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豐子愷:至真至善至美的一生

追憶豐子愷:

至真至善至美的一生


文:口口澤,約讀書房鄒城校區學員家長

本次讀書筆記,有感於3月14日課堂及書籍《豐子愷的故事》


追憶豐子愷:至真至善至美的一生


進入位於浙江省桐鄉市石門鎮的豐子愷紀念館,你一定會被一扇燒焦的大門所吸引,甚至你眼前會浮現出這樣的畫面:熊熊火焰之中,整座房屋已僅剩一個隨時可能會坍塌的框架,唯一可以辨認出來的大門正在火海中苦苦支撐。


它的上方不斷有燃燒著的殘壁滑落,砸向地面上已辨識不清的物體,激起更刺眼的亮光,並將更迅猛的火勢逼近這道門。滾滾狼煙中它還是支撐不住了,帶著一身累累傷痕,“轟”的一聲,正面朝下,重重地撲倒在地……這是1937年11月的一天,日軍空襲石門鎮,投彈數十枚。瞬間整個石門鎮陷入火海,房屋被毀,死傷無數。


追憶豐子愷:至真至善至美的一生


石門鎮是豐子愷的家鄉。1933年春,豐子愷用自己的稿費在家鄉建造了上下兩層,名為“緣緣堂”的新居,並和家人在其中度過了一段寧靜祥和的難忘歲月。


豐子愷曾譽緣緣堂是“靈肉完全調和的一件藝術品”,他精心為其佈置一磚一瓦,當然也包括那道由銀杏木製成的大門。他熱愛那裡的一草一木,曾無比自豪地記錄了緣緣堂的四季美景——春天,門內朱欄映著粉牆,薔薇襯著綠葉;夏天,紅了的櫻桃和綠了的芭蕉增添了一層畫意;秋天,葡萄棚下的梯子上不斷地有孩子們爬上爬下;冬天,南向的小樓中一天到晚曬著太陽——正是在如畫一樣的緣緣堂,豐子愷專事讀書、作畫、著述,開始了他一生創作的黃金時代。


追憶豐子愷:至真至善至美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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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好景不長,盧溝橋事變後,日寇更加瘋狂地進攻中國領地,石門鎮也未能倖免。那天,豐子愷正在緣緣堂二樓閱讀蔣堅的《日本帝國主義侵略中國史》,準備把日本侵華的種種罪惡行徑畫成漫畫,讓所有中國人甚至文盲都能瞭解這一史實。

不料,日寇突然開始轟炸石門鎮,肆意虐殺手無寸鐵的老百姓。為了不當亡國奴,豐子愷緊急攜一家老小從此踏上了艱辛曲折的逃難之路……


他們從浙江直至大西南,跋涉千里。期間,為乘車、住宿、生計、躲避轟炸等,豐子愷都費盡心血。然而,縱使一路歷盡艱辛,他也從未停止過抗日戰鬥!


在漢口,他參與編輯出版會報《抗戰文藝》,在此刊上發表關於抗戰的文章和漫畫,還經常在外奔走宣傳,聯絡抗戰。眾多藝術家都聚於漢口,使其成為了大後方的一個文藝宣傳中心。


在桂林,他把房東的牛棚改造成自己宣傳抗戰的陣地,在其進行文藝創作;同時他還擔任起桂林師範學校抗戰漫畫的宣傳指導,常常帶領學生上街下鄉進行宣傳。另外他畫的抗戰漫畫也被學校製成了版畫,作為宣傳資料在附近各處張貼。


每到一處,豐子愷都會用自己最擅長的獨特藝術方式宣傳抗戰,表達了對日本帝國主義的無比憎恨,以及對抗戰必勝的堅毅信心。他身上所體現的不屈的民族氣節和高尚的愛國情操無不令人欽佩!


追憶豐子愷:至真至善至美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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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年抗戰終於取得了勝利,豐子愷在外已輾轉流浪了八年之久,直至1946年9月才重回故里。在一片廢墟之中,他通過一排牆角石找到了緣緣堂所在地,那裡已經佈滿了瓦礫和荒草。面對此情此景,痛失家園的豐子愷不禁悵然長嘆。


為了安身立命,他不得不又一次背井離鄉,扶老攜幼來到了杭州,並在風景優美的“湖畔小屋”度過了一小段怡然自得的日子。期間他還曾婉言謝絕了時任杭州市市長周象賢許以高官厚祿的邀請,畢竟外面再好也不及家鄉,更何況淡泊名利的豐子愷始終眷戀著故鄉的那片熱土,渴望回到曾經奮鬥過的地方。


