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剛讀完，我就理所當然的從快班落到了放牛班。還沒來得及失落,卑劣的品性使我很快的融入了這個新環境。
我同他們相處愉快，一同吵鬧，一同嬉笑。甚至有些相見恨晚的感覺。班主任教數學，是一位姓梁的女老師。除了上她的課得規矩些，其他時間放任自由的。不過這潛規則，只在尹磊那行不通。
他們倆在全班的見證下持續的較著勁，誰也不硬算起來，兩人是在一歷史課結下的樑子。那是下午的第一節課，太陽把班裡一半的同學都給曬睡著了。從教室旁路過的梁老師從後門繞了進來，穿過了半個教室，-腳把尹磊連人帶椅子一塊兒蹬翻了。
尹磊驚慌失措的從地上爬起來扶椅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坐下，愣-邊乾站著。”誰讓你上課睡著的。梁老師扯著尹磊的衣領子,把他晃動得像把稻草。尹磊有些不服氣，這麼多人都在睡覺,你就批評我一個人 這會還有沒醒的呢。尹磊白了她一眼,把臉撇向一邊。
梁老師又抖了他兩下，他的臉被抖得轉了回來。“怎麼,你做的很對?我沒資格批評你?” “那不公平,我不服。” 梁老師冷哼了一聲。“我會讓你服的。“我不會服的。” “很好。值得鼓勵啊。”梁老師悠悠鼓起了掌，環視了大家一圈。“那就讓大家看看你能堅持多久。”梁老師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只要有機會,就會努力尋找尹磊的把柄。幾個人一同上課講話。梁老師抓了把粉筆就衝下講臺，直往尹磊嘴裡。尹磊把粉筆全吐了出來，還故意很大聲的多啐了幾個口，得意洋洋的盯著梁老師。梁老師也冷笑著點點頭，示意著我看你能堅持多久。
梁老師還專門派了紀律委員，特別去監督尹磊日常。遲到了就站著上課。位置旁邊有垃圾，晚上就留下做值日生。那段時間班裡的紀律好得很。誰也不願意被梁老師給盯上。也不敢和尹磊走得太近。怕他連累到自己。
尹磊頑強得像滾刀肉。該受罰的受罰,該捱打捱打。路上碰見了, -定就甩出個白眼來。膈應得對方氣不打一處來。有次午休時間，五六個同學圍在教室後面打撲克牌。
梁老師突然晃進來,說:你們以後要當賭王是怎麼時?幾個同學都快被嚇唬哭了,站起來雙手背在後面，一聲不吭。梁老師環顧了一圈，問了句:尹磊呢?同學們連連擺頭說:不知道。
梁老師又問:尹磊就沒有參與你們打牌?大家都不說話。一個同學試探性的說:好像是參與了吧。梁老師板起臉說:參與就是參與了,哪有好像這一說。大夥像是接到了暗示一般。紛紛點頭說。“參與了,參與了。”
梁老師滿意的點點頭。站在原地等著尹磊回來。尹磊走進教室的時候，明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抬頭看了一眼站在自己座位邊上的梁老師，先是一怔。然後硬著頭皮走回座位。他的屁股還沒貼到凳子，就被揪著耳朵給拖了出來。
尹磊掙脫開來，直搓著耳朵咆哮著。“梁川梅! ! 我又怎麼了?” “怎麼了?聚眾賭博是不是有你?”梁老師歪著腦袋,皮笑肉不笑的盯著他。“你是自己去我辦公室,還是要我領著你去。”尹磊憋紅了臉,想辯解一番,看著同學們都盯著自己，到嘴邊的話又咽下了。最後嘴唇動了幾下，扭頭準備往教室外走。
梁老師發現了這個細微的動作,激動的沖過去攔著他。“你嘴裡不乾不淨的說什麼?你還敢罵老師?你不用上課了。班裡沒有你這種學生。”尹磊哼了聲，靠在牆上投去了個白眼。任由梁老師把自己的桌子拖去了走廊。
尹磊的母親來到教室的時候,他依然站在那裡。母親衝過來,險些把他撲倒在地。又是錘又是巴掌的也沒解恨,最後咬著他的肩膀不鬆口。
梁老師冷靜又嚴肅。她皺著眉頭說:不要耽誤大家的上課時間，你孩子你領回家管教吧,我教育不了他，學校也教育不了。尹磊的母親鬆了嘴,扭過頭雙手作揖，那膝蓋幾乎再彎一些就要跪下了。她帶著哭腔的說，“老師，你就留他在學校吧，我保證他以後不惹事了。尹磊你快給老師道歉。快點!”
