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回忆我的母亲

清明,回忆我的母亲

很多次,在梦中梦见她,我的母亲,我生命中原本最重要却又早已模糊了身影的人。她很年轻也很时尚的样子。醒来后才明白她早已不在人世了。我不知为什么总是梦见这样的情景。我很陌生的情景。

在我读小学时,母亲的心已不在这个家了。

清早,父亲吃点冷饭,一个人从家中出发,去5里以外的大山里砍柴。吃晚饭时,母亲并没给还没回的父亲留饭。不仅不留,还把饭锅放水进去泡着。我当时还记得跟她提出意见了,说爸爸还没回,他回来吃什么?质疑的结果是被骂了一顿:“你眼中就只有你爸爸,吃什么吃什么,他晓不自己煮啊!”


父亲直到晚上9点多,才从大山里挑回一大担木柴,疲惫不堪。他打开锅子只看到一锅水。叹口气,抓了些水里的饭粒吃了几口。就倒床休息了。


清明,回忆我的母亲


我的父亲是全院子最老实厚道的,从不与人争长短。任由别人欺负他,也不计较。说吃点亏就吃点亏吧。曾经一个经常算计他的一个堂叔,因为平时做人太刻薄,在生病去世时,全院子的人都不肯去给他穿寿衣。堂婶来求我父亲,我父亲二话不说就去了。

这种逆来顺受的性格,被所有人认定他是窝囊不中用。包括我的母亲。在我的记忆中,她从没有好言语给我父亲。更谈不上关心他了。

家里动辄就是腥风血雨。母亲几乎每天都能寻找上一点指甲大的事闹得家中鸡犬不宁。其实都是她一个人咆哮,父亲总是不做声。默默忍受。我经常在想,如果我是这个家里捡来的该多好,我也可以出去寻找我的亲身父母。家里的争吵从三天一大吵到天天大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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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有一天,在一个傍晚,我在离家几百米外的厕所哽咽抽泣后,一个人径直走出了院子,来到村外的马路边。希望能拦住一辆卡车,把我带走,不管去哪里,只要离开这个家。等了很久,没有一辆车经过。我就坐在小河边,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怎么办。

直到村外的池塘出现很多人,打着火把,大声喊着我的名字,我才如梦初醒,赶紧回到村里,看到大家正在池塘里寻找我,以为我跳塘了。

我的母亲这时并没寻我,而是躲到了村长家里。因为有人扬言说,如果找不到我,如果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定不会轻饶她。

清明,回忆我的母亲

大哥竭力劝父亲赶紧离婚,不离这个家不成家了。没有人可以安生。父亲并不想离,说我老了怎么办,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大哥说你老了我们养你。其他叔伯们纷纷也劝父亲赶紧离婚。

在我父亲55岁那年,母亲与我父亲离了婚。

离婚那天,父亲挑了一担谷子,谷子上放了两床被子,一直把母亲送到舅舅家。

之后没多久母亲跟一个所谓见多识广的男人去了远方。

那年我小学毕业。

初中,我是寄宿的。每年的学费都靠父亲挑一担谷子或豆子去粮站卖了筹来的。我基本在学校度过。最愁的是没有衣服穿。我记得只有一件白色衬衣。夏天穿这件衬衣,晚上洗了晾在外面,白天穿上,不管干没干。冬天有一件大哥穿过的一件黑色棉衣,没有罩衣,就用那件白衬衣罩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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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很顽强的读到了高中直到大学。我从不张口问父亲要什么。只要能填饱肚子。我知道他很不容易,不想给他添加任何麻烦。我听说读师范,不但不要学费,每个月还有伙食补助。我就把所有的志愿全填了我们本地的一个师专。

母亲一直是我不能提的软肋。常常在想她时不停的流泪。有时把枕头湿透,有时把日记本弄湿好几张。

在我读大学时,我那很久没有消息的母亲,不知怎么打探到我的情况,托人给我来信了。并给我寄来几件毛衣。

我一直想像着母亲在遥远的北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想像着哪一天我们见面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清明,回忆我的母亲


在我大学毕业那年,她与她的老伴回来了。

并让人给我捎话,说想来看我。在我结婚一年后,她来到了我的家。很普通的久别重逢。她并没有做为母亲对女儿的那种亲昵。我更是深感陌生。甚至一直无法开口叫她一声。

我这里成了她除娘家之外唯一可以走的亲戚。

每年,她都会来几次。每次来,都用提篮带上一百多个鸡蛋和鸭蛋来。我无法想像,她要积攒多久才攒这么蛋。往往拿来的蛋有很多已经坏了。我叫她别买这么多,吃不完,放久了坏了可惜。可第二次还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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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她说,城里住着好,方便,话里话外有想跟我住一起的意思。我想到我的父亲,说这样不行,你在我这里,我父亲怎么办?她说,那有什么关系?我无言。之后有些冷她。

最后一次,在我家,她跟我说起她那么多年在外面如何如何苦。我先对她表示同情理解。然后多了一句嘴,说你们那个年代的人大都吃了很多苦。虽然你吃了很多苦,但比起我父亲来,你还是比他要好得多,最起码你有个老伴,父亲一直一个人孤孤单单。母亲突然很生气,说:“他晓不得找一个啊?”

我当时非常非常吃惊,她给我父亲带来的伤痛,原来她从没有过愧疚!

我没做声,谁知她不依不饶,又哭又闹,说我不该说老话,还记她的仇。我反复跟她认错,道歉,她都不依。当天就负气走了。回到村里,到处说我的不是。

后来她跌到中风了,我们连夜把她接到城里医院。因为抢救及时,基本上康复了。

但行走没有原来那么灵便了。每年我给她些钱。院子的叔伯们都说我,不要我去管她,说她活该。几年后,她去世了。我没有掉一滴眼泪。也许在曾经的思念中为她流的泪太多。

从不管她死活的长兄倒是在这一天哭得惊天动地,任人扶都扶不起。


清明,回忆我的母亲


每年的清明节,大都是我和我老公去母亲坟墓上扫墓。前年我们给她立碑,居然大家都想不起她是哪一年出生的,只有我父亲记得。

我常常想,我是不是很不孝,不应该还记得曾经的过去。


2020.4.4夜 深圳

(注:今年,2020年,因兄长跌伤住院,没有在清明回去祭扫母亲坟墓。就此文做祭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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