於是在接到好友葉聖陶的書信後,他便再也按捺不住思鄉之情,帶著一家老小終於回到了闊別十年的上海,併為自己和家人租下了一幢小樓,開始了新的生活。為此全家人甚是欣喜,豐子愷更是為這個新住處取名為“日月樓”,只因它二樓有個天窗,白天光線充足,到了晚上,皎潔的月光便灑進屋內,豐子愷多麼希望能在這裡安靜平和地度過自己的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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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造化弄人,1966年6月上海中國畫院張貼出來的一張大字報,又一次粉碎了他的夢想。文化大革命開始了,而那張被批判的作品《阿咪》則拉開了豐子愷十年厄運的序幕。他的漫畫被稱作“大毒草”,他本人也莫名其妙地被扣上了“黑畫家”“貨真價實的反動雜家”等罪名。從此,沒完沒了的交代材料寫了一份又一份,莫須有的罪狀換了一條又一條,還有那“群情激昂”的批鬥遊行更是接踵而至……


然而正是在這樣屢遭迫害的惡劣環境裡,豐子愷也從未放棄過藝術創作,他暗自籌劃自己的“地下工作”,每天天不亮就在狹小的書桌前藉著微弱的檯燈伏案筆耕,甚至在被查出身患中毒性肺炎時,還故意不吃藥來拖延病情,只為爭取在家休養的時日以便創作。


在這種身體得不到休息,精神得不到放鬆的境遇裡,豐子愷的健康每況愈下,最終於1975年9月15日中午12時06分,在上海華山醫院與世長辭。而此時“文革”還未結束,這位歷經滄桑的老藝術家到最後都沒有等到被平反昭雪的那一天。


正如巴金日後所言:優秀的藝術家永遠讓人懷念,但我們不能不想,與其在死後懷念他,不如在生前愛護他,我們應該牢牢記住這個慘痛的教訓,決不讓歷史再度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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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顧豐子愷跌宕起伏,坎坷多變的一生,我們不禁潸然淚下,感慨萬千。這位老藝術家在戰爭年月,在十年浩劫中所遭受的種種苦難,以及在他身上所展現出的對祖國的熱愛,對藝術的追求,對名利的淡泊,對良善的堅持,都在深深地打動著我們,也讓我們陷入了思考:是什麼力量支撐他走過苦難,始終以樂天達觀的態度應對社會的繁雜和政治迫害,並堅持對真善美的追求?


縱觀豐子愷一生經歷,我想,原因有三。


第一,要說一說這位藝術大師的漫畫作品及其藝術風格。這要從那個年代說起,20世紀20年代的舊中國,美術界相對低迷,市場上充斥的都是形形色色的美人畫和低級庸俗的娛樂圖片。中國畫僅限於梅蘭竹菊、古代山水和人物。


而豐子愷的漫畫卻貼近生活,描述人們尤其是兒童的日常來展現人之初的天真爛漫,比如《瞻瞻底車——腳踏車》,畫中的瞻瞻古靈精怪,用兩把蒲扇當做車輪,執在胯下即可前行。整個畫面充滿著藝術的溫情,讓人領略到其中的舐犢之愛;同時他關注底層百姓的生存狀態,那幅《最後的吻》就是豐子愷對黑暗的舊社會最強有力的控訴:


此景取材於石門鎮東市下塘,那裡有一個育嬰堂,是收養棄嬰的地方。豐子愷正是目睹了人們強忍不捨丟棄嬰兒的一幕後創作出了這幅催人淚下的漫畫。畫中母親戀戀不捨地抱著孩子,面對放置嬰兒的抽屜遲疑不決,心在不停地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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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吻》發表後立即引發了不少的震動。另外他無時無刻不心繫國家命運、民族存亡,創作了大量關於抗戰主題的漫畫,這些畫猶如一枚枚威力十足的炸彈,飛向了日本帝國主義侵略者的軍營。


豐子愷的漫畫打破了中國傳統繪畫幾千年的束縛和陳規,以嶄新的面貌和特殊的視角描繪社會現實,畫出了人間世相。正如他自己所言,藝術不是技巧的事業,而是心靈的事業。他正是在這份漫畫事業中追求著至真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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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要說一說恩師李叔同,即弘一法師對豐子愷的影響。1914年豐子愷考入浙江省第一師範學校,遇到了恩師李叔同。李叔同不僅在各藝術領域造詣很深,而且獨具個人品格和魅力。


