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身家上亿的老板命丧荒山,脖子上留下了两个牙印

「故事」身家上亿的老板命丧荒山,脖子上留下了两个牙印

*【苍衣社】刊发的都是基于真实改编的故事


【暗察笔记】是苍衣社职业故事系列。这里汇集各行职业侠客,组成“暗察使”。每期一位暗察者讲述传奇职业故事,旨在开眼界、长见识。


这是 苍衣社 的 第 24 篇 暗察笔记

零幺伍号暗察使:白鸥

职业:法治记者

职业技能:采访、剪辑

全文 8734字,阅读约需 9 分钟

「故事」身家上亿的老板命丧荒山,脖子上留下了两个牙印

我叫白鸥,是一家地方电视台的法治记者。

我们的节目是一档60分钟的日播节目,每期都由不同的记者独立制作完成。节目题材很广,小到行人闯红灯,大到几百亿的金融诈骗,我们都可以做专题。

我本科学的是新闻,上学的时候还是个瓶盖都拧不开的软妹子,现在已经是追得了热点资讯、做得了深度专题;文能提笔写稿子、武能扛着三脚架狂跑一公里的女汉子了。

夏天,人心躁动,各种事情多发,我们经常接到群众爆料去跟现场。

难得一个周六,早上醒来的时候,我感觉异常凉爽,从窗户吹进来的风都带着泥土的香气。我意识到,昨天晚上下雨了。

一连几天的闷热后,这样的天气正是赖床的好时机,但对一个法治记者来说,这样的愿望太奢侈了。果然,还没容我伸个懒腰,就收到了喵哥的电话。

“桥东村铁头山有人发现了一具男尸,你赶紧过去,我让摄像跟你汇合。”

喵哥是我的主编,一般接到他的电话,不是催片就是布置新任务,总之没好事。我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看了下时间,还不到七点钟。

我随便洗漱了一下,拿了一个薄外套就出门了。路上我简单化了个妆,想着一会儿出镜的话,看起来精神一点。

「故事」身家上亿的老板命丧荒山,脖子上留下了两个牙印

作者图 | 上山路上

我赶到铁头山的时候,山脚下围满了附近的村民,警方已经封锁了上山的路。摄像张淼也已经在等着我了,我们是固定拍档,我叫他三水哥。跟他简单聊了几句,我们就开始采访。

在围观群众的指引下,我很快找到了报警人。报警的是一个60多岁的大爷,穿了一件白色猛男二道背心,头发花白,说话嗓门儿很大。

大爷说他家就住在附近,死者是他晨练的时候发现的。他平时不到五点钟就会上山跑步,但是因为昨天晚上刚下过雨,路面湿滑,今天他上山的速度比平时慢了很多。当他到达半山腰拐角处一个凉亭的时候,发现一名男子趴在石桌上,周围都是酒瓶。

大爷以为男子喝醉后睡着了,还上前提醒他,别在这睡,容易着凉。但是,一连喊了几次,男子都没有反应。大爷觉得很奇怪,便上前推他,结果发现男子全身冰凉,已经死了,吓得立刻报了警。

「故事」身家上亿的老板命丧荒山,脖子上留下了两个牙印

现场示意图

大爷很肯定地说,这个人一定是喝酒喝死了。接着,他慷慨激昂地劝年轻人,喝酒伤身,千万别一个人喝闷酒,更不能一个人在山上来喝闷酒……说到激情处,人群中突然有一阵小骚动,我回头一看,几名警官从山上下来了。

为首的是罗青田警官,他戴着副细框黑眼镜,脸庞瘦而白,看起来像个书生。不过,他可不像看起来那么文弱,他可是刑事侦查大队的队长。

一般长期跑法治口的记者,都会有自己的信息渠道,之前我采访过几次罗警官,私下关系也很好。他自然就成了我的信息渠道。

看他走过来,我跟他打了个招呼,罗警官打趣道:“白记者,你鼻子可真够灵的,我们这现场勘查还没结束呢,你闻着血腥味就来了。”

我笑了一下,示意三水哥把镜头转向他,将话筒递了过去,“罗警官,能跟我们说下现场勘查的初步情况吗?”

罗警官理了理衣领,“案发地位于桥东村铁头山,报案人是一名晨跑的村民,报案时间是早上六点半,具体情况还在进一步勘查中。”

他给出了一个很官方的回答,没有透露任何关键信息。

我不甘心,继续追问:“现在能确定死者身份吗?”

