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前，張紀中導演為了一把道具劍，親自南下尋劍。後來，《碧血劍》在影壇掀起波瀾，當時的網友說，《碧血劍》是張紀中最好的作品之一，劇中金蛇郎君使用的金蛇劍功不可沒。
金蛇郎君的金蛇劍
12年前，電影《赤壁》上映，開場的2分鐘時間，全部是一把寶劍的特寫。這把劍的擁有者，是梁朝偉飾演的周瑜。
劇中的其他幾個角色：劉備、孫權等，每個人也都有一把專屬配劍。可以說5把寶劍，為吳宇森的《赤壁》錦上添花。
15年前，為了迎接金庸問劍，龍泉的鑄劍大師們苦苦鑽研金庸小說中的刀劍原型，最終鑄成31把刀劍贈送給金庸，包括赫赫有名的倚天劍和屠龍刀。
以上提到的所有刀劍，都來自那個被稱為劍都的地方——浙江龍泉，而其中任意一把刀劍的價值， 都可輕易超過幾十萬人民幣。
甚至有一名龍泉鑄劍人查長偉，花6個月時間製作了一把“隕鐵劍”，賣了
52萬。龍泉寶劍為什麼這麼貴？製作龍泉寶劍的人又是誰？在過著怎樣的生活？
上週，我聯繫了一位在二手交易平臺轉轉上出售龍泉寶劍的鑄劍人——黃文俊，他曾經在轉轉上做直播普及刀劍文化。
一把刀劍價格幾千塊，但這些刀劍的價格對他來說，只是小數目。畢竟一把純手工製作的龍泉寶劍，最高可以賣到幾十萬元。
龍泉刀劍為什麼這麼貴？製作刀劍的人是不是很賺錢？刀劍市場的行情又如何？
和黃文俊聊完後，我知道了一些行業內幕，也對龍泉刀劍有了不一樣的認識。
龍泉刀劍貴在哪兒？
出生於1991年的黃文俊，已經從事刀劍行業十餘載，曾為電視劇《海上牧雲記》的主角們製作過刀劍。
他目前在浙江龍泉有2家刀劍廠，一家做純手工刀劍，一家做半手工，兩家廠子的年收益加起來幾百萬人民幣。
《海上牧雲記》中的刀劍
但兩家刀劍廠中，賺錢更多的是半手工刀劍廠，畢竟純手工這種費力不討好的活，已經沒多少人願意做了。
整個龍泉，還在堅持做純手工刀劍的只有3家，黃文俊的刀劍廠是其中之一。
前面提到的影視劇中動輒幾十萬人民幣的刀劍都是純手工製作，既然賣得這麼貴，為什麼做的人卻不掙錢呢？
用黃文俊的話來說：“一把劍複雜的要做2、3年，我覺得大師們賣十幾萬不過分，真正好的東西都需要時間。”
但在這個快節奏的時代，慢就意味著產量有限。一名鑄劍師一年能生產的純手工刀劍不超過10把，如果對劍的品質要求特別高，一兩年時間可能都做不完一把。
每把完美刀劍背後都有無數次失敗
無論從投入的時間精力還是材料成本來看，純手工刀劍的生意都不被同行看好。
也許有人會說：我在網上看到的龍泉寶劍不是幾百塊就能買到嗎？
其實目前市場上流通的龍泉刀劍有三類，最便宜的是全國各地的機床代工，將普通鋼板切割成刀劍的模樣，打著龍泉刀劍的旗號，發往龍泉再由龍泉發貨。
第二類是龍泉本地生產的半手工刀劍，拿著一些大師們生產的原模批量倒膜之後，再雕刻而成。
最後一種就是由龍泉匠人們純手工製做的刀劍，這種刀劍無論設計、製作還是材料都是上等水準，而且每把刀劍都要經歷鍛、挫、磨、刻、雕等200多道工序，其複雜程度不亞於蓋一棟大樓。
反覆推敲的設計圖稿
看到黃文俊還在堅持做純手工刀劍時，同行們總是不解：明明有更賺錢的方法，為什麼還要花那麼多時間精力去做看不到前景的純手工？
