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死熊廷弼的最后一根稻草——《三方布置策》

熊廷弼是明末的一个猛人,真正的猛人。


压死熊廷弼的最后一根稻草——《三方布置策》

熊廷弼公像

一则其能力过硬,胆识过人,眼光够狠,着实是一位军事奇才;二则性格强势,脾气火爆,不为人下,是一位名副其实的“怼王之王”。

熊廷弼的死也是上述两点促成的,概括起来就是今天的两则至理名言:

一是路线之争;二是性格决定命运。

明末真正有能力可以力挽辽东局势不坏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熊廷弼。虽说是御史出身,口才了得,但做起事来也不含糊,丝毫没有不切实际的迂腐想法。万历三十六年,熊廷弼巡按辽东,得知辽东总兵李成梁放弃宽甸六堡八百里地,顿时气愤无比,上述弹劾,然无济于事。随后他提出了在辽东屯田之策,受到了万历的嘉奖,巡辽期间,作风务实,杜绝空谈,手段雷霆,效果显著。

需要注意的是熊廷弼在万历三十六年提出了屯田策,稳定了辽东局势。

后来萨尔浒大败,形势危急,明廷经商议起用熊廷弼为辽东景略,负责军事。初担大任的熊廷弼信誓旦旦,意气风发,他上奏朝廷:

然不守辽、沈,必不能保辽镇,不复开原,必不能保辽、沈……如敌以数十万金饵虎墩诸部入犯昌、蓟、宣、大,以缀中国不敢出京城一步。然后长驱入山海关,或海道取登莱、天津势所必至也。

此时的熊廷弼认为寸土必争,寸尺必守,不但要守,还要徐图反攻夺回失地。同时他指出了辽地的症结所在,无论是蒙古海西诸部,还是朝鲜,若为敌人所用则后患无穷,除了辽东,其余边镇防守松懈,敌人一旦来攻则危及京师,这些观点无疑是先见之明。万历非常赞赏熊廷弼,特赐尚方宝剑以重其权,凡是熊廷弼所请皆一一准奏。熊廷弼来到辽东后,修守具,斩退将,揽人心,夜雪巡抚顺,祭祀阵亡将士,辽东士民无不感动,受此激励,危局复振。

压死熊廷弼的最后一根稻草——《三方布置策》

剧照

俗话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用。万历崩,熊廷弼失去了靠山,一时间弹劾奏疏满天飞,而熊廷弼的性格比较刚强,遇佛杀佛,既然你骂我说我坏话,那我就顶回去,来一个,怼一个。不受委屈的人通常性子直,熊廷弼如此,结果招致人怨,得罪了一大批文官。

果然文官是不能得罪的,很快熊廷弼被廷议罢免,袁应泰接班。

然而袁应泰能力不足,不到半年时间就丢失了重镇辽沈,熊廷弼苦心经营的辽东被他彻底玩完。朝廷无奈,重新启用熊廷弼,同时任命王化贞为辽东巡抚。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天启元年的形势已经与之前大不相同了,因此熊廷弼一改之前的强硬作风,开始主张弃守。而且新到任的巡抚王化贞与熊廷弼政见不合,王化贞乃叶向高弟子,东林党成员,背景深厚,而熊廷弼则不一样,支持者寥寥。

不久,后金渡河来攻,孙得功据城作乱,广宁失险,十四万兵马转瞬化为乌有,王化贞与熊廷弼皆被下狱。此前朝廷信任王化贞,凡所奏言,无不答应,而熊廷弼则冷眼旁观,嬉笑怒骂,怼内阁首辅叶向高,怼兵部尚书张鸣鹤,怼言官。总之,熊廷弼不服气,不为人下,谁替王化贞说话,我就怼谁。如今广宁失守,辽东彻底糜烂,朝廷以经抚不和,丧师失地之罪下熊廷弼大狱。

本来熊廷弼可以不死的,因为朝廷对他的处罚是“革职回籍听勘”,并无治罪之意。当时朝臣都认为广宁之失乃王化贞之责,熊廷弼罪轻。然而面对东林干将邹元标等人的鞫审,熊廷弼终被定罪,其罪状如下:

