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山地方誌-小說連載】高民祥‖《春雨秋陽》(三十五)

【引言】高民祥,男,四川蘆山人,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成都市收藏家協會會員,國家一級美術師。多次在報紙雜誌上發表文章、詩歌。先後出版了長篇小說《春雨秋陽》、《蜀中金三角》。其中,《春雨秋陽》是作者的第一部長篇小說,書中許多故事情節和素材背景與蘆山相關聯。故,“蘆山地方誌”官方頭條號特予轉發,以饗讀者。

【內容提要】春雨貴如油,秋陽照豐收,四時變化,人間滄桑。徐春雨和李秋陽,從改革開放前的迷茫、掙扎到改革開放後的奮鬥、拚搏,由多災多難的小人物脫穎而出,成長為專家級的人才。其中的友情、恩情、愛情、親情,其中的艱難曲折、悲歡離合,可謂催人淚下,掩卷長嘆。

機遇永遠是給那些有準備的人。他們終於抓住機遇,走出了一條自己的路。看完故事後,假如你是打工仔,也許會成為老闆;假如你是老闆,你會不會問自己:沒有改革開放,你能成為老闆嗎?

作者十八年前,採用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結合,設想並描述的那些玄幻情節,有的現在已經實現,有的不久將來,也許能有所發現。

【蘆山地方誌-小說連載】高民祥‖《春雨秋陽》(三十五)

春雨秋陽

高民祥


三十五

太陽像一口燒紅的鍋,懸在人們頭頂,火辣辣的,彷彿要把人烤熟燒焦一般。

徐春雨和隊上幾個青年揹著沉重的東西在山路上緩慢地走著。汗水從額上直往下淌,來不及向臉的兩邊流去,好像石縫中冒出的山泉流進低谷,直接翻過眉毛,漫進眼窩,遮住了他的視線。

這裡的山裡人背沉重的東西一般都用背夾,由於身負重物,又是山路,走不了多遠就得歇歇,可是,山路上能靠穩背夾的地方不是隨處可見。於是山裡人又發明了一種“丁拐”,用它來支撐背夾休息。背夾上面拴了個竹片圈,用它刮臉上的汗。如果要小便,男的無所謂,女的就麻煩多了,有的只好準備個筍殼以備急用。

徐春雨用丁拐支在背夾下面,分開雙腿蹬著,丁拐和兩腳形成三角架,穩固地立在地上,伸手拿過汗刮,颳去臉上的汗水,長長地喘了口粗氣,臉上露出迷惘、苦澀的表情。

由於山洪沖塌了公路,縣糧庫的糧食運不到公社糧站來,只得靠人力轉運,徐春雨便是奉調來此運糧的。

到了東風糧站交了糧後,大家都下館子吃飯去了,徐春雨為了節約,一個人坐在街沿邊,拿出吳水月為他準備的水壺和乾糧,狼吞虎嚥地吃起來。

“哈!你躲在這裡享受。”徐春雨抬頭一看,只見牛二匆匆走來,“大家都下館子了,我見你不在,四處找,你原來躲在這裡。剛才公社來人,通知你馬上去公社。”

徐春雨聽後一下站起來向前跨了幾步,回頭見背夾還靠在牆腳,急忙回來提起背夾背在背上向公社方向趕去。

路上他想,公社可能調他去畫畫寫字或是代課什麼的,果真如此的話,家裡的經濟可以稍微得到緩解,於是,三步並兩步直往前趕。

在公社辦公室裡,徐春雨注意到,革委會主任坐在寫字檯後的藤椅上,旁邊坐著一位手裡拿著公文包的陌生人。

主任客氣地叫徐春雨放下背夾坐下。徐春雨坐下後,主任向徐春雨介紹:“這位是成都文教系統的老師,今天請你來有兩件事:一是落實你父母的政策問題;另外就是關於你的調動問題。”

徐春雨一聽,淚水一下湧到眼眶,眼前一片模糊,耳中嗡嗡作響。來人怎樣從公文包中拿出文件?怎樣慎重其事地向他宣讀?都不太清楚,只是恍惚聽到什麼平反呀、糾錯呀,最後從來人手中接過牛皮紙信封,來人說這是招他回城的通知。

徐春雨從公社出來,找到牛二,向他們打了招呼後,便匆匆向回家路上走去。

一路上,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假如這是幾年前,不知有多高興啊,因為家庭出身和家裡的政治問題像陰影一樣罩在頭上,走到哪裡,陰影便跟到那裡,使他感到眼前迷茫、前程暗淡。而今,由於政策的導向,人們對這方面已經看淡了。因此,此時此刻的徐春雨不知是高興還是酸楚?是感到這一必然結果來得太突然還是來得太遲?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孩童時代就背在背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的包袱終於甩掉了,有關方面終於想起了這個被遺忘的角落,雖然來得確實太遲了點。

徐春雨在崎嶇山路上輕鬆地飛快走著,他要儘快將這一消息告訴妻子,讓她分享他此時此刻的感受。他突然覺得,空氣特別清新、天空尤為明亮、山林無比青翠。

徐春雨回家後把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吳水月,吳水月見徐春雨臉上綻出笑容,也由衷地感到喜悅,和妻子商量後,沒過幾天,便攜妻帶子回到了成都。