“身邊很多人，忙碌到最後都在做一些自己不喜歡的違心事。我只想做自己喜歡的東西，賣給對的人，不管賺不賺錢。”
黃文俊說，在龍泉，半手工的刀劍市場競爭十分激烈，僅工廠就有幾十家，但純手工這塊完全0競爭。
“做好的東西大家會互相合作，因為一把特殊的刀劍，一個人是完不成的，必須得8-10個人配合。”就像黃文俊當初為《海上牧雲記》劇組製作的刀劍，就是和師兄一起完成的。
“我們屬於開創者，市場上沒有人做的刀劍，我們去開創。但即使我們註冊了版權，別人把我們的刀劍外觀稍微改動拿去倒膜，又是一個新外觀。市場上很多師傅，自己做的純手工沒賺什麼錢，別人拿去倒膜，反而賺了很多。”
黃文俊正在做的蛇劍模型
目前，市場上很多掛著“純手工龍泉刀劍”名號的便宜刀劍，其實都是半手工品，這也給大眾留下了龍泉刀劍越來越商業化和真假難辨的印象。
“有些人一直在維護一些東西，而有些人一直在摧毀。”黃文俊說，他想做維護的那一類人。
黃文俊在轉轉發布游龍劍
“好的手藝人，都在燃燒生命做刀劍”
10年前的某天，黃文俊和家人一起去龍泉鄉下的舊房子裡收拆遷物時，碰見了一個老師傅，閒聊之下得知老師傅是做刀劍的，但苦於年紀大了一直找不到傳人，他詢問黃文俊要不要學學看。
一開始，黃文俊是拒絕的。他從小跟著父母做生意，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去做手藝人。但父母覺得學一門手藝也挺好，便逼著黃文俊跟著老師傅學起了龍泉鑄劍。
真正學了之後，他才發現原來刀劍製作的過程這麼複雜，一把好的刀劍是可遇不可求的，從選材開始就要花很多功夫。
鑄劍用的草鋼，其貌不揚卻十分難求
如何鍊鋼、打胚、磨劍、雕刻，每一步都有講究和學問。其中摺疊鍛打最辛苦，要將鐵條摺疊十幾次，鍛打上萬次，才能完全去除雜質，稱得上“百鍊成鋼”。
開血槽-矯正敲平-磨劍
黃文俊花了幾年時間，把這些基本功都跟著老師傅學習了一遍。
直到漸漸能完成自己的作品了，老師傅說：“你去市裡拜一個有名頭的大師吧，以後好評級。“
黃文俊這才正式開始了他的龍泉刀劍創業之旅。
他在龍泉市拜了刀劍協會的會長季長強為師，從純手工的小作坊開始，一點點在線下積累客戶，8年時間裡，慢慢開起了自己的刀劍廠，創立了自己的刀劍品牌。
黃文俊的刀劍作品
現在，黃文俊製作一把半手工刀劍的價格在3500元以下，製作純手工刀劍的價格3500元起步，上不封頂，一把劍開模後的雕刻費用則是
1萬元起步。這些年，雖然半手工刀劍也賺了不少錢，但黃文俊始終沒放棄做純手工刀劍。當初老師傅給他留下的工具和書籍，他都一一珍藏起來，捨不得用。
雖然有時一年到頭做了幾把自己滿意的作品，卻找不到買家，但他說“只要還有一個客人找我定製，我就會一直做下去。”
買得起純手工刀劍的客人向來都是百萬裡挑一。他過去的那些老顧客，一般都是月收入十幾萬以上的生意人或大老闆，平時有收藏刀劍的愛好，或者買去送禮。
歷史上，龍泉刀劍作為國禮，被送給過很多國家的領導人，比如俄羅斯總統普京，還有烏克蘭的兩位總統。
王震將軍收藏的龍泉劍
但今年由於疫情原因，很多國外的顧客回不了國，北京的一些顧客也出不了京，黃文俊的純手工生意受到了一定影響。
