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虫的奇旅——所有的失去,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浓稠的倦意被一丝凉意稀释,我忽而感觉自己正在飞。

但一瞬之间涌上的狂喜又在一瞬之间退潮。我知道,这又是一场梦境,和此前无数次的梦境一样,遥远得不可触及,水中月,镜中花,最终模糊得仿佛被浸润的墨,只剩下浓到化不开的愁郁。

微凉的风中裹挟着一丝湿润的桂花香,我颓然醒来。蓝天近在咫尺,云絮洁白,才意识到那缕桂花香竟是从未有过的幽远。

可怜虫的奇旅——所有的失去,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我低头俯瞰,溪流原来蜿蜒如蚯蚓,我想起了在那里酣畅的啜饮时光,那时还怀着年少的梦,眼睛比溪水更清亮,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草地铺展,大片大片的青绿当中泛着些许秋黄,在薄霜倾覆下呈一片肃杀,我的梦就是在那里破碎的,那时是春天,但我感觉比现在还冰凉刺骨。

我多想介绍自己是一只蝴蝶,但我不能自欺欺人。我是一只虫子,一只被命运嘲弄于股掌之间最终一掷而弃的可怜虫。

多少个昼夜,我不眠不休地啃食绿叶来汲取充足营养,"沙沙"声犹如战鼓的急促鼓点,破茧成蝶的这一役势在必得!当我吐出洁白纤细但韧劲十足的丝,一圈一圈缠住躯体、眼睛,猛然对"作茧自缚"这个词有了全新的理解:为了重生的蛰伏。

可怜虫的奇旅——所有的失去,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在看不见任何东西也无法动弹的一片漆黑之中,我昏沉沉地睡去,醒来,又睡去,梦境与现实的交错之间,心心念念的都是同一件事:化蝶。重见天日之时,我将告别笨拙,姿态轻盈地翻飞,我的翅膀一定描绘着独一无二的花纹,所到之处遍是惊艳的目光。睡去,醒来,睡去,醒来,睡去……

可怜虫的奇旅——所有的失去,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直到茧轰然破裂的那一天,仿佛从一场荒诞的梦中醒来,我依旧是一只虫子,笨拙的,惨然的。被打开的盲盒里装着恶意满满的一个笑话。久别的阳光如同万柄利刃从四面刺过来,重见天日之时,我的世界比黑暗还要黑暗。

嘲讽的,悲悯的,好奇的,冷漠的......周围各色目光交织,织成大大的"可怜"二字。我的自尊和骄傲自此溃败,连同着对这个世界的万般期许,唯有一丝执念残存,对于飞翔,对于天空。

白天,在草林之间专门啃食腐烂的果实,用烂果发酵后的一点酒精麻痹放纵;

夜晚,醺醺然爬回黑漆漆的储物室,枕着一只风筝日复一日地做一场重复的梦,睡去,醒来,睡去,醒来,睡去……

风筝斑斓的彩布是我的乌托邦,是这个世界最温柔的一个角落,承载着一只可怜虫卑微却扑闪着不灭火苗的执念。

日子就这么一天紧挨着一天溜走,于我而言则是同一份晦暗的更迭往复。

醉生梦死,希望日日都醉梦。

直到此刻!

这不是缥缈而遥远的梦境,我切切实实地在飞!

我前所未有的清醒。前所未有的狂喜涌上心头。飞翔的感觉震撼到前所未有。

仰,是近在咫尺的蓝天。碧蓝如洗,白云缠缠,空无一物的宁静悠远。这份辽远可以包容一切,这份纯粹能够涤荡一切。仿佛有束微光叩开了浓郁的黑:一只虫子的烦恼在广博的天空之中微不足道。

可怜虫的奇旅——所有的失去,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俯,我见到了熟悉景致的另一面,也见到了更丰富的世界。溪流总是没心没肺地欢歌,远处的大海却深沉朗诵着长长的诗篇,不华丽,但一字一顿皆饱含对世界的思考。草地在广袤森林的郁郁苍苍面前相形见绌,没见过森林的我曾以为草地就是整个世界。何其狭隘!

闭上眼沉心感受。风的形状原来像极了一绺一绺的棉絮,纤细又松软,气味如同在松脂当中浸润过后的桂花香,甘冽中透出一丝甜美。唧唧啾啾,唧唧啾啾,清晰到几乎可以听清鸟在窃窃私语的内容。

原来这就是飞翔的感受!

不胜唏嘘。我没能长出翅膀,而此刻风筝的翅膀成了我的翅膀。我没能自由地飞翔,但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我正沉醉于普通蝴蝶一生也无法触及的高空。

原来,这也是一种不平凡。

原来,遥不可及的梦,会以另一种方式来实现。

可怜虫的奇旅——所有的失去,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快回家吧!哪有人秋天放风筝的呀?"是个大人的声音,透着点不耐。

"心情不好就想放个风筝嘛!不快乐的时候难道不应该创造快乐吗?"脆生生的童音。

我探出头去,想看看这个圆了我飞翔梦的男孩的模样。但实在太远了,只能遥遥望着地上的黑点,一边咀嚼他的话一边想象他澄净无比的眼睛。

"真是个奇怪的小孩。"大人不会懂,其实小孩的心更加通透。

不快乐的时候,应该去创造快乐。穷极一生才悟到的道理,被轻轻巧巧地点破。

原来,所有的失去,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也许更耀眼也说不定。

可怜虫的奇旅——所有的失去,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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