“死者身份暂时还没确定。”

正说着,一辆黑色奥迪驶了过来。警方在前面设了拦截,不允许无关车辆靠近案发现场。我也是下了车步行过来的。所以这个时候能进来的车辆,除了警车,就只可能是死者家属的车。

我赶紧问罗警官,不是说死者身份还没确定吗?罗警官冲我尴尬地笑了一下,转身走过去,和其他警察一起,指挥村民让出一条路。

三水哥大哥机灵地将镜头对准了黑色奥迪,不过车里贴着玻璃膜,无法看到车内的情况。黑色奥迪开上了山,很快就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里。

罗警官转过身跟我说:“死者信息暂时不方便透露,你先回去吧,有情况我们再通知你。”说完,他也上了山。

一般情况下,死者信息不是保密信息,那罗警官为何要隐瞒呢?

「故事」身家上亿的老板命丧荒山,脖子上留下了两个牙印

我特意记下了奥迪的车牌号。号牌中的数字不是8就是6,我猜测用这么高调车牌的人,应该非富即贵。

报着试试看的心态,我把车牌号发给了几个在大公司工作的朋友。没想到,很快就有人给我回复,那是他们老板娘的车。

他们老板是本市著名企业家李森海,老板娘叫黄萍。

凭借职业敏感度,我意识到,死者很可能是黄萍的亲戚,甚至是企业家李森海本人。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这肯定是个大新闻。

去年的时候,电视台表彰了本市十大纳税人,我采访过李森海和黄萍,还有他们的联系方式。但是,冒昧地联系黄萍,很可能引起她的反感。我决定再看看事态的发展。

然而,互联网时代,信息的传播速度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中午的时候,关于死者就是李森海的消息已经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还传出了一张疑似李森海朋友圈的截图。

这张截图显示,李森海昨天晚上九点多发了一条朋友圈,内容是“子欲养而亲不待”。网友猜测,李森海是因为自己的母亲去世,所以才去铁头山喝闷酒的,没想到发生了意外。

看到这条新闻,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联系了黄萍,委婉地向她求证。

电话里,黄萍沉默了几秒钟,说死者确实是李森海。

我有点意外,一般这个时候,死者家属接到记者的电话都会很激动,而黄萍却很平静。更让我没想到的是,黄萍竟然主动提出,想和我当面聊聊。

我来不及多想,挂了电话,立刻联系三水哥出发。

按照黄萍在微信上发给我的地址,我们顺利的找到了她家。她住在本市一个别墅区里,我们赶到的时候,她家的保姆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我不禁佩服这个女人的周到,这个时候,还能注意到这些细节。

保姆把我们领进客厅,黄萍穿了一条黑色的长裙,斜靠在巨大的沙发上。我们走近的时候,黄萍站起来向我点头示意,她没有化妆,脸色非常苍白。

我放低了语调:“黄女士,实在抱歉,这个时候打扰你。”

“没关系,正好我也想找个人说说话。”她的语气非常温柔。

保姆给我们端来了三杯茶,三水哥默默地支上了架子,摆好了机器。我和黄萍坐了下来,示意她可以开始了,她深呼了一口气,向我点了点头。

“我老公最近心情一直不好,因为我婆婆上个月去世了。昨天下午他给我打电话,说他想去散散心,让我不要等他吃饭。我说用不用陪你一起去,他说不用,他想自己静静。”

“我一直等到九点,看他发了一个朋友圈,知道他心情不好。我有点担心,给他打电话,但是他没有接。之后我又等了大概一个小时,他还是没有回来。”

“我去他常去的地方都找过了,但是都没有找到。我担惊受怕了一晚上,早上四五点多报的警,六点多的时候,警察让我去铁头山一趟,我就预感我老公可能出事了。”

说到这,黄萍已经泣不成声,我递给她一张纸巾,让她先平复一下情绪。

她用纸巾把眼泪擦干,再次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我到了以后,警察让我辨认人,我确定就是他,他已经没有呼吸了……我怎么叫他他都不理我。”

“警察有没有没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法医给的尸检报告说,我老公死于蛇毒,应该是喝醉酒的时候,被蛇咬伤。”黄萍低下头,捏着沙发靠垫,指尖发白,“我昨天要是坚持陪他,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我不好接话,只能安慰黄萍说:“请节哀。”

