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矇矇亮，稀疏的樹林裡，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在快速的奔跑著，伴著一陣陣急促的狗叫。在他們前面不遠處，一隻野兔拼命逃竄。只見那獵狗猛的向前一撲，叼著兔子就往那身影跑過去。
＂抓住了，抓住了！＂那小個子見狀高興得叫起來 ，急忙迎著獵狗跑過去。就在接近獵狗的那一刻，突然那小子一腳踏空順著山坡就滾了下去。
“小吉，小吉……”
老張嚇壞了，丟掉手中的東西，急忙就順著小吉滑下去的方向飛奔過去。很快就在一塊石頭邊找到了渾身是傷，瑟瑟發抖的小吉。老張看了看周圍，在衣服上撕下一個布條纏住小吉往外冒血的傷口。發瘋般的抱起小吉就往村裡衛生所跑去。
十幾裡的山路，讓大山體力嚴重透支。好不容易揹著小吉趕到村裡的衛生所，已經是臉色發白，氣喘吁吁。。醫生給小吉清理傷口，包紮好之後，掛上點滴。來到大山跟前＂孩子的外傷問題不大，只是這撞得很重，有可能會傷到腦子。你要帶他去城裡大醫院看看。＂＂大醫院 ，那得花多少錢啊？＂大山心裡一沉。
“醫生，您幫我照看一下孩子，我回去籌錢。”
回到家，大山看著光屁股到處跑的小意，在廚房裡做飯的小祥，還有幫著哥哥燒火的小如，不由得悲從中來。
老張看著妻子的遺像，黑白照片上的妻子帶著溫柔的微笑看著老張＂娃她娘，我對不起你，沒照顧好小吉，讓他受了這麼重的傷。＂老張泣不成聲。
把孩子託給鄰居照顧，帶著家裡僅有的兩隻老母雞出了門。把兩隻老母雞在鎮上換了一些錢，大山帶著昏睡的小吉坐了幾個小時的車到了縣城的醫院。掛號，檢查，再檢查，一番折騰下來，賣雞那點錢已經花光了。終於得到醫生確切的意見，叫他們回去自行修養，醫院暫時看不出什麼問題，也沒有其他辦法。而他們也沒有錢去另外的醫院了。
走出醫院，身無分文的大山飢腸轆轆。小吉也被餓醒了，下意識的要吃東西。看著以前活蹦亂跳的兒子如今這個模樣，轉過頭對小吉說。
“娃啊，我們再忍忍，爸爸帶你回家了就有飯吃了啊。”老張心如刀絞，痛恨自己沒有本事。淚水模糊了雙眼。
從那以後，老張每天除了幹活賺錢之外，還得照顧小吉和小意，好在小祥和小如漸漸能幫得上忙了，讓老張輕鬆一點。
不久，小祥到了讀書的年紀，老張帶著僅有的一點錢，把小祥送到學校。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懂事，小祥學習很用功。全然不像其他小朋友一樣調皮，所以深得老師喜歡。老師也知道小祥家裡困難，經常私下裡照顧這個孩子。不久，小如也上學了。
兩個孩子的學費成為這個家最大的負擔，為了一家人的生活，老張更是起早貪黑。剛過而立之年居然有了星星點點的白髮。
受傷的小吉經過幾年時間，腦子的內傷有所好轉，生活基本能夠自理了。加上小意的陪伴，說話也漸漸流暢起來。這成了老張最大的安慰。
這天，村裡一位長輩捎信叫老張去吃飯，說是給他介紹一門親事。女方是隔壁村的，結婚沒幾天，丈夫就意外去世。於是剛進門的她成了婆家眼裡的不詳之人，受盡白眼。最後還把她趕出家門，而孃家也不待見她，是個苦命人
兩人相見，也不曾有什麼波折。事情就這麼定下來，在村裡長輩的見證下，結婚證一領，就算是一家人了。
阿蓮是個勤快的女人，嫁給老張之後，感受到老張的忠厚老實，漸漸的開始有了一些笑容。每天把這個家收拾得井井有條，對小吉和小意更是照顧有加。但凡有點好吃的，都緊著兩個孩子。小意對這個新媽媽也慢慢親近起來。
