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醜》:這是“最美的”時代,也是“最醜的”時代

你知道“美貌溢價”嗎?這是一個主張美貌能夠影響經濟的概念,1994年的《美國經濟評論》上曾發表過一篇題為《美與勞動力市場》的文章,它指出,與那些美貌的人相比,長得醜的僱員在同工種的收入要少10%。

事實上,“美貌溢價”確實在當代社會愈演愈烈,在美已經變得極度商業化的今天,美不僅是生產力,甚至是硬通貨。於是,人們對“膚淺”生理之美的追求達到了極致。在過去的二十多年間,以韓國為代表的全球“美麗產業“超高速成長,“俊男美女”幾乎達到了量產的地步,不管是女色還是男色,我們總能見到那統一的下巴,雷同的眉梢眼角,儘管依然美麗,卻再也無法咂摸出萬種風情。

這不禁讓我們陷入沉思,這到底是美,還是醜?

我想,英國人史蒂芬.貝利應該最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他是設計、藝術與通俗文化評論界的一位大腕級人物,曾與特倫斯.康蘭爵士合作創辦了“鍋爐房項目”,即倫敦設計博物館,他同時還是多家設計師和建築師事務所的顧問,併為絕對伏特加、可口可樂、福特、寶馬等諸多品牌提供諮詢服務。

在探討審美與審醜的圖文作品《審醜》中,貝利用詼諧有趣的語言、信手拈來的實例,將數個世紀以來的藝術、設計遺產與文化史精妙的編制在一起,通過展現自然、科學、廣告、美術、建築等方面美與醜的發展歷史,向我們闡述了

醜的概念:外貌的醜並不等同於邪惡,它甚至可以很受歡迎,或者變化為美,反而是美,當它被模式化或千篇一律時,也就淪為了醜陋。

《審醜》:這是“最美的”時代,也是“最醜的”時代

《審醜》

1.外貌的醜並不等同於邪惡。

古往今來,人們總是本能的將醜與惡之間進行關聯,藝術作品更是如此。

比如,在《哈利.波特》系列電影中,作為最大的反派角色,伏地魔長著腐敗的牙齒,臉上原本應該是鼻孔的地方卻只有陰險惡毒的兩道小縫隙,大光頭顯得咄咄逼人、凶神惡煞,而膚色則是死神般的一片灰白。

藝術源於生活而高於生活。人們對於外貌醜陋的誤解造成了熒幕上的“以貌取人”。像“多毛症”患者等畸形曾引起歐洲電影界的關注,儘管他們的外貌是基因造成的,但在《我是少年狼》、《畸變動物》等諸多早期電影中,多毛症則等同於怪異的、動物般的野性的色情,有著令人不安的黑暗力量。

1930年,德國納粹黨認定電影可能有助於推廣他們的種族理論,便開始通過銀幕宣傳來將醜加以政治化,在那些影像中,猶太人多是鷹鉤鼻、嘴角涎水滴流、臉上溝壑縱橫、骯髒邪惡,更是毛髮濃密的野蠻強姦者。

而對這一切,貝利有他自己的思考。他認為,畸形怪物,或者說自然的意外事故,與醜其實差異很大。醜幾乎不是偶然的意外現象,是思慮評議、有意為之和有所圖謀的。生理殘障可能令人不悅,但卻沒有醜那種故意而為之的表現意圖。


也就是說,在貝利的認知裡,醜是有侵略性的、有目的的,更等同於醜化。畸形或殘疾等外貌的醜陋並不能算醜,醜更代表著一種動機和預謀。

這個想法有助於我們理清思路,即先天形成的、或是意外事故形成的外貌,與心靈的美好與邪惡並無本質的聯繫,我們實在不能“以貌取人”。比如著名的鐘鼓樓怪人,就被作為“真善美”的化身。

《審醜》:這是“最美的”時代,也是“最醜的”時代

伏地魔

2.外貌的醜陋也可以很受歡迎。

即使外貌的醜陋並不一定代表著邪惡,但在大部分的人類文明中,藝術仍然大都專注於捕捉、表現和定義美。比如引起戰爭的海倫,就有無數描寫美貌的偉大詩行得以出現,甚至造出了“海倫毫”的概念,用作美的計量單位,即要催動一艘戰船,起碼要有一“海倫毫”的美。

人們對“臆想之美”孜孜不倦的追求,造成了美在畫作中的頻繁出現,偶爾出現的極具特色的醜陋反而變的備受歡迎。

比如,昆丁.馬西斯畫的貴婦“奧地利的瑪格麗特”,即收藏於倫敦國立美術館的《醜怪老婦》就是如此。有人猜測,這位貴婦應當是患有“畸形性骨炎”,而這幅畫是對自然真實的忠實描摹。