豐子愷曾這樣描述他:就人格講,他當教師不為名利;就學問講,他博學多能。他不僅能教圖畫、音樂,還拿許多別的學問為背景來教他的圖畫、音樂。豐子愷正是在李叔同的指引下開始對圖畫課表現出極大熱忱,並於後來決意專心學畫,把一生奉獻給藝術。


不僅如此,李叔同出家後法號弘一,在宗教思想方面對豐子愷也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期間弘一法師為推動動物保護運動,“蓋以藝術方便,人道主義為宗趣”弘揚佛法,傳播愛物惜生思想,就決定與豐子愷合作護生畫。


《護生畫集》便由此誕生了,畫作由弘一法師手書詩文,豐子愷配畫,一文一畫相得益彰。而更難能可貴地是,在弘一法師圓寂後,豐子愷為實現對弘一法師的諾言,仍舊堅持作畫,即便是在“嚴格看守”的文革期也從未停止過,直至奇蹟般完成了100幅,至此護生畫功德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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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護生畫集》全六集已有多個版本,世界各地佛教團體及出版社仍在廣泛印行,它以宣揚護生戒殺來闡述哲學思想和生態倫理,深入淺出又發人深省,德澤無邊。


豐子愷正是在受弘一法師日常點滴的影響,以及與其合作創作中培養了一顆尊重自然,守護萬物的至善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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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要說一說,他心中一直保有的那個“桃源夢”。其實豐子愷內心一直都有一個“世外桃源”,並渴望過上平和靜謐的生活,這從他一生所住過的幾個居所中便能瞭解一二。


他第一次將自己的“桃源夢”搬到現實,便是建立了緣緣堂。緣緣堂由豐子愷親自設計繪圖,完全按江南民居風格建造。建造完成後,他對室內傢俱和院落的佈置也同樣煞費心血。天井和後花園種上了各種花木,周圍環境和整座建築渾然一體,使其呈現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


正是風景雅緻的緣緣堂激發了豐子愷的創作靈感,這一時期他陸續出版了《雲霓》《人間相》《都會之音》等漫畫作品以及十幾部隨筆和藝術理論著作;同時緣緣堂的四季美景還讓豐子愷真切地感受到了現實生活中的“桃源之美”,從此這份美便存入了他的心中,即便後來緣緣堂不幸被毀,但心中的那份關於美的映像卻從未與他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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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井離鄉中,他曾在距離桐廬二十里的湯莊一個叫河頭的村子裡覓得新巢,那裡群山環繞,空氣清新,風景迷人。鳥雀穿行於茂林修竹之間,流水徜徉於山澗之中,三五鄰人安居於此,怡然自得,宛如世外桃源。


在萍鄉一處蕭氏祠堂,豐子愷一家在那裡度過了逃難中的第一個春節,可即便是在逃難中,豐子愷的眼中也捕捉到了質樸的農家風光:堂外生長著幾顆枝葉繁茂的老樹,樹下掩映著幾戶人家。四周都是良田,遠處群山層層疊疊,偶有飛鳥在空中穿梭。這樣的景象令人暫時忘記了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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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遵義羅莊附近,豐子愷租了棟兩層樓,那裡環境優美,窗外即是湘江。晚上他在二樓臨窗作畫,見日月星稀,不禁想起了蘇東坡的“時見疏星渡河漢”,於是為居室取名“星漢樓”。


在重慶沙坪壩,豐子愷用開畫展所得建造了一個簡易的房屋,稱作“沙坪小屋”。沙坪小屋坐北朝南,有前後四間房,猶如田字格。院內栽了一些蔬菜和芭蕉,還養了一些家禽,呈現出一派田園風光。在杭州靜江路豐子愷租了一所平房。那裡同樣環境優美,門外隔湖正對著孤山,他為這座平房取名“湖畔小屋”。


直至後來他回到上海,選擇的最後居所——一幢西班牙式小洋樓,豐子愷也因為有感二樓獨特採光,而順口誦出“日月樓中日月長”的詩句,為新住處取名“日月樓”。


由於時代境遇所致,豐子愷的一生落腳點眾多,而每到一處,他都能苦中作樂,從中尋到美,建造美並享受美,正是心中的這份至美追求讓他始終心存希望,幫他度過了許多命運中的艱難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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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曾說,我們都愛子愷漫畫有詩意,一幅幅漫畫猶如一首首小詩——帶核兒的小詩。他將詩的世界東一鱗西一爪地揭露出來,我們這就像吃橄欖似的,老覺的那味兒。


那至真,至善,至美的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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