采访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我从黄萍家出来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落日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撒满了整个客厅,她在夕阳下的剪影安静得像一尊雕塑。

「故事」身家上亿的老板命丧荒山,脖子上留下了两个牙印

为了进一步了解案件进展,我约了罗警官吃夜宵。晚上八点,是这个城市最热闹的时候。街边的小吃摊人声鼎沸,到处是出来觅食的男男女女。

我选了一家常去的店——王胖子烧烤。这家店离公安局只有一条街,烧烤味道倍儿好。老板王哥是个退役军人,干活利索麻利,为人也很豪爽,一般结账的时候,都会抹个零头。

我一口气点了一百多串烧烤,要了两瓶啤酒。罗警官如约而来,瞟了我一眼,“小白,为了打探消息,你可真是下血本呀。”

“我从早上忙到现在,就指着这顿饭续命好吗。”我白了他一眼,“说说吧,李森海真的是被蛇咬死的吗?”

罗警官放下倒了一半的啤酒瓶,坐直了身子,满脸不可思议地问:“小白,你可以呀,这都被你打听出来了?”

“这么说是真的了?”

“基本上是吧,死者胳膊上有被蛇咬过的印迹,法医鉴定是死于蛇毒。而且山脚下的监控拍摄到当晚八点多,李森海独自一人背着包上山,此后就再也没人上去过,基本排除刑事案件的可能。”

罗警官还说,估计明后天警方会对外公布结论,到时候宣传科也会负责把通稿发给各个媒体。说话间,烧烤店的王哥端上了烤好的串,转身又去招呼新的客人。

我给自己倒了杯啤酒,一饮而尽,心想,等这个选题结束了,我要好好睡一觉。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台里找喵哥。我把采访的内容和警方的结论简单跟他说了,喵哥说想把这个题深入挖掘一下。

“昨天我让编辑整理了一些关于李森海的资料,他在商场上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人。一个商场沉浮这么多年的人,因为母亲去世,一个人买醉,而且还是大老远跑山上去,这很不合理啊。我觉得你可以从这方面切入,做一个专题。”

我点点头,名人的死亡总能引起更多的关注,关于他的生前身后事也有很多人好奇。

“我要独家,还要首发,尽快把这个题做出来,明白吗?”喵哥给我下了死任务。

我列了一个采访列表,可以采访的对象有李森海家的司机、保姆、下属、合作伙伴、竞争对手、亲戚朋友。我一个个打电话联系,在别人的讲述中拼凑出了李森海的人生轨迹。

「故事」身家上亿的老板命丧荒山,脖子上留下了两个牙印

作者图 | 工作台

李森海出生于一个富足的中产家庭,母亲是老师,父亲是一家医院的主任医师。从小母亲对他要求很严格,他成绩一直非常优异。

后来他家庭发生了比较大的变故,父亲因为车祸去世,而且是责任方,他家赔了对方一大笔钱。母亲身体不好,看病花费很大,他家的经济条件一落千丈。

尽管如此,他妈妈还是省吃俭用供他上学,他也很争气,考上了北京的一所重点院校。大学的时候他认识了黄萍,两人郎才女貌,人人都羡慕。后来李森海决定创业,放弃了保研,黄萍夫唱妇随,陪李森海白手起家。

那时候,他们每天四五点就起床,做倒卖家具的生意,赚了第一桶金。后来公司一点点做大,从两个人的皮包公司,到本市家具行业的龙头老大,再到现在市值十几亿的大公司。

采访这些相关当事人我用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最后一个采访的是李森海家的司机,采访完成后,他说把我和三水哥送回单位。我想着路上还可以再聊聊,就没有拒绝。

汽车安静的驶在宽阔的路上,我完成了主要的采访任务,倍感放松,便和司机闲聊了起来。

司机说:“刚才采访的时候我有点拘束,不太自在,镜头一对着我,我话都不会说了。”

我笑了笑:“没事儿,很多人对着镜头都会紧张。”

司机很健谈,我也配合他聊起来。

我感慨了下李森海和黄萍的感情,从校园恋情走到功成名就,身边的人一直没换过。司机表情有点别扭,“嗯……是吧,你太年轻了,也不是事情都有你想的那么好。”

我敏感地感觉有什么不对,连连追问,司机却不愿意多说了,只说俩人是很好的合作伙伴,至于感情的事,就不多提了。直到下车,他还在嘱咐我,别在节目中提起这个事。

「故事」身家上亿的老板命丧荒山,脖子上留下了两个牙印

在电梯口,碰上了喵哥,我闪身想走楼梯,却被他眼尖给看到了,“领报销的时候挺积极,怎么交片子的时候老往后撤呢?”

