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与风尘”:从严蕊爱而不得看宋代青楼女子的下场与归宿

古人对从业妓女有两个很形象的雅称“烟花与风尘”,对她们所处之地叫做青楼

烟花瞬间灿烂,一生永寂,就像风尘女子从士人争相登门的豆蔻年华,到人老珠黄,门前车马稀的短暂生涯的最好写照,她们一生中最好的年华被人争相购买,等颜退色衰,委地为尘时,瞬即就成了众人不屑一顾,甚至踩上一脚的灰与泥。

风尘二字更是传神,风是当时社会制度,道德,风俗等对特殊行业女性的种种规范与蔑视,尘则是她们无可奈何,随风起落的卑微命运象征,青春华年时身不由己,等到姿容尽消、再无利用价值后,她们便会被鸨母无情抛弃。

南朝梁刘邈的《万山见采桑人》诗中有:“倡妾不胜愁,结束下青楼。”倡,古代泛指表演歌舞杂戏的艺人,也指妓女。宋、元以来成了烟花之地的专指。

不过青楼比起平康、北里、章台、行院等词更为风雅,作为上等妓院,青楼中的妓女一般是艺妓,卖艺不卖身,但无论青楼多高雅上等,也不是卖艺女子的最终归宿。

年华老去的她们会被赶出青楼,无处可去,老无所依,只能遁入佛门出家,或有幸运些的,能攒有些许余资,得以嫁给乡村野老聊度余生,差一点的则会被妻妾环绕的商人买走,从此在他众多妻妾阴影下苟且偷生,打骂凌辱是家常便饭,就像被迫出家挂牌的鱼玄机。

更惨的是大多数女子会被狠心鸨母倒卖给流氓地痦,以多赚取点赎身财物,那真是才离龙潭又入虎穴,沦为地痞流氓们诈骗钱财的诱饵,最终下场不是无端惨死,就是身陷牢狱,酷刑而亡。

但在南宋却有这样一位品性高洁,不甘于烟尘命运的奇女子严蕊,敢于跟当时声名卓著的理学大儒,提举大员朱熹当庭抗衡,为自己尊严与自由拼死争取,虽几死其犹未悔,历尽曲折最终算是得到了不错的归宿。


“烟花与风尘”:从严蕊爱而不得看宋代青楼女子的下场与归宿

1、烟花颓然而殒,委地成尘却所托非人

严蕊原本出身诗书之家,因父亲与人联名上书要求官府开场赈灾而被杀害,母亲绝望自杀,时年十五岁的她被发送台州为营伎。

“营伎”是特指隶属于地方政府的官伎,其管理机构叫乐营,负责人称乐营将。按现在分类,营伎属于合法的演艺人员,但另一方面,营伎属于贱民,没有独立的户籍,属于乐籍。

乐籍制度始于北魏终于清雍正元年,指将罪民、战俘等群体的妻女及其后代籍入专门的贱民名册,迫使之世代从乐,倍受社会歧视和压制,是谓乐籍。

营伎是没有人生自由的,更谈不上感情生活,只能逢场作戏,要过上正常的生活,必须首先脱籍。严蕊姿容美艳脱俗,琴棋书画,管弦歌舞无一不通,且最擅长作词,每每引得士人唱和之声不绝于耳,她虽是一烟花女子,但行事却颇有男子汉般的疏财仗义,自然声名显赫,慕名前来结交者不绝于道。

但严蕊深知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她不想任由烟花一般短暂的青春如此无意义的消费给众人,但她也没跟她同时代的名伎们样,饥不择食的嫁人脱籍,

她与当地名流知府唐仲友彼此引为知己,渴望他能出面为自己脱籍,从而嫁得良人。


“烟花与风尘”:从严蕊爱而不得看宋代青楼女子的下场与归宿

唐仲友是个持才傲物,特立独行的人,特别讨厌当时大儒朱熹提出的灭人欲存天理信条,整日召集了一班营伎与诗友们唱合作对,并在朱熹作为顶头上司提举之职到来时也不肯屈就奉迎,朱熹一怒之下,把他跟营伎苟且的事情上报了朝廷,并将严蕊收入监牢,严刑拷打,想逼她承认跟唐仲友同居的事实。

严蕊一则明白这是朱熹给死对头唐仲友罗织罪名,二则因为痴爱着唐公子,还奢望着他有朝一日帮她脱机从良,所以面对严刑拷打宁死不屈,书上说,两月之内严刑拷打,几度生死。

最终朱熹也没从她那里逼问出任何有价值的证词,便以不合蛊惑上官的罪名丢进监牢作罢,而她为之坚持的唐公子知府大人,却自此在她世界里彻底消失了,非但对她所受酷刑不闻不问,连只字片言再无从寄。

烟花颓然陨落,委地成尘,没赢得良人青睐,还落得一身伤痛,牢狱之灾,可见古代妓女的从良之路有多艰难了,在一件自己没有任何决定权的事情上拼争,除却这条羸弱的生命之外,严蕊们一无所有。


