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跨年演講3:我能感知“非共識”嗎?

我能感知“非共識”嗎?

多年之後,關於2018年的這場跨年演講,也許你什麼都不記得,但是,我特別希望你還記得下面這句話:

決定我們個體命運的,除了眾所周知的大趨勢,更是那種需要我們自己去主動發現的小趨勢。

為了更精準地感知小趨勢,剛才我們自問了第一個問題:我看到事實了嗎?

那麼現在我們開始扎心第二問:我能感知“非共識”嗎?

2018跨年演講3:我能感知“非共識”嗎?

聽到“非共識”這個詞,挺陌生,今年是梁寧把這個詞帶到了我面前。

梁寧告訴我,“非共識”這個詞在她腦子裡面一直揮之不去。這是她對什麼是創新的一個解釋。

我第一次聽到這個詞的時候覺得,就這仨字能在你腦子裡繞一年?這不是一個很淺白的詞麼?

創新不就是別人沒想到,我想到了,我想到的和大家不一樣。你們的那都是共識,我的這就是非共識。

2018跨年演講3:我能感知“非共識”嗎?

梁寧說,這一年,我見過的絕大部分人跟你的反應都一樣。以為非共識就是跟這個世界抬槓,抬槓誰不會,見什麼罵什麼,看什麼都不順眼,什麼都想否定。

那不叫“非共識”,那叫“反共識”,反共識搞長了,是自絕於人類。那怎麼會是創新呢?

梁寧講的非共識,是個微妙得多的概念,是在原來社會的共識裡面,突然有了跟大家有了不一樣的想法。

請注意,這沒有完。那個瞬間有點像孩子離開母體、分娩降生那一刻。孩子的感受是,這一刻受到了母親的排斥,來到孤獨的、寒冷的世界,他感受到的這種壓力,壓得他要大聲啼哭。但很快他就會被母親擁入懷抱。

所以,這是兩個過程完整地、連續地被接在了一起。從被排斥到被承認,從脫離共識到再造共識。整個過程,才叫非共識。

這好像是在講一個陌生的詞。但其實,各行各業都在用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話詮釋這個非共識時刻。

2018跨年演講3:我能感知“非共識”嗎?

比如,投資人張磊就說過一個詞,叫“傻瓜窗口”。什麼意思?就是在某一段時間裡,大家覺得你的商業模式非常不靠譜,非常傻。

這就對了呀。在別人看不起、看不懂、覺得你不靠譜的這段時間,你有機會積累用戶、試錯,並且創造出一定的壁壘。緊接著,有人認可了。這段時間叫“傻瓜窗口”。

政治家羅斯福也有一句話:“你一心想領導人們前進,回頭一看,跟著的人卻一個都沒有,真可怕呀。”偉大的政治家從來如此。

2018跨年演講3:我能感知“非共識”嗎?

從自己提出一個主張,到發現沒人跟這個可怕的時刻,到眾多的人追隨,你成了領袖的這個時刻——這段時間窗口,也是非共識。

我們這一代人提起創新總覺得特別高大上,或巧妙新奇,或震古爍今,一旦出現,大家恍然大悟,瘋狂鼓掌。但是在實際情況真的是這樣麼?

創新者往往承受了超出想象的壓力。梁寧之所以說創新過程是一個“非共識”的過程,是想強調,穿破當下共識難,承受當下共識的壓力更難。

從事後看,成功者的路上,那是一個正確連著一個正確,一個勝利接著一個勝利,但這是事後看。

如果從過程中看,你就會發現,在他的路上,那是一個非共識連著一個非共識,甚至在別人看來,是一個錯誤接著一個錯誤。在他自己看來,是一個壓力連著一個壓力。

2018跨年演講3:我能感知“非共識”嗎?

今年我經常跟人談起印刷術。印刷術是中國人發明的,我們很自豪,在木板上刻字、刷上油墨、蓋上紙,不復雜。但這事不能細想。

中國人至少在漢代就已經有了一項傳統,把經書刻在石碑上,刷上墨水,拿紙把它拓下來,把經書複印走。那你說這和印刷術有什麼區別呢?

你非要說區別的話,它跟印刷的區別,就是一個豎著放的板,和一個橫著放的板,就這麼點區別。捅穿這麼一層窗戶紙,用了400年。

從漢代到唐代,漫長的400年啊。我們老祖先在幹什麼啊?他們腦筋怎麼就這麼慢,怎麼就捅不破這層窗戶紙呢?

再一深想更可怕,中國人在幾千年前就會刻印章了。印章不也就是在木頭或者石頭上刻好字、刷上油墨、蓋在紙上、把字複印出去的技術嗎?

它和雕版印刷的區別好像也不大,一個是紙在上面,一個是紙在下面。為什麼從印章到雕版印刷術居然花了好幾千年?

