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本无难易之分,就看你能承受几分

世界上本无难易之分,就看你能承受几分

写画者文/画

姥姥是个小脚女人。

她的脚被缠裹得像麻花一样,后四个脚趾往后窝着,黏在脚掌下,爬满老茧;只有前面的一个大脚趾是自由的,还能看出正常脚趾的模样,直挺挺的独自伸向前方。

每次想到她的脚,就想到那盘根错节的虬枝。

姥姥一米七的个子,正常的话,应该穿三十九码的鞋,可是她处的那个年代,脚在小时候必定要经过摧残的,这样长大后就能硬生生地套进一个小小的绣花鞋里。

姥姥有各种各样的绣花鞋。因为她的脚小,买不到合适的,只能自己做。夏天的鞋只做夹层,凉快结实;冬天的鞋,要在鞋帮里絮上棉花,可以保暖。姥姥的鞋有淡黄的,浅粉的,靛青的,件件都是艺术品。当然,我也能沾光,有个针线活出众的姥姥,我的鞋向来是班上最靓的,让同学们羡慕不已。

我没有姥姥那样的脚,我的十个趾头总能自由愉快的放风,就觉得姥姥走路会脚疼。其实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从儿时的记忆里实在搜不出姥姥说脚疼的事例。后来才知道,她小脚走过的路,比我这大脚丫走过的还多。

姥姥用这样的小脚走远路,第一次是去山西。姥爷是一名解放军,19岁征兵去了山西前线,两年后便牺牲在战场上。姥姥是接到上级部门的通知去看姥爷的,千沟万壑,山路迢迢,等她拐着小脚赶到部队时,看到的不是姥爷的笑脸,而是姥爷冰凉的身体。那是她第一次去看姥爷,也是最后一次。那一年,姥姥23岁,妈妈1岁。

姥姥再走远路,是妈妈成为一名高中生。妈妈要去城里上学了,那时既没公交,又没自行车,只能靠两个脚掌板。从家到学校有20多里,姥姥怕妈妈回家累,就每周背着干粮步行去看妈妈,一去一回就是50里。她用她的小脚,硬是走了三年,把妈妈培养成读书人。

后来,再让姥姥走远路的是我们兄妹3人。我的父母是遵时守纪,热火朝天响应号召的人,白天一上班,看护我们三人的重任自然落在了姥姥肩上。小孩子是不愿待在家的,姥姥就推着我们出去溜达,柳树下,小河旁,田野里,都留下了她带我们的身影。姥姥说我是最难看护的,有一次,她带我去赶集,回来的路上我说什么也不愿坐推车了,她只能抱着我这个肉墩,用她的小脚一步一步走回家。每想起来,我心中五味杂陈,已然泪眼朦胧。

如今我们早已长大成人,也各自有了自己的子女。家里从姥姥和妈妈两人相依为命,已经繁衍成一个儿孙满堂的大家庭。这么多年,姥姥一直忙忙碌碌的陪伴着我们。直到姥爷去世的50年后,姥姥也安静的离开了,他们合葬在城里的烈士陵园。她留下的绣花鞋,我永久的珍藏起来。这些小鞋子,承载的东西太多,看到它们,亲爱的姥姥仿佛又出现在眼前。

每次回老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陵园看望姥姥和姥爷。看到一座座庄严耸立的墓碑,我好像看到硝烟战火里走出很多像姥姥这样的小脚女人。

那个年月,无数个小脚女人,从南到北,走东闯西,家没了再建,粮没了再讨,小脚并没让她们胆怯,而是勇敢的养育着一代代的后人;小脚并没让她们停下前进的脚步,而是坚强的走向远方,走着走着,走出了无奈,迎来了希望。

如今我已人到中年。虽然在别人看来,也许经历了一些风雨,可在我心里,所谓的坎根本不算什么。再难,还能难过姥姥吗?也许世界上本无难易之分,就看你能承受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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