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地壇》讀書筆記

《我與地壇》讀書筆記

最近讓學生在閱讀課讀了《我與地壇》,文章是好文章,學生讀了也很感動,但我似乎沒有給他們更多的東西。寫點什麼記錄自己的閱讀感受吧。

《我與地壇》寫了什麼?文章分為七節。

第一節寫了我與地壇的偶然相遇,這是歷經苦難的兩個個體的相遇,這荒蕪但不衰敗的園子和我殘疾的身體產生了共鳴,園子成了我逃避現實的精神避難所,園子給了這個經歷了人生的大不幸,脾氣壞到極點的年輕人一個“寧靜的去處”,不只是環境的寧靜,更是心靈的寧靜,朱自清到“荷塘月色”中尋找寧靜,史鐵生到地壇尋找寧靜,只是史鐵生的尋找顯得厚重、深刻,這是人生的苦難鍛造出的厚重。他在這裡同時也遇到了自己,在這寧靜的園子中,在滿園沉靜的光芒中,他“看見了自己的身影”。他在這裡發現了生死的真相,“一個人,出生了,這就不再是一個可以辯論的問題,而只是上帝交給他的一個事實;上帝在交給我們這件事實的時候,已經順便保證了它的結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於求成的事,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但是如何活?卻是一個終其一生要思考的問題,於是地壇也從他逃避現實的避難所變成了反省自己、反省生命的地方。

第二節寫他對母親的懷念,這裡面蘊含著我的愧疚和自責。但就像他關於生死的思考那樣的寧靜,他對母親的懷念依舊是寧靜的,情感的抒發是剋制的。“我”到園中給母親出了怎樣一個難題?一方面是母親內心的焦灼,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會在園子裡發生什麼;另一方面是母親尋找兒子的艱難,那麼大一個園子,想要找到她的兒子,“走過了多少焦灼的路”,就如“我”的車轍壓過了院子裡的每一寸草地,母親的腳步也走過的了園子裡的每一寸草地。那時的他倔強的不屑於母親對自己的尋找,又或者是羞澀的不願回應母親對自己的尋找,而母親的去世讓他已沒有機會去彌補自己的過錯。文中“我只想著一件事:母親已經不在了”“我心裡只默唸著一句話:可是母親已經不在了”“心裡才有點兒明白:母親不能再到這園中找我了。”這樣平靜的敘述的三次重複,讓情感的抒發壓抑而剋制。正是這樣剋制的語言,讓人感到是一個咬著嘴唇,眼中閃著淚花的人忍住了眼淚,最後給你一個無奈的微笑那樣讓人心酸。很多人讀這篇文章落淚,多是因為讀到他對母親的懷念這一節。到此,地壇從避難所變成自我反省之所,最後變成了回憶過去之所。

第三節用了大量的比喻去寫園中的四季,這是哲理詩,是作者對園子的細膩觀察,是作者對時間的理解與體悟,也是作者對生命的體悟。我在裡面看到了生命的“孤獨”,比如夏天是“石階上有半張被坐皺的報紙”;“冬天伴著火爐和書,一遍遍堅定不死的決心,寫一些並不發出的信”;“冬天是乾淨的土地上一隻孤零的菸斗”。這裡面有對生的渴望,也有命運的殘酷,更有生命的孤獨。而地壇成為了他最好的心靈歸宿。而這節最後那句“我甚至就能清楚地看見,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長久地離開它,我會怎樣想念它,我會怎樣想念它並且夢見它,我會怎樣因為不敢想念它而夢也夢不到它。”讓我想起了宋徽宗趙佶的那句“怎不思量,除夢裡有時曾去。無據,和夢也新來不做。”

第四節寫了作者在園子裡遇到的各類人:一對夫婦從中年到暮年;一個愛唱歌的小夥子;一個飲者;一個捕鳥的人;一個女工程師;一個長跑家朋友。作者寫了不同人的生活和命運,從他們身上理解著命運的偶然,史鐵生觀察著他們,也在經由他們觀察著自己的命運。這一節應該是為下一節作者探討命運做的鋪墊。