“若廷弼才识气魄,睥眤一世……迨其初出春明门,即徼有三方控扼之旨,识者已知其无意广宁矣……使广宁告急之日,廷弼肯卷甲疾趋,提一剑以戡祸乱,或坚垒固守右屯,收余烬以图恢复,转败为功,死且不朽。计不出此,先奔山海,即有盖世之气,亦不足以赎丧师失地之罪矣。廷弼试扪心一思:比之杨镐更多一逃,比之袁应泰反欠一死……时南京十三道御史王允成等,亦合疏言经抚同罪,国法不可不正,报已有旨。”

压死熊廷弼的最后一根稻草——《三方布置策》

东林

这是刑部尚书王纪、左都御史邹元标、大理寺卿周应秋等人会审之后的定罪之疏,文笔犀利,义正辞严。实际上会审起主要作用的是邹元标,此人也是一个“怼王”,曾经大骂张居正,讥讽万历皇帝,可谓铁骨铮铮的一枚“风霜之吏”。他为什么非要置熊廷弼于死地呢?答案就在熊廷弼二次督辽的《三方布置策》里:

兵部右侍郎熊廷弼建议,以为恢复辽左须三方布置,广宁用骑步对垒于河上,以形势格之而缀其全力;海上督舟师,乘虚入南卫,以风声下之而动其人心;奴必反顾,而亟归巢穴,则辽阳可复。于是议登莱、天津并设抚镇,山海适中之地特设经略,节制三方,以一事权。”

熊廷弼是一个奇才,奇在哪里?

有高屋建瓴的格局,有随机应变的机智,有雷厉风行的手段,不墨守成规,也不刻舟求剑。用现在的术语讲就是熊廷弼会用发展的观点看问题,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懂得辩证法。他不一味强攻,形势变了,辽沈失陷,广宁还能守住吗?屯田不是资敌吗?别忘了,当初他当初可是坚定的强硬派,力行屯田,如今却要退守关城,变成了一个“投降派”,这让人怎么理解?

其实,熊廷弼最懂辽东,最懂后金,他的灵活务实作风当时无人理解,即使今天也有人不解。他的“三方布置策”真正的目的是退守山海关,以退为进,三方协同,再图大举。他的退其实就是弃守关外,这让东林党人抓住了把柄,弃就是最,罪大恶极,恢复都来不及,你居然弃守封疆,这不是“卖国贼”吗?于是,东林的“首席智囊”——孙承宗,他坐不住了,上书天启,治其罪:

“诸臣当概发远戍,无令久系长安(北京),以恣口舌。盖诸臣在长安,众多欲贷其死而未敢言。故凡边政之不便于诸臣者,便生议论。唯远去长安,则可以清长安之议论,即可以清边方之议论。且以沛皇上如天之仁,而朝廷之法自在。”

孙承宗幕僚茅元仪亦说道:

“熊廷弼之入狱也,自公发之。廷弼尝号泣曰,我被老孙所算……只以今日可守,则昔日之弃,其罪愈张,狱不可脱。”

在孙承宗看来投降是可耻的,放弃关外是可耻的,他一直主张以守为攻,是名副其实的“修城狂魔”,今日修一城,明日修一城,说不定即修到赫图阿拉了。所以,孙承宗坚决反对弃城弃地,以他为代表的很多辽东将领都是他的支持者,熊廷弼的布置策与其观点南辕北辙,不治其罪何以安人心?

凭借孙承宗和天启的特殊关系,孙的一道奏章彻底宣判了熊廷弼的死刑,墙倒众人推,熊廷弼得罪过的人联合起来堵住了他生还的可能。其实,当时也有不少人为熊廷弼脱罪奔走呼告,甚至推荐他再次经略辽东,只是孙承宗不能答应。

压死熊廷弼的最后一根稻草——《三方布置策》

纪念公园

熊廷弼的死既与其性格有关,但更关键的是路线之争(出发点都是为公为国)。熊廷弼韬光养晦的战略别人理解不了,甚至被人误解为弃城弃地,以至于被安上了“投降派”的标签,其主张路线亦被打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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