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劉立新 王天潤 張道旗
“幹父女”反目成仇，“乾女兒”被判還錢，但她不願履行債務，經所謂“法律人”指點，請朋友幫忙，編造訴訟事由以圖獲利——
因不服法院判決，與朋友惡意串通後，採取虛構債務的方式逃避法院執行。檢察機關受理該案後，揭開了這起虛假訴訟的事實真相，維護了債權人的合法權益，5名涉嫌虛假訴訟犯罪的嫌疑人也將為自己的行為付出應有的代價。
他對這個“乾女兒”
幾乎是有求必應
河南省沁陽市的劉向東（化名）曾是縣電業局幹部，家境殷實。2016年，劉向東為了照顧癱瘓在床的母親，便請張文秀（化名）到家中當保姆。其間，劉向東認識了張文秀經商的女兒馮莉莉（化名）。張文秀見劉向東人脈很廣，就想讓其為女兒經商提供些幫助，於是就讓女兒跟劉向東以幹父女相稱。
圖片來自於網絡，與正文無關
劉向東對這個乾女兒幾乎是有求必應。只要馮莉莉需要用錢，劉向東便不惜一切代價予以滿足。如此持續一年零兩個月後，劉向東實在無以為繼。
2018年8月，劉向東向沁陽市法院提出訴前財產保全申請，要求保全馮莉莉名下房產、車輛和存款。隨即，馮莉莉便收到了乾爹要求她償還借款本息125萬餘元的法院傳票。
法庭上，劉向東為了證明雙方之間是借貸關係，提供了銀行和微信轉賬憑證，以及電話錄音等大量證據。
經過一番證據較量，法院最終判決馮莉莉償還劉向東借款本金80.1萬元。馮莉莉對判決結果不滿，多方諮詢，以期找到推翻法院判決的辦法。而另一邊，劉向東隨即就向法院申請了強制執行，法院不但將馮莉莉列入失信被執行人名單，還做好了隨時將馮莉莉被保全的房產進行司法拍賣的準備。無奈之下，馮莉莉到沁陽市檢察院申請監督。
碰巧的是
幾天後原告也來申請監督
檢察人員審查後發現，判決書認定2017年4月至2018年7月，劉向東向馮莉莉轉賬共45筆，共計89萬餘元，但如此多的資金往來，
雙方卻沒有出具任何借款憑證，也未簽訂借款合同，更未約定借款期限及利息。這與正常的借款相比，顯得有些不正常。檢察人員不禁產生了疑問，這麼多的款項都是借款嗎？碰巧的是，幾天後，劉向東也向沁陽市檢察院遞交了舉報信，反映馮莉莉為逃避法院執行，與姚某虛構80萬元債務，進行虛假訴訟，侵害了其合法權益，申請檢察機關進行監督。
姚某對馮莉莉的債權為80萬元，這與判決書判令馮莉莉償還劉向東借款本金80.1萬元如此相近，且姚某起訴的時間剛好是馮莉莉與劉向東案進入執行階段，世上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沁陽市檢察院辦案人員對兩起案件進行了分析研判。他們認為，馮莉莉的申訴案之所以撲朔迷離，癥結在於當事人的舉證能力，馮莉莉與劉向東關係特殊，如此多的資金從何處來、到何處去？為何發生如此多筆的交易卻沒有出具字據？馮莉莉為何說劉向東給她的錢是贈與？所有的疑問都需要當事人充分的舉證來給出答案。於是，辦案人員審查了原審案卷中的全案證據，核對了判決認定的45筆交易，將疑問一一梳理列明，讓當事人充分地舉證說明。
辦案檢察官分析研討案情。