寒假到了，在外讀書的小祥和小如要回家了。這天，阿蓮早早起床，把大山打的山貨拿出一些，跟鄰居換了一條魚，又殺了一隻雞。忙碌半早上，做了一桌豐盛的飯菜得等著兩個孩子。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阿蓮有些緊張，孩子大了，怕他們不接受自己，讓大山為難。
雖然在學校的時候就知道父親給找了個新媽媽，也早早做好了心裡準備。但真的面對阿蓮的時候，小祥和小如還是難以接受。小祥到底是年紀大一點，倒是沒有說什麼。但即使是在老張眼神的壓迫下，終究還是沒能叫阿蓮一聲媽，進了房間。
而小如看了一圈，發現媽媽的照片被收起來了，頓時暴怒，衝著阿蓮就是大罵：＂你就是個壞女人，搶走爸爸，還把我媽的照片藏起來。＂全然不顧大山嚴厲的目光。聽小如這麼不懂事，老張眼睛一瞪：＂什麼壞女人，她是你新媽媽！＂小如一聽哭了：＂她不是我媽媽，我媽媽已經死了，她就是壞女人。＂說著，衝到桌子旁，刷的一下把桌上的菜掃落在地。
老張看著阿蓮辛辛苦苦做的飯菜灑落一地，伸手就是一記耳光打在小如臉上。小如一呆，＂爸爸，你打我？你為了一個壞女人打我？你從來沒有打過我。＂＂我打你是讓你清醒一下，這是你新媽媽，不是壞女人。她照顧你哥哥和弟弟，照顧我。＂大山盯著小如，說道。小如呆呆的看著大山＂啊＂的大叫一聲，衝出家門。屋簷下，小吉那木然的眼睛看著小如的背影，滿是關切。屋裡，阿蓮眼眶溼潤，默默的收拾著。大山看著阿蓮，滿心愧疚。
衝出家門的小如來到門前的小山坡上，坐在石頭上默默的流淚。看著天上的白雲，就像媽媽那溫暖的笑容。想著如今家裡有了另外一個陌生的女人，還要做他的媽媽，更是悲從心來。正哭著，感覺有人拉他手。抬頭一看，是大哥小吉，滿眼關切的看著他，也不說話。另一隻手拿著一副彈弓，那是他小時候最想要的玩具。只是大哥怕他傷人，不肯給他玩。
自從大哥受傷變得有些痴呆，小如就再也沒有感受到大哥的疼愛了。看著大哥依舊有些呆滯卻滿是關切的眼神，再也忍不住一把抱著大哥，嚎啕大哭。
晚上，孩子們都睡下了。大山和阿蓮坐在房間相對無言，許久阿蓮看著老張說。
“你今天真不應該打孩子。給孩子一點時間，我想他們會接受我的。”老張望著善良的阿蓮，緊緊抱住了她。
“苦了你了”
阿蓮對孩子猶如親生，儘管孩子們對她不理不睬，她依然不在乎。仍就默默給孩子們最好的關愛。
轉眼小祥考入大學了，這是十里八鄉的喜事。大山和阿蓮更是喜氣洋洋，孩子有出息了。這讓他們驕傲不已。可隨之而來的是高額的學費，讓他們暗暗傷神。老張到處找親戚朋友借錢，阿蓮更是壯著膽子回了一趟孃家，想找父母借點錢。
第二天一早，阿蓮哥哥來到老張家，拿出一疊錢放在桌子上。
“老張，你看看你，我妹妹跑到孃家跪在我們面前要我給祥子拿點學費。不知她那樣做值不值。”說完，看了門外正偷聽的小祥一眼，氣呼呼的走了。
小祥看了一眼正在廚房忙活的阿蓮，瞬間覺得她就像自己的母親，只是沒有勇氣去喊出那聲從來沒有喊過的稱呼。
小祥第一次見到如此廣闊的世界，第一次看見這車水馬龍。夜空中閃爍的霓虹燈是那麼迷人。小祥喜歡上這個城市。＂我一定要在這裡出人頭地！＂小祥對自己說。
為了讓小祥上學，老張與阿蓮沒日沒夜的想辦法賺錢。他們打過山貨，幫人家背過木頭。
轉眼間，十年過去了。由於常年操勞，老張那健壯的身體大不如前，頭髮白了很多。阿蓮也不復當年的模樣，歲月同樣在她身上留下痕跡。他們的幾個孩子，小吉在阿蓮的精心照顧下，已然看不出有什麼不妥。前些年更是給他張羅了一門親事，女孩雖然沒有什麼文化，倒也純樸善良，現在孩子也六歲了。
