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窺與洩密,一種日本情色文化的誕生

團地,不止是情色片中的寂寞人妻,還有青春與外星人

戰後在日本電影中,我們住哪?

60年代以來,以團地為舞臺的作品相繼出現。當時,人們尚未適應那混凝土建造出的箱型建築物,相應的,電影對它的態度也有褒有貶——前者以積極描繪其內的生活來表達對團地的肯定,後者則以呈現團地的黑暗壓抑來揭露弊病。若松孝二通過抓住團地的隱秘性與監牢感,在後者的創作中脫穎而出。若松孝二被稱為粉紅電影節的黑澤明,他創作電影的動力源自他體內反體制的憤怒,《牆中秘事》就是脫胎自這股力量的電影。

《牆中密事》由落榜少年在房間內偷窺的故事與主婦偷情的故事構成,在被選送柏林電影界後,它被日本評論家評為“國辱”。這部電影貫徹了若松孝二對左翼及學運的思考,他以團地為容器,展現淫與窺淫,爆炸性地裝下了許多內容,涉及到斯大林主義,60安保運動,越戰,原爆後遺症等等政治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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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中秘事》劇照

團地的狹小空間反而為導演提供了可發揮的空間。三種特徵加固了團地的密封性,它們是混凝土牆、鐵門與圓孔插銷鎖。有了這樣的隱秘的未知的空間存在,好奇心與想象力也被驅動了,若松孝二通過嘴部特寫、加快語速的方式來展示團地中的流言蜚語;而偷窺也必然成為進入它的一種方式,團地的隱秘史必然也是外部想盡各種手段的介入史——人的眼睛、鏡頭的眼睛、將窮盡各種角度觀察著這個盒子,像觸角一樣伸進內部生活的四面八方,包括隱秘的性。若松孝二用了俯仰拍及變形鏡頭來記錄團地,在強調房間空間的狹小的同時完成了偷窺狀態。

雖然團地的外部特徵好似堅不可摧,但是家庭內部的紐帶也並非牢不可破,探聽和傷害也在家庭內部發生,團地家庭內部以空間為單位、以血緣關係為基礎產生了不會互相傷害的幻覺,與此同時悲劇也就降臨了:《牆中密事》中的哥哥偷窺妹妹並強姦她,而妹妹喊著哥哥的名字,這種意想不到的矛盾衝突也因為家庭內部如此易碎的信任感而顯得更加尖銳。

偷窺與洩密,一種日本情色文化的誕生

當城市空間分離為秘密空間和公共空間,人們在情感上也逐漸變得疏遠了,在這種疏遠中團地居民的孤獨感加劇,《牆中密事》道出了這種囚禁感:“請帶我離開這裡,從這四面的牆壁中離開”;“整個日本都一樣,都是一樣的小房間”。可以將團地的畫一性看作一種複製,它的千篇一律無疑助長了主人公期望逃脫卻無法逃脫的絕望。

團地的單調與團地的同質性遙相呼應的,同質性除了房間結構的單調性之外,還意味著居住者的上下班路線,學校路線,家中的傢俱乃至收入是相同的。團地作為一種受到蘇聯影響的建築,也帶有社會主義的特徵,它將千篇一律將社會主義的平等幻想可視化了,但在這平等幻想之下也存在著同調壓力,在左翼的光輝背後也有不可忽視的生活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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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中密事》劇照

據調查,當時團地居住者的主要年齡層在二十五歲及四十歲之間,工薪階層在日本的高度經濟成長期被稱為社畜,二十四小時備戰的丈夫與妻子拉開了距離——在團地生活的家庭主婦被冠以“團地妻”的名號,成為日本新時代女性的象徵。誠然,在這樣的狹小空間裡女性的挫敗與慾望是不容忽視的,團地生活的單調與丈夫的疏離往往是團地妻出軌的誘因,當她們的生存狀態被當作素材放入電影,她們也成為了一個被描繪對象成為了主角。

《牆中密事》已經揭開了團地妻生活的冰山一角,1971年,日活繼往開來,製作了《團地妻 黃昏的情事》為浪漫色情電影系列打頭陣,它講述的是一個慾求不滿的少婦的悲劇。編劇敏銳地指出,這部電影不僅只有色情內容,更表現了一種社會構造、反映社會變遷,好比片中的女主角因為婚外情被發現而被要求賣春,女主角反抗後逃往情夫居住的公寓,從團地到公寓,這部電影卡在了團地與公寓交替的時間節點,也反映出了日本住宅文化的變化。經由日活,團地妻成為一個日本的情色符號,因為團地妻的生活狀態以及團地的私密性讓她們“被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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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遊戲》劇照

