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紅樓夢》學寫作148:第48回①浪蕩子成人立事喜別親人

讀《紅樓夢》學寫作148:第48回①浪蕩子成人立事喜別親人


讀《紅樓夢》學寫作148:第48回①浪蕩子成人立事喜別親人


讀《紅樓夢》學寫作148:第48回①浪蕩子成人立事喜別親人


讀《紅樓夢》學寫作148:第48回①浪蕩子成人立事喜別親人


讀《紅樓夢》學寫作148:第48回①浪蕩子成人立事喜別親人

薛蟠聽說柳湘蓮“懼怕逃走”了,怒氣才慢慢消散,情緒漸漸平復下來。三五日後,疼痛雖愈,傷痕未平”,薛蟠怕丟臉,仍然只是在家裝病。全書隨之進入第四十八回“濫情人情悟思遊藝 慕雅女雅集苦吟詩”。

這一回開篇,首先承接上一回最後一個場景,將薛蟠捱打事件完結善後。因此,第四十八回的第一個場景便是“浪蕩子成人立事喜別親人”,主要描寫薛蟠痛定思痛,幡然醒悟,發現了新的人生目標,高高興興地“離家出走”。

曹師首先寫薛蟠捱打之後,一直在家裝病,“展眼已到十月”。一句話完成時空轉移和場景轉換,是曹師常用的轉場技巧。

陰曆十月已經接近年底。“因有各鋪面夥計內有算年賬要回家的,少不得家內治酒餞行

”。這句話透露出三個信息,一是交通不便,家遠的夥計為了回家過年,提前兩個月就得啟程趕路;二是薛家生意做得大有其內在原因:每年組織公司年會、給員工“治酒餞行”,頗受擁戴;三是在那個年代,有能力的人們已經開始全國大流動,大家都去比較容易賺錢的“大城市”打工求生。

薛傢伙計中,“內有一個張德輝,年過六十,自幼在薛家當鋪內攬總,家內也有了兩三千金的過活,今歲也要回家,明春方來。”這位張老師是薛家的老員工,從年收入看,位居公司高管之列。席間張老師指出“今年紙札,香料短少,明年必是貴的”,又說“明年先打發大小兒上來,當鋪內照管照管,趕端陽節前,我順路販些紙札香扇來賣,除去關稅花消,亦可以剩得幾倍利息。

張老師不僅頗有經濟頭腦,更忠心耿耿,自己假期不能按時返回,就先讓自家孩子頂上,不能耽誤了主家生意。有這樣的員工,薛府的生意,想不好都難。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薛蟠同學聽了張老師的話,心下忖度:“

如今我捱了打,正難見人,想著要躲個一年半載,又沒處去躲,天天粧病也不是事。況且我長了這麼大,文不文武不武。雖說做買賣,究竟戥子、算盤從沒拿過。地土風俗,遠近道路,又不知道。不如也打點幾個本錢,和張德輝曠一年來,賺錢也罷,不賺錢也罷,且躲躲羞去。二則曠曠山水也是好的。

先驅李大釗說:“大凡新命之誕生,新運之創造,必經一番苦痛為之代價。”

薛大少被暴打一頓,身心劇痛之下,心態果然有了長足的進步。雖說天天遊手好閒,但看問題的格局還很不錯,知道自己“天天粧病不是事兒”,也知道自己“文不文武不武”,更知道自己雖然在做買賣卻全無實踐,不懂“地土風俗、遠近道路”,總之一句話,就是薛大爺有了自知之明,發現自己還欠缺很多。

薛蟠同學思考一番,認為跟張老師一起出去轉轉,一舉三得,於是“心內主意已定”,酒席散後,立即跟張德輝約好,“等自己一二日,一同前往”,晚上回到家,便把想法告訴了母親。

薛姨媽聽了雖是歡喜,但又恐他在外生事,花了本錢到是末事,因此不命他去”。這也是人之常情。如若薛姨媽欣然鼓勵薛呆前去大膽嘗試,薛呆也不會養成如今的脾性。

薛姨媽跟薛呆說:“好歹你守著我,我還放心些,況且用不著你作買賣,也不等這幾百兩銀子來用。你在家裡安分守己的,就強似這幾百兩銀子了。

曹師安排給薛姨媽的這段臺詞,讀來令人不勝嘆息。自古以來富不過三代,主要原因,就在於承擔內宅管理和教養重擔的家庭主婦對子女溺愛成性,疏於管教。“不經歷風雨,怎麼見彩虹”,雛鷹還得離開家才能學會飛翔,更何況是每天面對無窮誘惑的富二代們?

薛蟠同學這次很堅決,有理有據,提出了三條很充分的理由為自己申訴。

第一條:“天天又說我不識世事,這個也不知,那個也不學。如今我發狠要把那些沒要緊的都斷了,如今要成人立事,學習著作買賣,又不准我了,叫我怎麼樣呢?

” 是啊,你們做家長的也不能心口不一,說一套做一套吧?

第二條:“我又不是個丫頭,把我關在家裡,何日是個了日?”這一條很有力量,咱好歹也是薛家新一代家主,整天關在家裡遊手好閒,算什麼事兒?