而對於劉向東舉報馮莉莉與姚某實施虛假訴訟的案件線索，辦案人員首先調取了原案卷宗，詳細瞭解案件的原委。經查，該案以調解結案，卷宗很薄。為了查明真相，辦案人員擴大了審查範圍，調取了6起與馮莉莉有關的民事訴訟案件和民事執行案件。認真進行比對後，發現沁陽市兩名法律服務工作者楊某、劉某與馮莉莉關係密切，他們代理了馮莉莉的多起民事訴訟案件。辦案人員據此判斷，如馮莉莉果真實施了虛假訴訟，那麼姚某、楊某和劉某應該是知情人。於是，如何接觸知情人從而找到案件的突破口，就成了檢察人員的當務之急。
反覆詢問發現疑點
辦案人員正面接觸知情人
為儘快查清案情，沁陽市檢察院組織民事、刑事檢察部門對案件進行認真研究分析，又與公安機關進行了溝通，最終一致認為，知情人中，姚某是與該案利害關係最小的一個。於是，辦案人員決定將突破口放在她身上。
2019年8月，辦案人員正面接觸了姚某。面對詢問，姚某坦然自若，在證實自己具有不菲的經濟實力後，又陳述了其借給馮莉莉80萬元的經過，沒有流露出絲毫驚慌的神情。
面對姚某的從容淡定，檢察人員圍繞與本案相關的細節，一點一滴地進行核實，尤其是對這80萬元的來源和組成、借條的出具地點及下落等，反覆進行認真的詢問。一番詢問之後，檢察人員發現姚某陳述中的兩個疑點：一是其稱借給馮莉莉的這80萬元是由50萬元承兌匯票和30萬元現金組成，而此說法與法庭調查的80萬元來源不一致，且無法說清50萬元承兌匯票的相關情況；二是關於借條的下落，其一口咬定是交給了劉某。
辦案人員認為，這兩個疑點就是突破姚某的關鍵，因此緊緊抓住不放。最後，面對檢察人員的追問，姚某開始變得閃爍其詞，檢察人員又步步緊逼，終於使姚某不得不交代了實情。
最終姚某承認，其與馮莉莉是朋友關係，兩人之間沒有經濟糾紛和往來，馮莉莉為保住自己房產，就請求姚某幫忙，寫下了向姚某借款80萬元的借條， 並找來劉某，幫其起草了訴狀併到法院立案，而律師費和訴訟費都是馮莉莉自己支付的，她只是頂個名，配合去法院起訴、調解，並向法院遞交了執行馮莉莉房產的申請。
根據姚某交代，在馮莉莉策劃的這起虛假訴訟案件中，楊某、劉某均是知情人和參與者，且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檢察人員決定趁熱打鐵，立即約談馮莉莉、楊某、劉某。但馮莉莉警惕性很高，當其得知檢察機關詢問了姚某、楊某後，便關掉了手機，致使辦案人員無法與其取得聯繫。而楊某、劉某作為法律服務工作者，防範意識更強，面對檢察人員的詢問，總是避重就輕，含糊其詞，致使檢察人員得到的有用信息很少。檢察人員僅固定了馮莉莉為姚某墊付律師費和訴訟費的證據。
到法律服務工作者主管部門瞭解情況。
檢察人員經研究認為，根據目前的證據，已經可以確認馮莉莉與姚某涉嫌虛假訴訟犯罪，但因未能找到馮莉莉，致使無法進一步固定證據，且存在串供風險，因此，必須當機立斷，迅速抓捕馮莉莉。於是，焦作市、沁陽市兩級檢察機關經認真研究並與公安機關積極溝通後，將案件線索移交至沁陽市公安局。沁陽市檢察院據調查所得證據決定不支持馮莉莉的抗訴申請。
主犯到案
案件真相終於浮出水面
沁陽市公安局於2019年9月對馮莉莉等人涉嫌虛假訴訟犯罪案立案偵查。到案後，根據姚某交代，楊某、劉某，還有法院的一個司機張某均參與其中。但因馮莉莉尚未到案，相關情況無法得到印證，還不能對楊某、劉某、張某採取措施。