小祥大學畢業之後終究是沒能留在北京，無奈之下就在市裡找了份工作，現在正準備在市裡安家。小如和小意也大學畢業開始工作了。看著孩子們個個都有了出息，大山和阿蓮非常滿足。
這年夏天，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引發山洪，把老張他家的房子沖垮了。而阿蓮也被倒塌的房屋砸傷，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奄奄一息。面對鉅額的醫藥費，。老張一籌莫展。給小祥打去電話。
＂小祥，你還好嗎？＂大山終究還是撥通了小祥的電話。
＂爸，我好著呢，正跟小玉商量著把婚事定下來。就是買房子的錢不夠，準備找小玉爸爸借點＂
＂好啊好啊＂聽到小祥要準備結婚的消息，大山心裡一喜。只是要小祥借錢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那個……小祥，小玉是個好姑娘，你要好好待人家，知道嗎？＂
＂知道了爸，你身體好吧？＂
＂我……身體好著，好著呢。＂大山聲音有些飄忽。心一橫，＂只是你阿姨她受傷住院了，昨天下暴雨發洪水把房子沖垮了，阿姨也被砸傷。現在住院沒錢，你看能不能……能不能。＂
＂你們在那個醫院，我馬上過來。＂電話裡傳來小祥的腳步聲，＂小玉小玉，一起去醫院，我爸他們在醫院。＂
小祥在醫院見到了自己的父親，突然感覺，往昔挺拔的父親一下子佝僂了。頭上的白髮是那麼刺眼，父親已經不再年輕了。看著躺在病床上的阿蓮。小祥輕輕的走到床前。
“媽……您沒事吧？”
阿蓮回過頭，“你剛剛喊什麼？”
“媽――”小祥看著頭髮以花白的阿秀泣不成聲。
“您受苦了。我以前不懂事，您就別往心裡去。”阿蓮伸出粗糙的手，慢慢撫摸著小祥的臉頰。臉上從未有過的笑容在那一刻笑得那麼燦爛。小祥拿出結婚的錢交給阿蓮。
“媽這些錢，您拿著，不夠我再去想辦法。”
“什麼，你把我們結婚的錢救了你媽，哦，不，你阿姨？那我們怎麼辦？”小玉插著腰有些盛氣凌人的指著小祥說到。
“她是我媽，我一定要就她。”
“好，以後你別再來找我。”說完小玉頭也不回的走了。阿蓮終於很快的就出院了。看著小祥為了自己失去了小玉，內心無比的感動。我阿蓮這輩子值了。
然而老張卻因過度勞累癱瘓在床上。昔日錚錚的漢子終究抵不住歲月的侵蝕，已然到了彌留之際。四個孩子也都已經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孩子。想到這些，老張心裡滿是歡喜。拉著阿蓮的手，＂這些年辛苦你也委屈你了。我就要先走了。”阿蓮泣不成聲。
接著把四個孩子叫到身邊。
“我走之後，你們要好好善待你們母親。沒有她，我們的日子就難了”
小祥帶著哥哥姐姐們跪在老張面前。
“爸您就放心吧，她就是我的親生母親。”
送走大山，阿蓮坐在堂屋，滿頭白髮。＂父親走了，您就陪我去縣城住吧？＂小吉問道。＂我哪也不去，就留在這陪著你們的父親。只是有個請求，希望你們能夠答應。＂
＂您說＂
老張走後，阿蓮就開始意識模糊，慢慢的就開始不認識人了，小祥把她接到身邊，每日悉心照顧。
“媽，您還記得爸爸嗎？”
阿蓮不說話，只是默默的擦拭著那張早已泛黃的老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