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明亮的星》:這是一首屬於19世紀的積極浪漫主義的悲歌

19世紀的英國文壇,堪稱人類歷史上的群星閃耀時刻。華茲華斯到柯勒律治,拜倫到雪萊,縱橫百年、至今餘熱未散的浪漫主義思潮誕生於彼時的昆布蘭湖;這群從頭到腳流溢著生命與自然之力的詩人將最純粹的情感張力和創作靈感散佈在業已腐朽的古典主義章句之上。

而約翰·濟慈是其中的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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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未曾聽過他的大名,人們也曾在無意間讀到過他的詩句:

"Beauty is truth, truth is beauty,"—that is all ye know on earth, and all ye need to know.

(“美即是真,真即是美”——這就是你們在世上所知道,該知道的一切。)

That thou, light winged Dryad of the trees,in some melodious plot of beechen green, and shadows numberless,singest of summer in full-throated ease.

(你呀,羽翼翩翩的樹精,在山毛櫸的綠葉與蔭影之中,在那歌聲悠揚的地點,你舒展了喉嚨,歌唱著夏天。)

濟慈在這一天才林立的流派中屬於後來居上的那一群;他被前輩雪萊稱作“露珠培育出來的一朵鮮花”,皆因他的詩中處處流露出對“真”與“美”的熱忱讚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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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位在肺病和貧困折磨下掙扎一生的憂鬱詩人從未料想過自己過世後將文史留名。對他而言,他短暫的一生只為兩件事存在:一件是詩,還有一件是愛。

1818年,病弱的濟慈遷居至漢普斯泰德的朋友家中。他在那裡愛上了鄰居家的女兒:芬妮·布朗。《明亮的星》是濟慈和芬妮相識後不久為她所作的詩篇,也是電影名字的由來。電影中,導演將這首詩的問世安排在了芬妮家的宴會餐桌上:潦倒的孤獨詩人應邀赴宴,在爐火燭光簇擁下的昏暗餐廳,他端詳著女孩沉靜、恬淡的面容,情不自禁地開口:明亮的星,我願如你一般恆定——卻不在孤獨的光輝中高懸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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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芬妮的相識和相戀就如這首詩的意象所寓言的那般短暫和燦爛——在濟慈生命只剩最後兩年時,他們才剛剛見面;這段聚少離多的感情成為縈繞他心頭的隱痛,也成為芬妮畢生的遺憾。濟慈病逝後,芬妮為他服喪七年之久;而他送給她的訂婚戒指,被她一直戴在手上,直到她也躺進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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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在描述這段動人愛情時,選擇了芬妮的視角作為切入點,也因此使得整部片子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簡·奧斯汀式的悲劇意味。濟慈與芬妮的身份從一開始就是懸殊的:他是馬伕的兒子,而她是中產階級家庭衣食無憂的驕縱小姐;在這場註定不可能獲得結果的戀情裡,他們都投注了全部的熱情,而感情愈熾烈,就愈反照出時代與命運的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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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濟慈眼中,芬妮是從對立階級毅然走向他的反叛者。作為女性,在那個不自主的年代,芬妮反而擁有比濟慈更多的選擇權。她聰明、驕傲,帶著點富家小姐的膚淺和蠻橫,也帶著點少女的莽撞和無畏。從最初不屑於濟慈的詩情和想象,再到為他的才華和熱情所打動,芬妮一路上愛得坦誠且燦爛;友人的挖苦和父母的勸告都難以阻止她想念這位孱弱、敏感、偏狹、神經質的戀人。對她而言,敞開心扉只需要這樣一句話:

“Poetry soothes and emboldens the soul to accept mystery.”

(詩歌安撫並鼓勵靈魂去接受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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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資本和虛榮一道膨脹的時代裡,她敏銳地捕捉到了詩人身上一文不值的、熠熠閃光的真誠。

作為古希臘藝術的追隨者,濟慈在自己的人生裡也同樣創造出了溫克爾曼所形容的“靜穆的偉大,單純的崇高”。如同他在寫給芬妮的信中所說:我只想要比明亮更明亮的字眼,比美好更美好的語句;我多麼希望我們化身蝴蝶,只活三個短暫夏日也好。在詩的道路上,他的確化身一隻蝴蝶,向著理想境地中的愛與美踽踽獨行;而在這無人問津的短暫夏日裡,芬妮是唯一站在風裡目送他遠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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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明亮的星》所呈現的濟慈遠遠不止於此。倘說愛情的短暫飄零是他一生中最後幾片苦悶沉重的雪花,那麼真正折磨他的,理想與現實、靈感與技巧、超脫與迴歸、抗爭與馴服的痛苦,才是遍佈他生命的厚重積雪。濟慈生前沒有得到過來自友人和戀人以外的認可;除了被家族遺傳的肺病折磨一生,他還要忍受貧窮,和被貧窮磨蝕的自尊。但在晦暗命運的背面,除了對形而上的概念與信念的追求之外,他亦用盡全力擁抱了這個不斷給予他苦難的世界。送給芬妮當作回禮的小點心,和他被苛刻的古典主義批評家攻擊後堅持付印的詩集《恩底彌翁》,是約翰·濟慈朝這千瘡百孔的人間發出的追問:什麼是真實?什麼是美?假如我們的眼睛看見的就是全部,那麼詩又為何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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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難以承受的苦難面前,“天才”只是最虛妄的慰藉和欺騙;也因此,他留下的墓誌銘只有一句話:

“Here lies one whose name was written in water.”

(此處長眠者,聲名水上書)

濟慈的一生即是一場避無可避的悲劇。對他而言,迷狂的詩句既是軟肋,也是武器。他一無所有,徒剩一身的不甘與幻想;惟帶著幻想用力活過,他才能在生命猝然消散時眼見自己的痛苦和絕望與諸神一道成為籠罩萬物、不可撼動的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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