是我們中國人笨嗎?好幾千年才讓紙換個姿勢。不,就這還是中國人老祖宗先發明的。

就隔著一層窗戶紙,幾千年都盼不來那一線劃過它的光明。你就說,創新難不難?

所以我們必須要回到創新的現場,才能觀察創新。才能感受到那種真實的艱難,和突破之後的震撼。

每一項創新,在它誕生的那一瞬間,都好像是突然點亮了一盞燈,照亮了長夜。

我們現在生活在一個創新層出不窮的時代。每天都有好多創新,不是說創新容易,只不過這樣的點燈時刻變得越來越多而已。

2018跨年演講3:我能感知“非共識”嗎?

我們今天看到的一個明朗的白晝,其實是由無數盞這樣的燈彼此輝映而成的。

就在我自己這短短几年的創業歷史上,其實就感受過好幾個這樣的時刻。

你現在看到的,是早期的《羅輯思維》視頻節目的一個截屏。

2018跨年演講3:我能感知“非共識”嗎?

今天,你在互聯網上看到的,絕大部分視頻脫口秀都長這樣,你覺得這很正常。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2012年之前,我們幾乎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鏡頭。為什麼呢?

我們是做電視節目的,如果用這樣的鏡頭,電視人學的所有本事就全撂下了。電視人學的是什麼?那叫視覺藝術,用畫面表達思想。

談到景別是遠全中近特,談到鏡頭運動是推拉搖移跟,還有蒙太奇、場面調度、平行剪輯等等。

如果電視節目都是這樣的畫面,一鏡到底,所有這些鏡頭視覺技法,一概用不上。一個幹了十幾年電視節目的人,是很難想象這樣的形式的。

就像一個武術家,練的是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鏜棍槊棒、鞭鐧錘抓、柺子流星,一夜之間,都不讓我用了,只讓我用眼神。

你說我怎麼想得出來一套武功是不用我學過的任何手藝的?

關於做《羅輯思維》這件事我很多年前就想清楚了,做什麼,為什麼做,大概怎麼做。但是,它具體該是個啥樣子呢?不知道。就隔一層窗戶紙。

為什麼?因為我被困在我10年的電視經驗中,被困在這個行業原來的共識中。我沒能找到那個非共識時刻。

那種困擾,其實我們每個人都體會過。

比如說,有一次我去裝修市場買窗簾,賣窗簾的給我一個大本本,裡面有好幾百種窗簾的小樣,質地能摸,花紋能看,顏色能挑。

但是我就是懵的,沒法挑,不到窗簾掛在窗戶上的那一瞬間,我還是不知道這個窗簾究竟好看不好看、合適不合適。

我沒有那個想象力。這個感受,看著只隔了一層紗,其實隔著的是一座山。

回到剛才我們說的那個話題,那後來我怎麼又能想到《羅輯思維》這個畫面呢?在這裡,我要正式感謝一下高曉松。

2012年3月16號,《曉說》上線的那一天,這就是我通過非共識、抓住小趨勢的那個時刻。後面的故事你都知道了。

2018跨年演講3:我能感知“非共識”嗎?

再舉個例子,2015年8月,我們公司想做個新產品,拉了個群。我把自己的好多設想,關於這個產品的很多描述,在裡面說了又說、講了又講,但是包括我在內,所有人都是懵的,因為我們並不知道這個東西最終做出來是什麼。

我們只好取了一個群名,叫“音頻怪物產品群”。“音頻”這兩個字,是我們當時唯一想清楚的東西,但是“怪物”這兩個字,才能表達當時我們所有同事對它的感受。

三個月後,2015年11月,這個產品上線了。那就是你們都知道的得到App。來,看一下它的樣子,你覺得它像個怪物嗎?

幾年之後,當得到App被市場初步認可之後,我知道了兩件事:

第一,一個創新的想法,在它冒頭的那一刻,連親爹親媽都覺得它是個怪物;

第二,如果它後來不被社會接受,它就真的是個怪物。

這兩個邏輯結合起來理解,才是梁寧說的“非共識”。

英國科幻作家道格拉斯·亞當斯,也就是《銀河系漫遊指南》的作者,他有個說法,叫“科技三定律”:

“任何在我出生時已經有的科技,都是稀鬆平常的世界本來秩序的一部分。任何在我15-35歲之間誕生的科技,都是將會改變世界的革命性產物。任何在我35歲之後誕生的科技,都是違反自然規律,要遭天譴的。”

這段話描述了很多人對科技創新的心態。這就是非共識的宿命,任何創新在它誕生的那一刻,先會被當作“異端邪說”,然後成為“偉大革命”,最後還原為“稀鬆平常”。

2018跨年演講3:我能感知“非共識”嗎?