為了加快案件進程，檢察機關抽調經驗豐富的檢察干警引導公安機關偵查。經過幾日的連續奮戰，偵查人員將馮莉莉的落腳處鎖定在沁陽市區內的某小區，經過蹲守，終於將馮莉莉抓獲歸案。
走訪犯罪嫌疑人租住的小區。
隨著馮莉莉的到案，該案真相終於浮出水面。原來，馮莉莉在與劉向東民間借貸一案中一審敗訴後心有不甘，便找到張某想辦法，張某為馮莉莉介紹了楊某和劉某。經馮莉莉與張某、楊某共謀，決定由馮莉莉找人虛構債務，而後提起民事訴訟。一開始，馮莉莉先找到朋友常某，在張某、劉某、楊某的參與下，為常某出具了借款92萬元的借條。2019年2月，常某向沁陽市法院起訴馮莉莉，但因準備不充分，無法自圓其說，不得不草草收場。
首次“失利”後，馮莉莉仍心有不甘。她又找到了姚某，同樣是在張某、劉某、楊某的參與下，為姚某出具了借款80萬元的借條。2019年3月，姚某、劉某與馮莉莉的朋友朱某一起到沁陽市法院辦理立案手續，朱某為姚某支付了訴訟費。當年3月28日，姚某和馮莉莉的委託代理人楊某參加了調解，雙方迅速達成調解協議，沁陽市法院當日作出民事調解書，以調解結案。2019年5月，姚某委託劉某擔任委託代理人，向沁陽市法院申請強制執行，並於8月20日向法院提出參與分配馮莉莉房產拍賣款的申請。
2019年9月，張某、劉某、楊某三人同時落網。目前，該5名被告人因涉嫌虛假訴訟犯罪被提起公訴。同月，沁陽市檢察院向沁陽市法院發出再審姚某債權之訴案的檢察建議。11月，沁陽市法院裁定再審。2020年3月27日該案通過網絡平臺開庭審理。該院經審理認為，合法的借貸關係受到法律的保護，對於惡意串通企圖通過訴訟、調解等方式侵害他人合法權益的，應當駁回訴訟請求。姚某與馮莉莉二人的行為侵害了其他債權人的合法利益。6月8日，沁陽市法院作出判決，撤銷該院所作民事調解書，駁回原審原告姚某的訴訟請求。而馮莉莉等5名被告人虛假訴訟犯罪一案，根據指定管轄，由孟州市法院審理。目前，該案尚未作出判決。
案後說法
河南省沁陽市檢察院副檢察長
祁國強
沁陽市檢察院辦理的這起案件，被執行人夥同他人制造虛假訴訟，企圖規避法院執行，然而這些自以為是的“高招”最終還是難逃法網。
確立調解協議司法確認制度對人民法院參與並促進社會管理創新，多元化解社會矛盾糾紛具有重要意義。這起虛假訴訟案當事人利用該特別程序快速、便捷的優勢，鑽法院僅對事實和證據進行形式審查的空子，夥同多人制造虛假的借貸關係，偽造借條，達成調解協議，進行司法確認，在取得法院生效民事裁定書後申請強制執行，侵害他人合法權益，妨害司法秩序，挑戰司法權威和誠信原則，難逃法律的制裁。
姚某與馮莉莉虛假訴訟案堪稱打擊虛假訴訟、揭示深層次問題的典型案例。該案的辦理完美揭示了民間借貸虛假訴訟案件當事人的動機，即逃避執行，保全財產；完整揭開了虛假訴訟的利益鏈條，即法院工作人員居間介紹，法律服務工作者組織策劃，案件當事人惡意串通提起訴訟。此案也警示案件當事人，
在對法院生效判決不服時，可通過依法行使上訴權、申請再審權、申請檢察監督權等合法途徑維護自身權益，切不可“飲鴆止渴”，相信所謂法律人士的“高見”，一步錯步步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