我撇撇嘴,没有说话。喵哥敲了一下我的头,“怎么警方的通告还没有发出来?”

我看了眼日历,这都第四天了,一个意外事件,这么久还没发通告,确实太奇怪了。

“我再跟罗警官落实一下吧。”我赶紧说。

“好,尽快落实。”

喵哥走了以后,我赶紧给罗警官发信息,问可不可以对外公布调查结果了。罗警官说,千万别急,陈局觉得事情很可能不是意外这么简单。

我追问原因, 罗警官却不肯再多说了。

我想既然暂时不能发布片子,不如再去桥东村看看,便打了一辆出租车,和三水哥一起赶往桥东村。

「故事」身家上亿的老板命丧荒山,脖子上留下了两个牙印

作者图 | 出发,向下一个新闻现场

在村口的一棵树下,有很多纳凉的村民,得知我是记者后,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了。

一个戴着草帽的大妈跟我说,铁头山其实挺偏僻的,除了本村村民,外人很少来这。这几天,反倒成了热门景点了,很多人出于好奇,都想过来瞧瞧。

“不过,”一个大爷接过大妈的话,“这些人都扑了空,警察一直都把上山的路封着,谁也不让上去。”

“要我说啊,这事不是意外这么简单。”说这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干瘦干瘦的,穿着一个不合身的灰色T恤。

大爷不服气,眼张得像铜铃一样大,“你又不是算命的,你咋知道。”

男子气囊囊地说:“那你说,一个意外,警察为啥把现场封这么久。”

“警察咋想的,你咋知道。死的是个名人,得保护名人死亡现场,你懂个屁。”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男子胀红了脸,“你们懂什么,我有内幕消息。”说完,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嘟囔,不可理喻。

我追上男子,问他有什么内幕消息。

男子故弄玄虚地说:“那能告诉你吗?那可是市局的陈局长亲口跟我说的。”

听他这么说,我意识到他只是在吹牛,有点失望,转身准备走。男子一把拉住我说:“你想不想去案发现场看看?”

我没有理他,跟三水哥往前走,刚刚村民们都说,上山的路已经被封了,他又怎么能带我去。男子有点着急了,又扯住我的衣袖,“你这个记者怎么看不起人呢,我知道一条路也能上山,只是不好走而已。很多村民都不知道。”

我动了心,让男子带我们去看看,没想到,男子伸出了五个手指,“五百。”

我扭头就走。

“那你说多少?”

“五十。”我头也不回。

“成交。”男子叫住了我。

他带着我七拐八拐,来到了一条小路。男子往前一指说:“现在你相信了吧,就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就能到案发现场。”

我爽快地掏了钱,继续往前走。没走多远,就遇到了罗警官。

罗警官看见我和三水哥,明显吃了一惊,“白记者,怎么哪都有你啊,我都怀疑你是凶手了。”

我白了他一眼。

他说:“你的鼻子够灵的啊,我们也是才找到这条上山的路,你闻着味儿就来了。”

罗警官说,他们现场搜证发现了些其他的线索,刚找到这条小路。涉及未破案情,不允许我们拍照录像,让我们早点下山。

我和三水哥只好讪讪地离开了,五十块钱问路费白花了,还没处报销。

「故事」身家上亿的老板命丧荒山,脖子上留下了两个牙印

案发后的第七天,我收到了黄萍的电话,她提出想再接受一次采访。我有点意外,之前的采访她已经说得很详细了,似乎没有再说一次的必要。

她犹豫了一下,跟我说:“这已经第七天了,按理说,我丈夫也应该入土为安了。但现在,尸体还在警方那儿。我实在不明白,这是要干嘛,什么时候能把人还给我。”