他現在正在做一把游龍劍，這把劍已經做了1年零7個月，連龍的鬍鬚都是用金子純手工嵌上去的，他原本想賣3萬6千元，但疫情之後這個價格尤其難賣，最近正在考慮降價，“但降價之後就是保本收入了。”
游龍劍製作中
“很多人不理解我為什麼要做這種不賺錢的事，其實我做這些就是為了傳承。純手工的劍上有很多東西需要投入時間去雕刻，這些都太花時間了。一個人一做就是幾個月，最後出來賣幾萬誰要買呢？太慢了。”
黃文俊想起以前經常去收購的那些老房子裡的舊傢俱，它們都散發著讓他迷戀的舊時代的味道。但現在很多人只想一味蓋新房，而不是保護老房子，以前留下的東西正在慢慢消失。
“今天我去一個做純手工青瓷的朋友家玩，他也說明年要堅持不下去了，我還勸他再堅持堅持。”
在龍泉，純手工藝人們之間不是競爭關係，而是互相打氣、互相合作的關係。
“真正的好手藝人，都在燃燒自己的生命做這個事。你知道鎏金吧？那個是用水銀和金子一層層塗上去的，這個叫精工，很難傳承，基本上做10年就可以下崗了，因為太毒了。”
做刀劍也是同樣的情況，因為步驟裡經常要與一些有毒的化學物品接觸，長期聞那個味道的手藝人壽命都不長。
“我認識的最年輕的同行，46歲死了。”黃文俊突然語氣深沉地說。
刀劍文化 傳承無人
作為2家龍泉刀劍廠的老闆，黃文俊每年依然自己動手做刀劍，鑄劍的過程中受傷是家常便飯。
“上個月鍊鋼時牙被崩掉了，上上個月手被鋼砸到，現在手上的傷還沒好。”
“家裡人支持你做這麼辛苦的工作嗎？”我問他。
“我爸其實是想我退休的，他做生意比較會賺錢，前幾年給我買了幾套房和店面，叫我可以退休了。我覺得有點丟臉，我才這麼年輕就退休？其實把我做的那些模具賣出去，現在也可以退休，但我還是想多做一些市場上沒有的東西。”
黃文俊製作的寶劍們
難能可貴的是，雖然已經做了10餘年刀劍生意，但黃文俊身上並沒有很濃的商人氣息。
不同於別的生意人一天要發十幾條朋友圈刷屏，黃文俊每隔幾天才會在朋友圈發幾條製作刀劍的視頻，有時分享最新的成品，有時科普刀劍知識。
“現在找一個好徒弟比較難，很多做了2-3個月就跑了。如果有人想學這門手藝，我可以毫無保留地教他們技術，希望他們能把這門技術堅持學下去。”
以前，黃文俊總是埋頭於製作純手工刀劍而很少對外宣傳，自從轉轉的員工建議他把作品上傳到平臺後，他也開始慢慢接觸網上的顧客和粉絲。
轉轉上的男性用戶和年輕用戶較多，是一個宣傳中國傳統刀劍文化的絕好機會。黃文俊提到，現在找他買半手工刀劍的人中，有一部分是cosplay和影視古裝劇愛好者，他們大多數比較年輕。
轉轉上有很多年輕用戶出售cosplay道具服裝
因此今年，他也計劃做一些價格相對便宜的半手工刀劍，放在類似轉轉這樣的平臺上，讓更多人有機會接觸到龍泉刀劍的魅力。
將來，他想學習拍一些短視頻，記錄刀劍的製作過程，像李子柒一樣，用視頻把中國的歷史文化傳遞出去。
現在，他加入了轉轉玩家，以後會定期在轉轉上更新作品。讓更多人對刀劍文化感興趣。
文化傳承雖然任重道遠，但只要還有人堅持，美的事物就不會徹底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