第五節寫了一個漂亮而弱智的小女孩,進而引發了作者對命運的思考,對這個充滿差異的世界的思考。學生都喜歡摘抄“假如世界上沒有了苦難,世界還能夠存在麼?要是沒有愚鈍,機智還有什麼光榮呢?要是沒了醜陋,漂亮又怎麼維繫自己的幸運?要是沒有了惡劣和卑下,善良與高尚又將如何界定自己又如何成為美德呢?要是沒有了殘疾,健全會否因其司空見慣而變得膩煩和乏味呢?”這一段。就像作者所說“一個失去差別的世界將是一條死水,是一塊沒有感覺沒有肥力的沙漠。”這裡麵包含著老子的辯證法的思想。既然差別是必要呢,那麼誰來體現苦難,誰來體現幸福?“就命運而言,休論公道”,史鐵生髮現了命運的真相,命運是偶然,無公平可言。

第六節作者在與自己的對話中思考了三個問題:要不要去死;為什麼活;幹嘛要寫作。這些問題實際上是對第一節關於生死問題的延續。這一節寫作上最大的特點就是人稱不斷在“我”和“你”之間跳躍,這種跳躍就是內心分裂的史鐵生在與自我內心的對話,經由這樣的對話,最後他實現了與自我的和解。這一節探討了一個非常深刻的問題——慾望。慾望讓人生充滿活力,慾望也讓人生充滿惶恐。消滅惶恐最好的辦法是消滅慾望,但消滅慾望的同時也就消滅了人性。“食色,性也。”“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叔本華說“人是一團幽暗的慾望,慾望得不到滿足便是痛苦,慾望得到了滿足便是無聊,人總是在痛苦和無聊之間徘徊。”關於慾望,叔本華太過絕望,但史鐵生給出了他的答案,“每一個有激情的演員都難免是一個人質。每一個懂得欣賞的觀眾都巧妙地粉碎了一場陰謀。每一個乏味的演員都是因為他老以為這戲劇與自己無關。每一個倒黴的觀眾都是因為他總是坐得離舞臺太近了。”人生中,每個人都是人質,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角色,投入其中,演好自己的角色便能獲得幸福,生命的意義大概就在於用心的投入生活,參與其中。

第七節作者以從容的筆調在輪迴中找到了解脫。死亡中蘊含著生機,綻放的生命也正在走向死亡。園子裡的樹死了,但它身上纏繞著碗口粗的藤蘿;牽牛花初開的時節,葬禮的號角已經吹響。生命就是一個從初來時的好奇,到對生命的執著熱戀,再到安靜的走向死亡的過程。太陽每時每刻都是夕陽也是旭日,是終點也是起點。在“我”死去的那天,會有一個孩子從山窪裡抱著玩具跑來,這不過換了一個人間的姓名罷了,這就是生命的輪迴。在這裡我看到了莊子的“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我也看到了蘇軾的“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此時作者的內心是通透的,是圓融的,他理解了自己的命運,他內心是寧靜。

一個經歷過巨大苦難的人,最大的難處其實是與自己的和解,就是接受自己的處境,接受現在的自己。這不是認命,這是心靈的成長和成熟。一個內心分裂的人,難以獲得心靈的寧靜。史鐵生不是遺忘了自己的痛苦,也不是內心不再痛,而是它能夠以平靜的心態去咀嚼自己的痛苦,然後化成這樣一篇寧靜、從容的文字。

司馬遷說“發憤著書”;韓愈說“歡愉之辭難工,而窮苦之言易好”;杜甫說“文章憎命達”;歐陽修說“詩窮而後工”。古人誠不我欺。優秀的文學總是和苦難相伴,可能是因為苦難更容易讓人去內省,去反思人生。苦難讓人獨處,獨處讓人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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