我意识到,警方并没有把关于案件的怀疑告诉黄萍,黄萍仍然认为这是一场意外。她联系我的目的,是希望通过媒体的影响力,给警方施加压力,让警方尽快结案。

我能理解黄萍的心情,但是,我知道警方对案件的性质还没有最终确定,相关侦破工作仍在继续。这个时候如果先发布黄萍的采访视频,可能会引起舆论的不满,干扰案件侦破。

虽然我也想尽快结束这个选题,但是我也有我的职业操守,最终婉拒了她的要求。不过,我拒绝黄萍后没多久,就看到网上有传言说李森海意外被蛇咬死,警方迟迟不肯结案,甚至向死者家属索要天价停尸费。

我查了一下信息来源,都是一些自媒体发布的,信息时间人物都很模糊,非常像虚假新闻,但内容很有煽动性,有上万的转发量。

媒体的公信力就是这样被消耗的。我感到异常烦躁,关了电脑,准备再去跟罗警官聊聊。

公安局大门外已经围了很多记者,我不禁心疼罗警官一秒钟,在被案件搞得焦头烂额之际,还要应对嗅觉灵敏的巨齿鲨。

我叹了口气,准备离开,却接到了罗警官的电话,“小白,我这边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听他说完,我答应了下来。随后,我拨通了黄萍的电话,提出想再次采访,她有些迟疑。

我接着说:“我刚刚采访完警方,他们保证今晚就会结案,但是还是有一些小问题,需要采访您。”她犹豫了一下,才说:“行吧,那我们还是在家里见吧。”

再次来到黄萍家,我觉得和第一次有些不一样了。

我环顾了一圈客厅,之前摆放的两人的合影,已经被收了起来。我想,可能是怕触景生情吧。客厅东南角是卫生间,卫生间旁边是一间卧室,刚好被楼梯挡住视线。

我正四处打量,思考怎么开始的时候,黄萍却率先向我发问:“白记者,这次采访我,是希望我说些什么呢。”

“是这样,我看网上有一些传闻,说天价停尸费什么的,可否有这样的事情?”

“我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我只希望我的丈夫能尽快入土为安。”

“我明白,警方的办事效率确实让人追摸不透。”

正说着,保姆端上来三杯茶,我伸手去接,却没接住,杯子掉在地上,茶洒了一身。黄萍让我去卫生间冲洗一下,自己去给我拿烫伤膏。

我向卫生间的方向走了过去,转身进了旁边的卧室。我四处翻找了一下,在地上找到了半截烟头,我将烟头放到了物证袋里,转身回到客厅。

我来的时候特意穿了两层衣服,路上热得不行,但有衣服的遮挡,被烫得不是很严重。黄萍很抱歉地给了我烫伤膏,我继续之前的采访,谈了一个多小时才从她家离开。

出来后,我去了警局,把物证袋交给了罗警官。

「故事」身家上亿的老板命丧荒山,脖子上留下了两个牙印

案发后的第九天,罗警官给我打电话,说嫌疑人已经落网了,案件暂时告一段落。

我约了罗警官在陶庭公园见面详谈。

罗警官的状态比平时放松了很多,他一见到我,就热情地跟我打招呼:“这次谢谢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吃饭是肯定的,但是你得先解答我一肚子的疑问。”我跟他并排坐在长椅上,迫不及待地追问,“这件事情怎么看都像是一次意外,为什么会往刑事案件方向去调查。”

“男人的直觉。”罗警官卖了个大关子。

我一拳锤在了他背上。

罗警官笑了一下,“真的是这样,最初大家都觉得案子没什么问题,准备以意外事故结案。但是陈局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

“一个身家上亿的大老板,喝闷酒的地方竟然选择在山里。说实话,他死在夜店,足疗店,酒店,都比死在山里合理。”

“做警察的职责,就是要对每一条线索,每一个疑点,进行核实。我们调查了一下李森海,他平时是个很严谨的人,做事都有规划。那么第二个问题就来了,他就算真想去山里喝闷酒,难道不提前看一下天气预报吗?”

“雨天不是去山里的好时机,但却是作案的好时机。因为下雨,我们在现场几乎没有提取到任何有价值的痕迹物证。”

“所以我们认为这很可能是一起刑事案件。如果是刑事案件,那当天一定是有人约他去山里喝酒的。”罗警官转头望向我,“小白,你觉得谁会约他去喝酒呢?”