成都,這個據古書記載,泰滅蜀後,“一年建邑,二年成都”,定名後沿用至今的成都,是徐春雨的第二故鄉。

回到闊別幾年的蓉城,徐春雨和吳水月發現成都變化不大,自己變化卻不小。他馱著包袱,吳水月揹著女兒,一行三人在街上東張西望走著,真像地地道道的鄉下人去城裡走親訪友一般。

走到一處十字路口時停了下來,左顧右盼、猶豫不決。這麼遲了,教育局早下班了,只有明天去報到了,可是到哪去住一晚呢?總不至於回到成都還讓妻女住旅店吧?他知道衛東在重慶讀書,不便到他家去,何況徐春雨是個最怕麻煩別人的人。回西城中學吧,他想前幾年學校曾三番兩次帶信,叫他速回將母親的住房騰出,想必那裡早不存在了。可是又轉念一想,自己是從西城中學上山下鄉的,那是他的母校,那裡有母親的領導和同事,操場邊的兩間低矮瓦房是他的家,回那裡是理所當然的。於是帶著妻子上了去西城的公共汽車。

到了西城中學,守門大爺告訴他,母親的住房還在,都說那裡吊死過人,不敢去住,至今未動,仍然鎖在那裡。

當徐春雨打開塵封多年的房門時,眼前蛛網密結、塵土密佈,一股發黴氣味迎面撲來。徐春雨打開衣櫃和廚櫃看,發現鋪的、蓋的、穿的、用的,鍋瓢碗盞原封未動,一應俱全,只是多了幾隻蟑螂和老鼠在其間跑動而也,仍不失那麼一種回家的感覺。

徐春雨分在近郊的一所小學教書,去學校報到後便拉個板車到西城中學,將母親的衣櫃、桌凳、床等東西裝了滿滿一車,只剩下牆角邊一隻破舊的包裝箱子。徐春雨對吳水月說,箱裡裝的是當年母親做清潔時拾的紅衛兵抄家遺棄的東西。吳水月揭開箱蓋一看,有舊筆筒、古硯盤,有破鋼筆、壞毛筆,有瓷盤、花瓶,有舊書、字畫,信封…總之,亂七八糟一大箱。徐春雨說,“板車裝不下,不要算了。”可是吳水月卻說,“這是媽留下的東西,一件也不能丟棄。”徐春雨只好將東西再調整調整,把這口破箱子抬上板車,一併拖到教書的那所學校。

第二天,吳水月便將衣服被褥等全部清洗,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一一清理,拿到寢室門外晾曬

在清理這口破包裝箱時,見裡面有一本破爛的英漢字典,不知受潮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紙張粘結在一塊,她用手兩邊一掰,突然驚呼起來:“老徐、老徐,你快來看!”徐春雨過去一看,原來書的中間挖了一個空隙,裡面躺著一隻金光燦燦的懷錶。說它是表,它卻像鍾在背面上條和撥時針,說它是鍾,它卻只有懷錶那麼大。揭開後蓋一看,有英語字母、有女王頭像。徐春雨高興地說,“正好我那隻上海表賣來還債了,教書沒有‘時間’真不方便。”上好條、撥好時針,將表拿在耳邊一聽,笑著說,“這玩意兒還走得滿好呢。”放進下裝的表包裡、金鍊套在褲子的皮帶扣上。

徐春雨月工資二十幾元,老婆和孩子是農村戶口沒有口糧,工資的大部分要用去買高價糧,要供一家三口,艱難程度可想而知。

在他看來,只要戶口問題解決,其它問題就好辦了。於是,三番兩次寫申請、打報告,請求有關方面解決妻子、女兒的戶口。可是,一份份申請、一個個報告猶如石沉大海一般沒有迴音。他一有空就往有關方面跑,找出各種理由同他們談,得到的只是同情而也,不起任何作用。

是的,在那個年代,只要上了居民戶口,就等於找到了工作,至少可以從街辦領到幾塊錢救濟。可是,他哪裡知道,中國的戶口政策是在特殊歷史條件下產生的,雖然根本大法上有遷居自由這一條,但要將農村戶口變為居民戶口比登天還難!

由於城鄉的巨大差別,使不少人為了“農轉非”絞盡腦汁:有的刻苦讀書,想通過報考學校的方式跨出“農門”;有的努力工作,想通過上級提拔的路子為之轉正;有的想通過某些特殊照顧、有的甚至走歪門邪道,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徐春雨聽說附近場鎮有個婦女,一隻手殘廢了,在家鄉無法生活下去,便帶著四個孩子打老遠的來成都,千辛萬苦,終於找到在某單位工作的丈夫。可是,丈夫那點微薄的工資怎能維持一家人的生活呢?只好在收割季節,每天帶著四個孩子到田地裡去撿穀穗。幾年來冒著颳風下雨、頂著酷暑嚴寒從未間斷,這才感動了有關方面,就像愚公感動上帝一樣,在文件中找到了相關條款,將她們母子的戶口上到了場鎮上。

徐春雨看得多、聽得多也就明白多了,要解決妻子、女兒的戶口,談何容易?繼續在這上面浪費精力,太不值得。

那麼,沒有城市戶口就不能想辦法在城裡生活下去嗎?徐春雨不斷地思考這一問題。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