“烟花与风尘”:从严蕊爱而不得看宋代青楼女子的下场与归宿

2、赢得青楼薄幸名,含悲忍辱,得以新生

因为宋代官员们时常欢宴酒饮,营伎唱和是必不可缺的最佳娱乐项目,严蕊的冤屈悲情很快从同属姐妹们到寻欢作乐的官员,一直传到了当时的皇帝宋孝宗耳边。

孝宗自然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营伎去惩罚两位大臣,尤其是声名显赫的朱熹,一句不过是文人间争风吃醋的小插曲儿,就抹掉了严蕊数月的牢狱之灾及严刑拷问,但也因孝宗对她一句义女的称赞,使得她走出牢狱,回归了营伎本职。

绕了一遭,重操旧业,严蕊就像陷入时间循环怪圈的囚徒,困于青楼烟花之间不得往生,碎了一地的身心再次被迫衔接起来,强颜欢笑,迎旧纳新。

因籍贯在乐营,她根本不可能自主人生,倒是因为这桩案子惊动了天下,她名气更盛了,每天造访者几乎要踏破门槛,最高兴的当然是鸨母,已近绝望的严蕊,每日木然接客招待这, 不知这种炼狱一样的人生何时结束。

直到有一天,本地新知府到任,新知府姓岳名商霖,据说是大宋名将岳飞的后人,他早已知晓严蕊的遭遇,对她非常同情,上任之后,将本地所有营伎当庭召集起来,让严蕊当众就自己的遭遇作词一首,做得好了他自有赏赐。

严蕊略不构思,就口占出一首卜算子: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岳大人为词中的无奈与凄凉所感动,当即提笔勾掉了严蕊在乐籍册子上的花名,还了她魂牵梦绕的自由身,这似乎是个圆满的故事结局,但脱籍后的严蕊因为无可生计,竟然又做起了老本行,只不过这次老板是她自己,愿与不愿,从与不从她都可以自己说了算。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严蕊终于再次遇到了两情相悦的意中人,是个刚死了老婆的世家子弟,两人结交半年有余后,世家子弟把严蕊以妾氏的身份迎娶进家门,历经磨难,严蕊总算是获得了普通人的生活与身份。

一个普通的平民身份,对于一个风尘烟花女子来说意味着一切,为此她们前赴后继,慷慨悲壮的让人为之垂泪。

“烟花与风尘”:从严蕊爱而不得看宋代青楼女子的下场与归宿

3、程朱理学背景下,宋朝女子的束缚与压抑,以及最终的归宿

宋朝是我国封建社会的繁荣时期,程朱理学的兴起及流布,对封建礼教起到了推动作用,对以后女子教育产生了深刻影响,给女性造成了巨大的束缚与压抑。

比较典型的有对妇女的“七去”和“三不去”

“不顺父母去,无子去,淫去,妬去,有恶疾去,多言去,窃盗去。”其中不顺父母、淫、妬、多言、窃盗等均为不良德行,与儒家提倡的妇德、妇道相背离,成为休妻的标准。

不顺父母,淫与盗窃尚可理解,但没有孩子能全怪女人?女人要自己能生孩子,还嫁人做什么?!

话说多了也是罪过,那不不如去娶个哑巴,岂不省心?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宋代立法对普通女子要求尚且如此严厉,更不要谈被一向为世人所不齿的烟花风尘之辈了。虽然宋代对官员有很多的限制,但营妓们,如严蕊之辈的归宿 也只能是“歌舞佐酒”和“私侍枕席”,连讲“三从四德”的资格都没有,所以她们渴望从良的梦想,极少有能真正实现的,大多以悲惨下场结局。


“烟花与风尘”:从严蕊爱而不得看宋代青楼女子的下场与归宿

戏剧家李渔的《慎鸾交·席卷》中有:“华郎的心肠虽好,只怕他父亲到底执意,不容要我辈青楼。”

普通平民没有钱财去青楼消费认识她们,更无家资为她们赎身,而她们结交的世家子弟,又多为纨绔,没有经济自主能力,更不敢违抗强势家长的意愿,即便有那穷困落魄的书生,在难处时委身妓家吃软饭消磨光阴,可一旦他考取了功名就会翻脸不认,强行将这不光彩的一页揭翻过去。

所以,严蕊这种以死相拼得来的自由,虽然会被我们现代女性所不齿,嘲笑她挣来挣去,最终不还得依靠男人才能生存,但要知道,在封建社会,尤其在宋代对女人制定的严苛规律背景下,严蕊最终得以脱籍并嫁给世家子弟为妾,可算的是最大的人生赢家了。

况且,对于人生理想的追求,从来就没有一个统一标准,有人想做一生独立的大女主,有人就渴望一生一世一双人,这都无可厚非,让我们感慨万千的是,几百年前一个纤弱女子,为争取自己向往的自由之身,不惜生命代价的勇敢,决绝与刚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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