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皮的外甥&一瞬间的哀伤

顽皮的外甥


我因为明天要去外地上学了,今日一早,姐姐便带着外甥到我家来玩,算是来给我饯别。

中午做饭那会,父亲与姐夫外出未归,母亲一人在厨房里淘米炒菜,姐姐则带着五岁的外甥在客厅撇豇豆。

我则站在一旁,看着我那调皮的外甥从塑料袋里握出一把豇豆,两手用力将之拧成一团麻花的景象,禁不住有些头疼。

顽皮的外甥&一瞬间的哀伤

撇豇豆


外甥出生在我高考的前几个月,我读大学之后,因为去家甚远,一年只能趁着放寒暑假回来两次。是以每次回来,外甥的变化都堪称翻天覆地。今年改变尤巨,记得昔日他尚在襁褓之中我抱他的时候,才不过数月大小,全身上下软如无骨,一天里大多数时候都闭着眼睛,如一只酣睡的小猫。我大一放假回来的时候,他已能对人笑,正在蹒跚学步。之后每回来一次,他的身体便放大一圈,而且逐渐显现出好吃调皮的一面。

今日一早他到我家,便在我的房间里如入无人之境的翻箱倒柜,将我抽屉中零碎的物件一样样拿出来,胡乱的堆放在桌面上;或是将我书柜中的书倒腾而出,横七竖八的摆满一床,或是恰有其事的坐在我的旋转椅上,用力拍打我的鼠标和键盘。如若只是这样,那倒还不算恶劣,可当他玩腻了这些物件之后,便转而跑到客厅里开始大搞破坏,将收置在橱窗木柜中的物品丢满一地,一边肆意的大笑着,一边又故意踢倒凳子,发出“轰隆”一声。或是从阳台上拾一根比他身子还长一倍的晾衣杆,挥舞着在客厅里奔来跑去。

若不尽如他意,便还要对着你大呼小叫,他嗓门却是又大又尖,哭闹起来,尽显示出小孩子恶劣的脾性。

顽皮的外甥&一瞬间的哀伤

与他乐此不疲的调皮捣蛋能力相应,他对摄取零食的欲望更是犹有过之而无不及,何时何地,只要有一口吃食,不管是巧克力、饼干、蛋挞、奶片、安慕希中的哪一样,只要肯与他吃,他便喜笑颜开,而且从不拒绝。虽是如此,他心中却还未必铭感你的恩德,所以倘如在外面遇到人贩子,说不定折了棒棒糖,想要拐卖他时还要遭到他义正言辞的拒绝。

外甥安静的时候倒也可爱,调皮起来却叫人咬牙切齿,而且他素来除了父母,便谁也不怕,我和爸妈三个,更是拿他没法。譬如这时他将一把豇豆拧成一团麻花,姐姐一番震慑之后,他先是悚然一惊,然后便乖乖帮她把豇豆撇成一截一截,再不敢调皮。相同的话如若换成别人来说,说不定不仅起不到效果,还要使他更加的变本加厉,嬉笑着将拧成一团麻花的豇豆用力的丢出去,散落一地,然后大笑着跑走。

顽皮的外甥&一瞬间的哀伤


我站在一旁,看到母亲眼中那转瞬即逝的哀伤

姐姐将撇好的豇豆装在篮子里给母亲送了过去,母亲看到她脸上顶着两个浅浅的黑眼圈,便让她平时早些睡觉不要熬夜,这本是寻常的关心之语,姐姐听了之后却不知被戳到哪一处痛点,笑着半开玩笑的说道:哎呦烦死了,一到你家就要被说,等二子走了,我也不回来了。

我母亲育有一子一女,姐姐出嫁之后,便搬进了我高中附近的新房,后面我又因在外地读书,大半年都不在家,家中常年只有父母。外甥尽管调皮捣蛋,来到家里之后制造了不少麻烦,但在父母心中,大抵还是期望姐姐常常带着外孙到家里来聚聚的。否则空荡荡的房子里,难免有些孤冷凄清。

姐姐转身回客厅的途中说了上面那番话后,我觉察到母亲原本明媚的笑脸忽然的沉郁下去了,眉目之中忽然出现一种令我心惊的哀漠,那一瞬间的悲凉像一根尖刺似的,轻而易举的扎入了我的心魂。

“我做人真是太失败了,你们都觉得我烦。”

顽皮的外甥&一瞬间的哀伤

母亲的话,像是在回姐姐的话,可我忽然觉得,又不止是在回应姐姐的话,绵弱的语调和口气里,却有一种我无法躲避的责难,

因其本身无意攻击任何一人,只是近乎自责自谑的口吻,却反而成为一根攻击属性叠满的长矛,正中我心中最脆弱的痛点。痛,也不是因为它本身痛,而是我感同身受的体会到了母亲心中的悲凉,那痛感不可自止的通过冥冥之中的联系,转接到了我的身上。

那话是在对姐姐说,同样是在对我、对父亲说,又或许只是无奈的喃喃低语,是对自己说。

我想到平日的种种,对母亲的关怀不加一顾,对母亲的啰嗦缺少耐心,一说及我不想谈论的话题,便动曳哎呦翻天,叫烦不迭,态度之恶劣,何异于对我们大呼小叫的五岁外甥?父亲亦如是。

大约正因为常年处于这样的环境之下,是以今天当姐姐说了那番话,涉及到一个“烦”的字眼,我能感到母亲对此的失落与哀漠要远甚于她说不再回家。

为什么我们总是把耐心和好脾气留给外人,对于自己的父母,却要恶语相向,不能心平气和的沟通和交流呢。纵是在外面学到千般本事,混的风生水起,倘如连做人最基本的品格都不具备,终究也只是空中楼阁,无根浮萍,要随着时间流逝遭人冷眼,被社会埋汰掉的吧。再追求所谓的远大前程,走的再高再远又有何意义?

《礼记》云:君子不失色于人。从这时起,我便打定主意,自此以后都尽量保持心平气和,与人,尤其是与父母,好好说话。

外面阳光灼烈,空气中燥热弥漫。我脱掉外衣,走进厨房,想给母亲打点下手。母亲问我进来干嘛,这却着实有些把我问住了。我素来不善言辞,此刻纵是存心想帮母亲的忙,可话到嘴边,却又怯口了。好在这时姐姐居然懂了我的意思,说我是要帮她做饭。

母亲给了我一个大蒜子,让我到客厅去剥,脸上忽然又现出点点笑意,仿佛刚才那转瞬即逝的伤感只是我的错觉似的,她转眼便将这些不愉抛诸脑后,重又笑脸相对了。

或者,只是将更深的哀漠悄悄的沉进了心底,独自熬煎着。

顽皮的外甥&一瞬间的哀伤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