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隨著穿越劇的流行，許多人都產生這麼一個念頭：
若是我能穿越到古代，尤其是唐宋，大唐盛世，無限繁華，那該多好啊。還有許多人想象著憑藉現在的學識到古代去闖出一番事業，從而名揚天下。但筆者不得不潑一盆冷水：且不說穿越本身是否可操作，首先，作為男性還好，若是女性，穿越可是實實在在地給自己挖坑啊！
現在的言情小說也喜歡寫穿越，但極少有寫得真的還原歷史的。架空的先不說，就實際存在的歷史時期來看，女性大多時候都沒什麼社會地位，先前看過一篇小說叫《人間無數雨打去》，雖說並不嚴謹，也有許多瑕疵，但是卻是少有的從女子受壓迫的眼光來給讀者潑冷水的，而不是引導一些還沒有成熟世界觀的讀者去以為穿越到古代真的是一件輕鬆且幸運的事。
古代講究三從四德，男尊女卑，婚姻也不是一夫一妻，而是三妻四妾為常事，舊時代女子的悲哀，從一首詩中就可以很明顯地看出來，這就是筆者今天要說的：《井底引銀瓶》，白居易所作的現實主義詩歌。
白居易，唐代大詩人，元和體的代表詩人，與元稹合稱“元白”。後人給白居易的定位是：唐代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的確，白居易在文學史上留名，其最大的功績就在於“新樂府運動”，他倡導“文章合為時而著，詩歌合為事而作”，強調文學的現實社會意義，希望能夠以文載道。作為新樂府運動的代表人物，他創作了大量關注現實的詩作，比如大家所熟知的《琵琶行》《賣炭翁》等。筆者今天要說的這首《井底引銀瓶》，也是一篇類似的詩歌，作者將關懷的目光傾注到一個女子身上，講述了一個單純美麗的女子由於“走錯了路”而造成的人生悲劇。
先來看這首詩：
《井底引銀瓶·止淫奔也》
1井底引銀瓶，銀瓶欲上絲繩絕。
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
瓶沉簪折知奈何？似妾今朝與君別。
這一段的意思是：從井底拉瓶子，線卻斷了，銀瓶沉下去不見了。在石頭上打磨玉簪，玉簪快要成的時候，中間折斷，頓時從珍寶變成廢物。瓶子沉了，簪子折了，恰恰就像我和你如今的分別一樣：緣分已斷，無可奈何。
首先，詩的開端，白居易先用兩個物象來形容女子如今的處境和命運——沉瓶和斷簪。這兩樣東西深刻地描畫出了古時女子一旦遭休棄的結局：就像沉底的瓶子和斷了的簪子一樣萬劫不復。
2憶昔在家為女時，人言舉動有殊姿。
嬋娟兩鬢秋蟬翼，宛轉雙蛾遠山色。
笑隨戲伴後園中，此時與君未相識。
第二段講的是女子在認識這個男子前的生活。這裡以女子的口吻講述，天真爛漫，一個美麗多情又活潑可愛的少女宛然目前：想起我在家裡時，人人都說我美麗非凡。我的髮髻就像秋天蟬的雙翼，娥眉如遠山般淡雅。我和夥伴在後院中嬉戲，無憂無慮。那時候，我還沒有認識你。
作者寫此段的時候，早已在開頭寫了結局。因此這一段的歡樂，就暗示了後文的悲痛：此時有多美好，以後就有多心酸，那時候再想起這時的時光，怕是免不了要悔恨把。
3妾弄青梅憑短牆，君騎白馬傍垂楊。
牆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
知君斷腸共君語，君指南山松柏樹。
感君松柏化為心，暗合雙鬟逐君去。
這一段就是相遇了。少男少女的愛情如此美好，讓人忍不住想起李白《長幹行》裡那對青梅竹馬的夫妻。但這不是長幹行，這是“牆頭馬上”，註定要“迎來”愛情的覆滅。
我在牆邊弄青梅，你騎白馬立垂楊，一牆頭，一馬上，遠遠一看見你，就知道你已相思斷腸。於是同你說話，你卻指向南山的松柏樹。我知曉你的心就像松柏化成，心有所感，追逐你而去。
4
到君家舍五六年，君家大人頻有言。
聘則為妻奔是妾，不堪主祀奉蘋蘩。
然後，樂竟然未寫，白居易便直接將歡樂略過，寫了變故。想來大概是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吧，如今作為敘述人的“我”，想必根本不願再提及。
如今，已經五六年過去了，公公婆婆怨言不斷，終究是因為我“淫奔”。他們說：“經過正式行聘的才是正妻，私奔的是妾室，沒有資格參與家族祭祀。”我在你的家裡，沒有一點地位和尊嚴。
5終知君家不可住，其奈出門無去處。
豈無父母在高堂？亦有親情滿故鄉。
潛來更不通消息，今日悲羞歸不得。
為君一日恩，誤妾百年身。
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將身輕許人！
終於，再多的情意也難以消弭這樣的痛苦。在別人的指指點點中過活，實在是太過於痛苦。你家不是我能常待的地方，然而我出了門卻也沒有其他地方可去。我難道沒有父母嗎？我也有故鄉親情啊！由於和你私奔，我沒有和家裡互通消息，如今含悲而出，卻也羞於再回家，無顏面見父母。我如今真是進退兩難，想想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思來想去，落入如此尷尬的境地，都是因為當初的私奔啊！為了你一日的恩愛，我卻耽誤了自己一生，實在可悲可嘆！奉勸那些好人家的小小少女，千萬不要輕易將終身許諾給別人！
白居易的這兩句“為君一日恩，誤妾百年身。”是比較為人熟知的，但讀過全詩的人就少多了。在筆者看來，結合全詩來看，這兩句詩才更有感染力，正是一個天真爛漫少女由私奔而落入如今“命若浮萍”的尷尬境地的今昔對比，才使得這兩句的勸誡意義更為深警。即便是在民風開放的唐朝，這樣的例子亦是比比皆是。在古時封建社會，比這個還要嚴重的例子，還有很多很多。後來元曲四大家之一白樸還根據這個故事寫了著名的《牆頭馬上》，在思想和藝術性上皆有突破，下回若有時間，筆者會為此專開一文。
白居易經常被說成是風流才子，許多人都對他的“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印象深刻。但筆者卻覺得，評價一個人的角度應該是多面化的，起碼在關注現實問題上，他做得相當有價值，這篇《井底引銀瓶》就十分具有社會意義。女子在古代的出路是很少的，雖說也有像武則天這樣榮登至尊的女強人，但她亦經歷了許多男性都沒有經歷的挫折坎坷，更何況那些普通女性。
所以，穿越並不是那麼好穿的。人人都總是肖想自己沒擁有的世界，其實定下心來想想，還是如今的環境最適合現代的我們。與其想著穿越到別朝，不如把今天的日子先過好了，起碼現在，不論男女，都比古時候的選擇權大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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