我想了想,李森海当天的穿着非常随意,而且选在山里,就肯定不是约了同事,商业伙伴之类的,来的应该是他的朋友。

我把自己的猜测告诉罗警官,他点了点头,“没错。如果这个猜测成立,那他那个朋友一定会在他之前上山。但是我们排查了山脚的监控,在他之前上山的人,都跟他没有关系,而且在他上山前,那些人都已经离开铁头山了。”

“所以你们就想到,一定还有其他上山的路。”

“聪明。”罗警官打了个响指,“说到这儿,你是怎么知道那条上山的路的?”

“村民告诉我的,我还给了他五十块钱。”

罗警官爆了句粗口,“靠,我给了他一百。诶,算了,可能附加了一个颜值税吧。”

“之后,我们就对李森海身边的朋友展开了秘密调查,巧合的是,外省警方查获了一个网络售卖蛇毒的团伙,那个团伙曾经把蛇毒卖到过我市,经查证,购买者叫江凯瑞,是李森海的牌友。”

“所以他的作案手法是?”

“我们认为,他在李森海酒醉后,用针头将蛇毒注射进李森海体内。又抓着网购的蛇,在李森海脖子上咬了一口,迷惑法医。进一步的尸检显示,李森海尸体上确实有针孔。”

“那动机呢?打牌发生冲突?这也不至于杀人吧。”我困惑不解。

“我们排查了他的手机通话记录,你猜猜,他最频繁的联系人是谁?”

“黄萍?”我脱口而出。

“没错。”罗警官点了点头。

“如果李森海是被杀的,那那条朋友圈也一定是江凯瑞发的,用来迷惑警方。但是黄萍却跟警方说李森海因为母亲去世很伤心,合理化他上山的动机。”罗警官接着说。

“但到目前为止,这似乎都是警方的猜测,证据呢?”

“证据就是那个烟头。”罗警官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在上山的那条小路,找到了一个烟头,上面有江凯瑞的DNA,黄萍家你给我的那个烟头,也有江凯瑞的DNA。”

“等等,”我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上山的小路上,应该不止一个烟头吧,你怎么知道哪个是江凯瑞的烟头。”

“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江凯瑞也是个有钱人,他抽的烟和村民抽的烟肯定不一样啊。”

“好吧,就算这样,你怎么知道黄萍家那间卧室里有江凯瑞留下的烟头?”

“这里我们也赌了一把。其实我们也想过直接把江凯瑞抓回来验DNA,但他毕竟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万一抓错了,又被你们这些记者抓住把柄。”

罗警官说,李森海不抽烟,但江凯瑞是个老烟枪,一天至少三包烟。而江凯瑞如果想躲过司机保姆,避开正门口的摄像头,进入黄萍家,最好的方式就是从窗户翻进那间卧室。”

“保姆也向我们证实,黄萍从来不允许任何下人进入那间卧室,都是自己打扫。案发后除了自己进出,从来没开过那间卧室的门。而你电话中告诉她警方准备结案了,她很可能会放松警惕,不提防你。”

我捋了捋思路,“所以说,江凯瑞爱上了黄萍,因此杀了李森海,而黄萍也有意帮他隐瞒。”

“基本是这样,但有一点你一定想不到。”

“什么?”

“江凯瑞是先认识的黄萍,然后研究李森海的喜好,知道他喜欢打桥牌,故意接近他,和他若无其事的做了半年朋友,才策划了这起杀人案件。”

听到这儿,我感觉背脊有些发凉。

“其实吧,”罗警官叹了口气,“这半年,黄萍也多次跟李森海提过离婚,但李森海为了面子,不同意,硬要拉着黄萍在人前扮演模范夫妻。”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去黄萍家采访时,黄萍在夕阳下的身影,那么安静,那么悲伤,她真的不爱李森海吗?而李森海坚持不离婚的原因,也只是因为面子吗?

这些问题我没有机会弄明白了。

黄萍和江凯瑞被捕后,拒绝了我的采访。片子播出后,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有人评论说,我们总是走了很远,才发现枕边人已成陌路人。我想,或许一些人会重新审视自己的婚姻吧。

案件审判阶段,江凯瑞在法庭上认下了全部的罪行,被判了死刑。黄萍虽然拒不认罪,但也被认定为包庇罪,判了三年有期徒刑。

*除插画外,其余配图来自于作者。

编辑 | 韩水水

插画 | 阿柴

—END—

作者 | 白鸥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