在森田芳光拍攝的電影《家族遊戲》中,兩個孩子的母親賀子也曾感嘆自己的生活被忽視了,在外打拼的丈夫和在情感上孤立無援的妻子似乎成為了團地電影的必要因素,形成它的內部構造。而森田芳光為這個團地家庭安排了一位家庭教師作為闖入者來打亂原有的生活狀態,這部電影的鏡頭在團地狹小的空間內玩出了許多花樣,在餐桌上往往可以構建家庭內部的秩序,導演在吃飯場景的展現上極具構思,在片末闖入者在進餐時胡作非為可以被看作一種必然,從外部闖入使家庭暴露出瘡口,再任其癒合,最後家庭的昏睡無異於重返最初生活狀態的最好方式。

森田芳光還把幾個鏡頭交給了父親在浴室中泡澡放鬆的場面,《日本住宅公團十年史》中曾提到,團地將有浴室的住宅一般化了,同時將個人隱私權的概念擴大化了,獨立浴室的產生意味著個人隱私權概念的形成,一方面,有關個人隱私的意識逐漸走入人們心中,另一方面家庭內部也在互相打探,出於團地狹小空間的限制,信息也會通過聲音被暴露,夫妻為了商量事情,要“到可以大聲講話的地方去”,而這部電影顯然也充溢著小心翼翼的靜謐,在餐桌上只有鍋碗瓢盆的碰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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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遊戲》劇照

這個家庭中的一對兄弟他們的房間只有一牆之隔,母親為了得知茂之的學習狀況時常向慎一探聽;聯繫到另一部室內劇《安詳之獸》,其中有大量的偷窺情節,雖說是與《秋刀魚之味》同一年的電影,它卻旨在以家庭內部的勾心鬥角來體現時代的荒誕,它一邊高頻率地利用遮擋物來為兄妹、父母的探聽打造條件,一邊以通風口、貓眼等聯結外部的洞口完成空間內部與外部的信息交換,以此來推動劇情的發展。以上種種都說明了團地的封閉性與監牢感產生於它的外部景觀和個人內心感受到的被囚狀態,但它又是如此輕易地能被窺視、打探,它的空間以及居住者的探求欲使其變成了一個流動著秘密的匣子,徘徊在封閉與洩密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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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中密事》劇照

與團地相關的素材亦隨著團地的性質更替而改變,現如今,團地中的建築物走向老朽,居民年齡逐漸增長,許多團地被改建為公寓,團地這個詞漸漸地成為“死語”,或許會在日常生活中銷聲匿跡。

2010年,《團地妻 黃昏的情事》被翻拍,與1971年版本不同的是,它講述的並非是經濟增長的可喜形式下迷失的慾望,它以性冷淡的夫婦為背景,列出了有關團地當下的問題,孤獨死等一系列現狀被呈現出來,2010年的版本中新增了在自治會議中討論高齡化問題的場面——由此可見,電影將繼續關注團地,不論是以一種童年記憶的方式回望還是以注目於新問題的方式表現,都將會是對它生命的一種延續。

偷窺與洩密,一種日本情色文化的誕生

《遠雷》(1981)

導演:根吉岸太郎

演員:永島敏行/石田惠理/鹿沼惠理

簡介:1981年電影旬報十大第二,以宇都宮為舞臺,描繪栽培番茄的主人公的家庭矛盾,反映城市化浪潮中農業在過渡期間的苦惱和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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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略知她一二》

導演:戈達爾

演員:瑪麗娜·維拉迪/安妮·杜普蕾

簡介:《我略知她一二》描寫相當一部分法國婦女在那個年代為了應付高額生活費而不得不從事兼職妓女的事實。本片是戈達爾最具有社會學形態的電影,戈達爾要求演員打破第四堵牆,令這部電影充滿實驗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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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窺》

導演:篠原哲雄

演員:若林しほ/小市慢太郎/堺雅人

簡介:描繪了偷窺的警官與團地主婦之間的關係,交織著不倫情感與團地妻的生活悲哀,是有關堺雅人在大紅大紫前的貴重影像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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