這是一個神奇的循環,不走完這個循環,就不是真正的創新。

我們這一代人就親身經歷了很多這樣的過程。比如在我年輕的時候,百貨商場就是“本該如此”,超市就是“偉大革命”,淘寶就是“異端邪說”。

到了我女兒出生的時候,超市變成了“本該如此”,淘寶變成了“偉大革命”,今年拼多多之類的,就成了“異端邪說”。

但是請注意,這並不是在說你當了“異端邪說”就了不起。

就拿拼多多來說,它必須像淘寶一樣走完從叛逆到迴歸、從被非議到被認可的過程,走完之後,這才叫“非共識”。

2018跨年演講3:我能感知“非共識”嗎?

下一個問題來了:非共識怎麼達成、怎麼找到呢?

梁寧說了一句讓我琢磨了半天的話:非共識從來不反對什麼,它只是把被忽略的東西呈現出來而已。

梁寧這句話不簡單,給了我們一個重要的路標:非共識不是什麼天外飛仙,它本來就在,我們只是把它重新喚醒。

2018跨年演講3:我能感知“非共識”嗎?

這話聽著還有點費解。我們舉個例子,還記得網上有個段子:“今天晚飯挺豐盛,有紅燒牛肉、香菇燉雞、蔥燒排骨。你說我泡哪包?”

這個段子,確實說出了我們這一代人對方便麵的怨念。所有方便麵包裝袋上都印著大魚、大肉、大蝦,但是下面有一行小字:“圖片僅供參考,請以實物為準。”

這不就是“圖騙”嗎?這不就是貨不對板嗎?這不就是名不副實嗎?

但是時間一長呢,之後我們就認了。我們也知道花那點錢買的方便麵不可能有大魚大肉。

一方面我們覺得方便麵還挺好吃的,另一方面我們都覺得方便麵是個很羞澀的東西,替它的貧乏深感慚愧,對它的虛張聲勢充滿了失望。

我們知道,方便麵裡是藏著這個小套路的。這個矛盾,在心裡一擱這麼多年,誰也沒覺得這有啥不正常,誰也沒覺得這個不正常要被還原——誰也沒想著把我們對方便麵的這份怨念給撫平了。

現在,真就有人把這種被我們忽略的東西喚醒了。

廣州有一家餐廳叫“不方便麵館”。只賣煮方便麵,每碗麵的售價要28元。為啥這麼貴呢?它把方便麵包裝上印的龍蝦、牛肉、海鮮都加回去了,和方便麵一塊煮。

2018跨年演講3:我能感知“非共識”嗎?

對不少餐館來說很疑惑,煮方便麵能叫餐館嗎?技術含量太低了,這就是對餐館尊嚴的冒犯。

但是,本質上,它何嘗想叛逆餐館,它不過就是把在方便麵世界裡扭曲的東西在現實世界還原,只不過是把已存在、被忽略的東西呈現出來了而已。

再舉一個例子,還是餐館。普遍的共識是,餐館是吃飯的地方,也是社交的地方。

但是有一個東西就被忽略了:我們每個人是不是偶爾會有這樣的時刻,想一個人安安靜靜、體體面面地吃頓飯。我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吃飯,我不想跟別人說話,連服務員都不想見。

但在過去的餐飲業,這種需求誰在意啊?這是你個人的怪癖,被忽略了。現在,這種被忽略的需求就有人把它喚醒了。

一種“一人食餐廳”出現了,上海和深圳都有。

你去那裡吃飯,進門點餐用手機,出門結賬用手機,你坐在一個三面封閉的小格子裡,上菜的時候,有人打開活動隔板,迅速把菜推到你面前,你連服務員都看不見。

這種餐廳現在挺受歡迎。但它不是對原來餐館的冒犯,也不是什麼奇思妙想,它只是把人心底裡的某種願望呈現了出來。其實它一直就在。

這不是什麼餐廳故意作怪,搞什麼奇技淫巧。現在滿足這種需求的商業模式到處都是。

2018跨年演講3:我能感知“非共識”嗎?

租房有一人租,旅行有一人團,便利店裡開始賣兩片裝的麵包。2018年天貓“雙十一”顯示,迷你微波爐銷量增長980%,迷你洗衣機銷量增長630%,一人吃的火鍋銷量增長210% ……

這背後都是同一類非共識:一個人也想好好生活。

剛才我們舉的例子,你發現什麼沒有?看起來是奇思妙想,但它們背後都是一個一直都存在、但是一直被忽略的潛在需求。

看起來不是共識,但只要你回到人心深處和歷史深處,它們是什麼新東西?

它們一直都在,明明白白。非共識,來源於更深處的共識。

所以,很多人看到創新者都會問:你乾的是什麼事,你瘋了嗎?

