節就顯得十分有必要,而且還需要在傳統的政策工具運用的同時創新政策工具。

具體來看,財政政策應進一步加大擴張的力度,中國財政良好的狀況在全球位居前列,政府債務率不高,只有不到60%,低於國際警戒線;而美國、歐洲大部分國家已達到100%以上,日本更是在200%以上。中央和地方仍有大量閒置資金可以運用。2019年末,財政性存款和機關團體存款達到約35萬億,佔銀行業存款的比重約達15%,為歷史最高水平。如果能調動其中的10%,就是2019年地方政府專項債的250%,是一筆十分可觀的財務資源。除此之外,中國政府還擁有股份和土地等其他形式的資源,因此中國有能力承受財政的進一步擴張。

未來財政政策需要提高針對性。要繼續支持投資,包括新型和傳統的基礎設施建設的投資,以及支持消費;2019年所推的減稅降費舉措要繼續落地,而且還要進一步針對性地推出一些新的減稅降費措施。2020年,建議財政赤字提高至3.5%以上,可考慮發行1萬億—2萬億元特別國債,地方政府專項債發行規模可達3萬億元以上。

由於國際市場需求大幅萎縮,未來政策的重心應該在擴大內需上,消費是最為重要的領域。未來刺激消費應以大宗耐用消費品,包括住宅、汽車等為主攻方向。考慮到房地產對投資和消費具有較好的拉動效應,房地產政策應在“房住不炒”和“因城施策”的前提下“因時而變”。應支持金融機構向有市場需求的房企擴大信貸,促進拿地和施工,滿足市場合理需求。應鼓勵和支持市場剛需和改善型需求。在一些一、二線城市,可以適當放鬆限購,便利購置改善型的第二套房;首套房首付比例可以降至二成,適當降低改善型二套房的首付比例等,但限價政策不宜輕動。房地產政策“因時而變”並非是放棄“住房不炒”政策,而是加大力度支持剛需和改善型需求。

消費券通過補貼的方式來釋放消費需求,在當前情況下對提振消費有一定的短期刺激作用,有必要鼓勵有條件的地方政府發行。但需要注意以下兩點:一是並不提倡消費券全面推行,各地政府應量力而行,要考慮財政的承受能力;二是不能無目的地發放,應與需刺激的行業結合起來,比如大宗商品、餐飲、商超、影視業等,結合當地實際消費狀況和結構進行考量,在做好疫情防控的同時,針對性地進行發放,促進消費恢復性增長。

在貨幣政策方面,2019年四季度以來已經多次整體性和結構性降準,降息也在同步推進,市場流動性總體維持在合理充裕水平。接下來,仍有必要促進利率水平、社會融資成本進一步下降,以更好地支持實體經濟。比如進一步降準降息,總量上寬鬆,且還需定向降準、定向再貸款、再貼現等結構性的調節。信貸方面,要加大力度支持國家的一系列重點項目。目前在建重點項目有1.1萬個,今年計劃推出4000多個,這些都需要信貸資金的支持。2020年銀行信貸增速應明顯快於2019年。同時,還要以更大力度,比如專項貸款等方式支持小微企業、支持普惠金融。除了現有的扶持小微企業的融資政策外,還可以通過以下兩種途徑來支持小微企業:有的放矢地對行業龍頭企業加大金融支持,以改善產業鏈上中小企業融資狀況;加強地方政府對擔保機構的支持,以增強後者支持小微企業的能力。

3月央行未降息確實跟市場的預期存在明顯出入,原因可能在於以下幾個方面:一是目前CPI指數偏高,如果連續降息幅度較大,或刺激CPI短期內進一步走高;二是近來人民幣匯率遭遇大幅貶值壓力,從原來的1∶6.9左右一度跌破1∶7.1,進一步降息可能會在短期內增加人民幣貶值壓力。綜合這兩方面來看,在2月LPR已經調降的基礎上,3月降息可以緩一緩。

在是否降息問題上可能還有一種考量,即3月起銀行業要進行存量貸款定價切換,由原來的貸款基準利率轉為LPR(貸款市場報價利率)。LPR推出以來長期跟基準利率水平相近,但自去年四季度起,LPR多次下調,1年期LPR與基準利率的利差達30個基點。如果短期內落差進一步擴大,會給銀行業帶來較大的階段性壓力。“事緩則圓”。在這種情形下,緩步推進LPR下調可能較為有利。鑑於存量貸款佔總貸款的比重約為三分之二,事實上利率切換本身即是個降息過程,必將帶來貸款市場利率水平大幅下降。

未來,在CPI回落、人民幣匯率穩定、貸款定價切換平穩運行的背景下,降準、降息都有一定空間。縱向來看,相較於經濟增長水平,中國的利率水平已經較低,比如存款基準利率已低於2008年危機時期的水平,利率水平並沒有持續大幅回落的空間。目前主要銀行的存款準備金率大致在10%—12%區間,未來依然有下調空間。預計年內降準幅度在100個基點到200個基點,即2到4次。與此同時,存款基準利率、MLF和LPR也會同步小幅下調。

(作者系植信投資研究院院長兼首席經濟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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