儘管這位“醜公爵夫人”的極其醜陋變形,但印有這幅畫的明信片卻是美術館紀念品店中最暢銷的單品之一,她同時還是《愛麗絲漫遊奇境記》插畫中公爵夫人的靈感來源,這使她在造訪特拉法格廣場的觀光客中也很受追捧,是參觀人數最多的畫作之一。


再比如,當畫家彼得.萊利爵士應邀給英國護國公奧利弗.克倫威爾做畫像時,出於職業習慣,也出於大多數客戶的要求,他在一開始想當然的美化了肖像,這竟招致了護國公的不滿。克倫威爾要求他畫出所有的疤痕瑕疵、痘疹、疣包和其他一切,就像他本來的樣子,否則,我將拒絕支付任何費用。正是由於克倫威爾對自身醜陋和缺陷的接納和開誠佈公,今天的我們才能有幸一睹這位護國公的真實面容。

所以,醜並不一定是令人厭憎或排斥的,當美變的習以為常,真實的醜陋反而因著特色和有趣,從而令人印象深刻,備受歡迎。

《審醜》:這是“最美的”時代,也是“最醜的”時代

克倫威爾畫像

3.隨著觀念的改變,醜也可以變為美。

醜不僅能夠受歡迎,也可能轉變為美。

比如,山脈並非一直是令人們賞心樂見的。在科技不發達的年代,人們只能靠雙腳或馬匹出行,所以山脈在人們眼裡是可怕的景觀,意味著危險和不可征服。但在1336年4月,詩人彼特拉克登上了旺度山,並宣傳他登山的目的是為了欣賞美景。那種舊觀念認為高山是可怕醜惡之物,是威脅和兇險的不祥之兆,因著彼特拉克的這次攀登和宣傳,被徹底修正了,山脈進入了“美好事物”的類屬。


再比如,在工業發展之初,人們並不能夠接受那些奇形怪狀的機器。在人們的眼裡,工業化成果給處於純淨的鄉村帶來了醜惡的破壞,鐵路被看做一種邪惡墮落的機械裝置,將山脈開膛破肚。對於新生事物的畏懼和否定使人們時時懷念過往的生活,梭羅就曾經尖刻的說過:電毀滅了黑暗,蠟燭則照亮了黑暗。

但現在看來,工業時代的遺蹟自有一種攝人心魄的美。貝歇爾夫婦就是用攝影鏡頭記錄這些美麗的代表,她們被稱為當代傑出的概念攝影藝術家。他們用鏡頭對工業舊跡進行了分類與形態學研究,時至今日,我們仍然能夠從那奇異美妙的圖景模式中發現美。

也許是時代的發展導致人們觀念的變遷,曾經被視為醜陋的遺蹟也在人們心中慢慢的發生了變化。

《審醜》:這是“最美的”時代,也是“最醜的”時代

貝歇爾夫婦作品

4.既然醜可以變為美,那麼美自然也能夠變為醜。

讓我們再來看看“美麗產業”所造就的千篇一律的“俊男美女”,您還覺得這是美而不是醜嗎?

要回答這個問題,讓我們先來認識一個詞語“媚俗”,並看看kitsch的語源學猜測。早期去歐洲的遊客常常要弄幾幅“速寫畫”(stetch)作為旅遊紀念物,這也許就是kitsh的語源;還有人說媚俗可能是擬聲詞,模擬早年柯達相機的快門聲,而拍照時遊客捕捉定格某處風景作為記憶,以便事後重溫,得到替代性的觀賞分享。所以“媚俗”似乎與替代密不可分。


而在工藝美術方面,帕左瑞克將媚俗劣貨定義為粗製濫造、大量炮製、毫無品味的垃圾,他說,這種東西甚至無視倫理、邏輯和美學的所有要求。

媚俗是壞品味的升級形式,是我們需要通過藝術教育來消滅的東西,自然可以與醜掛鉤。讓我們再來比對一下那些千篇一律的“尖下巴、大眼睛、豐嘴唇”,這是不是也有替代、大量炮製等等媚俗的特徵?

我想,這也許就是人類對於外貌的變相“媚俗”。

《審醜》:這是“最美的”時代,也是“最醜的”時代

醜並非美麗的對立面,醜與美也並非固定不變的,兩者相互依存,互相影響。有時候,獨特的醜也值得被欣賞,而千篇一律的模式化美麗卻會造成我們的審美疲勞。

所以,在這個美與醜變換莫測的時代,守住心中的美醜就顯得尤為重要。畢竟,正如泰戈爾所說:你可以從外表的美來評論一朵花或一隻蝴蝶,但你不能這樣來評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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