創新者心裡其實在說:你瞎了嗎?

2018跨年演講3:我能感知“非共識”嗎?

人類的很多古老共識,並沒有沉底,只是在潛水,它們還會回到水面。

世界上有很多創新,不是往前,不是走向從來沒人去過的陌生地帶,而恰恰是往回走。

比如說,哈根達斯在中國市場推出冰淇淋月餅在當年是一個創新,但是這個創新的原點是月餅。

仿照天上的月亮做個小吃,在1000多年前的唐朝、開始過中秋節的時候就定下來了。

央視在35年前辦春晚是一個創新,但是這個創新的原點在上古時代有“除夕”這個概念的時候就定下來了。

1931年,可口可樂用自己的主題色,把聖誕老人的衣服從綠色變成了紅色,但是這個創新的原點在歐洲中世紀出現聖誕老人傳說的時候,就定下來了。

2011年,微信出現,為什麼微信的開屏圖永遠是這個樣子,從來不換?

對啊,微信是一個10億用戶量級的產品,它不能搞怪,搞什麼奇思妙想,它的開機畫面必須指向所有人都認同的故鄉。

請問,所有人都認同的故鄉,除了地球,還有什麼別的選擇嗎?請問這張圖片的樣子是什麼時候定下來的?至少40億年前。

說到這裡,對於非共識的理解,我們又深化了一層,用華杉和華楠兩位老師發明的說法,達成非共識的過程一個是“回到母體,強化母體”的過程。

簡單地說,所謂的創新,就是要回到一個古老的事物,但是用全新的手段把它再做一遍。

所謂的非共識,就是你初看不認識,但是後來你知道,原來是老相識。

2018跨年演講3:我能感知“非共識”嗎?

這聽起來還是有點玄乎,我們來舉個2018年很多人都有印象的例子。

11月3號那天傍晚,要麼是你自己,要麼是你身邊的年輕人,為一件事特別激動。什麼事呢?iG奪冠了。

這事簡單說就是,iG是一個電子競技戰隊,相當於足球俱樂部。而且是中國的戰隊,參加了一個叫“2018英雄聯盟全球總決賽”的比賽,拿了冠軍。就這麼個事。

年紀大一點的人、尤其是不玩遊戲的人可能會以為,這不過就是小孩玩遊戲贏了而已,咋就能高興成這樣?咋就還有人能激動到落淚呢?

還有人稍微理性一點,會做產業分析,說電子競技是個新事,很新、很大,一年900個億,相當於一個半電影業。

年輕人自己為iG奪冠歡呼過、落淚過,會覺得這是一個新時代的到來。老東西退出舞臺了,一代新人和新東西,登堂入室了。

你看,不管高不高興,所有人都會把這件事理解為新的。

如果站在人類文明的角度來看,你會發現,把iG奪冠、電子競技、中國戰隊贏了,看成新東西,可能恰恰是把它看小了。

有三件事,人類自古以來,就會為它激動,為它落淚歡呼,一點就著。那就是:慶典、征服和競技。這是經典的傳播學理論。

2018跨年演講3:我能感知“非共識”嗎?

我們就拿競技這件事來說,從古至今一脈相承:從我們的老祖先在草原上追逐獵物開始,是競技吧?到古希臘人的奧林匹克運動會,是競技吧?再到現在的各種排行榜、選秀PK、手機性能跑分兒,都是競技吧?

本質上這些事,都來自於我們人類同一種精神需求——得比劃比劃,分出個高下。這是同一件事,只是在不同時代的不同表現方式而已。

今天年輕人為iG奪冠流淚歡呼,我這個歲數確實體會不了。但是一切回到我的少年時代,我會為同樣的事情歡呼,我同樣理解他們的心情。

少年時代我為中國女排五連冠歡呼、為聶衛平贏了中日圍棋擂臺賽歡呼,這是一個事。

古老的母體,在不同時代化身為不同的樣子。我們每一個人要做的是,不斷回到它、不斷把這個時代最好最新的東西獻給它、強化它。

量子體育的創始人,也是國內主要的電競比賽組織者應書嶺就跟我感慨說:根據母體這個說法,電競不是新怪物。

2018跨年演講3:我能感知“非共識”嗎?

“競”就是它所回到的那個母體,人類一以貫之,“電”就是這個時代對它的強化,是我這個時代的人能為母體做的貢獻。

回到剛才提出的那個問題:我能感知“非共識”嗎?這個問題的本質是,我們能創新嗎?

現在我們可以回答了:能,只要你有本事用最新的方法把那些古老的事情再做一遍。

其實創新一直都存在一個穩定的路徑,我在法學家劉晗老師的著作裡就讀到了這個路徑:“若不進入傳統,則無法添加新物。”

2018跨年演講3:我能感知“非共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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