尹磊眼裡噙滿了眼淚,可就是不張口道歉。哪怕是母親對著自己又是勸又是給大巴掌。
梁老師可能是看膩味了,也可能是怕影響不好。她大聲的說:不勉強他了，你領回去吧，教室裡上課呢,小孩不懂事，你這個大人要懂事啊。
尹磊的母親瞬間就陷入了巨大的悲傷之中。鬆開了拉扯尹磊的手,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尹磊跟著也哭了，兩隻手拖著母親的胳膊說:媽，你起來。你起來。梁老師這才有些慌了。急忙忙的跑過去把她扶;出了教室,讓我們這節課自習。後來的事就不知道了。
聽說梁老師答應尹磊繼續唸書，只不過尹磊自己不願意來了。尹磊跑去小快餐店學著配菜切菜。畢業的時候來了趟,學校還是給他發了畢業證。他一人叼著煙圍著操場逛了兩圈。保安遠遠的看著，也沒敢上前。去年夏天，幾朋友喊著要吃蝦。
我領著他們去了我家附近的夜市。每家店外都站著老闆娘，衝著路過的人招手。我和朋友開玩笑說，哪家老闆娘好看,咱們就去哪家。剛走了兩家店，我就停了下來。
一個黑胖的廚子站在店門口的灶臺前，--手摳著肚子，一手往剛上了色的小龍蝦裡倒啤酒。嘴上叼著煙，滿臉不耐煩。我說就這家吧。朋友若有所思的盯著我。“殷傑原來你好這一口。”
坐下來吃了好一會兒，我總算是藉著要開瓶器的功夫，和胖廚子搭了個話。我盯著他說:你是尹磊吧?咱們--箇中學的。胖廚子一愣，笑著給我發煙。
猜了我幾次名字都沒猜對，最後尷尬的說:你們吃好喝好,我先忙一會兒。我尋思著,認不出就算了吧，免得以為我想攀關係讓他打折。半小時後，他一拍腦袋又衝了過來。握著我的手說:臥槽，你都長這麼高了，我真差點沒認出來。他吆喝著讓媳婦去燒菜,坐下來和我們寒暄了好一會。
說了些唸書時候的事兒，又向我打聽了不少人的近況。“你猜猜，上個月誰來我店裡了。” “誰?”我想問是不是梁老師，但是又怕勾起他什麼不愉快的回憶。“梁川梅啊，教數學的那個，長得瘦巴巴的那個。這會稍微胖了些。”
尹磊從桌上撈了瓶半空的啤酒握在手裡，翻著白眼努力回憶著。“那天她在門口等座呢,我一-眼就給認出來了。想了想沒忍住，直接過去了,我說梁老師你還記得我是誰麼。結果她看了我半天，笑容滿面的。我就覺得她沒認出我。她挺不好意思的說，有點印象。我又告訴了她我的名字,她又給我說套話，說以前肯定特別調皮之類的。我就已經確定她是不記得我了。我記恨這麼多年呢，她說忘就給我忘了。’
“然後呢?”我放下小龍蝦，想聽到個反轉。 “能有啥然後的啊。吃完了她還笑眯眯的問我有沒有折扣。我就她打了折，她幾個同事還一直誇她啊，說她享到學生的福了。你說造孽不造孽。不過她臨走帶了-堆宣傳單回去，還領著不少人來我這吃了好幾回。算了，忘了也就忘了吧。挺好的，都挺好。”
尹磊說完把剩下的啤酒灌進嘴裡，突然一拍大腿:“哎呦臥槽,不好意思啊,來我這兒吃東西還把你的酒給喝了,我一會送你們半箱。”
尹菇他想婦跑米給我們達酒，禮貌的望有我笑了笑。又皺著眉頭拍了他一巴掌說:你少喝點，你肚子都成什麼樣了。尹磊傻呵呵的笑，順勢一把摟過他媳婦。“這我老婆，好不好看。”我們連連點頭。
他媳婦連忙掙脫了,笑罵道。“你怕是瘋了吧，這多人呢。”說完跑去忙自己的了。尹磊就望著她老婆的背影發了會呆。那眼神溫柔的讓旁人看不下去。“兄弟對不住了，我媳婦怕是忙不過來，下次再好好招呼你們，我去幫忙了，你們慢點吃。 ”我們衝著他揮揮手。不自覺地笑了。
都挺好。都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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