最後一條:“況且那張德輝又是個年高有德的,咱們和他是世交,我同他去,怎麼得有舛錯?我就一時半刻有不好的去處,自然他說我勸我。就是東西貴賤行情,他是知道的,自然色色問他,何等順利,到不叫我去。過兩日我不告訴家裡,私自打點了一走,明年發了財回家,那時才知道我呢。”這一條雖然充分,但孩子氣十足。薛呆已經忘了自己從前有多不聽話,那時候別說是張德輝,親媽親妹妹都管不了自己。

薛蟠同學最後摔下的這句話,尤其讓薛姨媽擔心:是啊,自己再怎麼不同意,這小子如果偷偷出走了,那不是更不放心?

薛蟠同學申訴完,“賭氣睡覺去了”。薛姨媽可睡不著,就跑去跟寶釵商議。要自立的兒子與不捨的母親,親情與理智的衝突,在曹師筆下,描寫得份外清晰。

寶釵同學思考問題全面通透、心思細膩,立刻表態全力支持哥哥。她給母親細細從頭捋了一遍事情的利弊:

首先,“哥哥果然要經歷正事,正是好的了”,薛蟠主動要求上進,這是大好事,必須要肯定。

只是他在家裡說著好聽,到了外頭舊病復發,越發難拘束他了”,這正是薛姨媽的擔心,寶釵已經想到了,她的意見是“但也愁不得許多,他若是真改了,是他一生的福。若不改,媽也不能又有別的法子,一半盡人力,一半聽天命罷了。”是啊,最壞不過是哥哥“舊病復發”,真到那時候,在哪都一樣,都管不住,“盡人事、聽天命”是一種積極的態度。

這麼大人了,若只管怕他不知世路,出不得門,幹不得事,今年關在家裡,明年還是這個樣兒。”這句話寶釵說的實在之極,為人父母者,不怕孩子不懂事,最怕孩子不長進。“他既說的名正言順,媽就打發他去試一試,只打諒丟了八百一千銀子。橫豎有他們幫著呢,也未必好意思哄騙他的。

”這是為了讓母親寬心,打消疑慮。

二則他出去了,左右沒了助興的人,又沒有倚仗的人,到了外頭,誰還怕誰?有了的吃,沒了的餓著,舉眼無靠,他見了這樣,只怕比在家裡省了事,也未可知。”這段分析,更是經典,正是亙古未變的人性。

薛姨媽成功被寶釵說服,“思忖半晌”,說道:“到是你說的是,花兩個錢叫他學些乖來也值了。

曹師在這個場景中,先安排薛蟠從自立、上進心、有人照應三個方面進行自訴,再讓寶釵從上進心、歷練、自我約束三個方面加以確認肯定,終於說服了薛姨媽。寶釵的分析,也為薛蟠後來遭劫遇匪,重逢柳湘蓮設下了伏筆。

兩人商議已定,薛姨媽便立即著手安排了兩件事。曹師筆下的事件設定,契合嚴密,全無疏漏。

第一件事,託付張老師沿途關照薛蟠

至次日,薛姨媽命人請了張德輝來,在書房中命薛蟠款待酒飯,自己在後廊下隔著窗子向裡,千言萬語囑託張德輝照管薛蟠。張德輝滿口應承。”孤兒寡母,設家宴款待夥計,接待規格很高。曹師不忘禮數約束,特意寫明薛姨媽隔著窗子跟張老師交談。

吃過飯告辭,張老師又回說:“十四日是上好出行日期,大世兄即刻打點行李,僱下騾子,十四日一早就長行了。”這一處文字,交代出行日期,也是行前約期,大事件必須之舉。“薛蟠喜之不盡,將此話告訴了薛姨媽。”插敘薛蟠心願得償,興奮之情,溢出紙背。

第二件事,為兒子遠行做好人員和物資準備

薛姨媽和寶釵、香菱並兩個老年的嬤嬤連日打點行裝,又安排人手沿途伺候,“主僕一共六人,僱了三輛大車單拉行李使物,又僱了四個長行騾子。薛蟠自騎一匹家內養的鐵青大走騾,外備一匹坐馬,諸事完備。

”,富二代出行,哪怕只是學習歷練,排場也令人咋舌。

一切準備停當,“薛姨媽、寶釵等連夜勸戒之言是不必細說。

曹師這裡使用省略技巧,將行前必不可少、但又不那麼重要、相對瑣碎的親人交代話語一筆帶過;再將薛蟠跟母舅和賈府眾人辭行、賈珍等餞行一節,同樣一筆帶過;快速將事件推進到十四日一大早,又將行前離情別緒,一筆帶過:“薛姨媽、寶釵等直同薛蟠出了儀門,母女兩個四隻淚眼看他去了方回來。”第四十八回第一個場景,到此結束。這個場景在全書中的位置只是承啟轉折。小說寫作技巧方面,除了敘事節奏遞進變化和省略技巧,也沒有特別的亮點。曹師字裡行間,關於子女培養的闡述,是這個場景真正的價值所在。曹師所寫種種,時至今日,為人父母者,尤其是18歲至25歲子女的家長,仍然可以從中借鑑參考,汲取營養。在子女教育方面,二十一世紀的我們面對的問題,跟三百年前別無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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