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乡下柴禾妞的野味食谱

小时候,作为一个乡下柴禾妞,在正常的餐食之外,我还吃过几样野味,有蚂蚱、蟋蟀、花大姐、爬蚱。即便长大后,我变成了一个半素食者,也有轻度洁癖,但回忆起它们每一种的味道,至今都还津津乐道,丝毫没有嫌恶之感。

吃这些东西,有新奇好玩的原因,但更多是刚需——肚子饿,而且油水寡淡。家家都有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正是蹭蹭长身体的时候,食量惊人,吃不饱是常有的事。那时村里没有杂货店,即便有,谁有那个财力去买奢侈的零食?总是饿也不是办法,于是本能驱使着我们奔向广阔的田野去觅食。

一个乡下柴禾妞的野味食谱

“打野食”也是要看季节的。冬天,田野里除了矮矮的麦苗和油菜苗外,什么都没有;春天,除了长高的麦苗和油菜苗,也什么都没有。夏天和秋天最好。夏天,草木葱茏,在草丛里、庄稼地里随便用腿一蹚,成群的蚂蚱就扑楞楞飞起来了。这小虫虽然有翅,但飞不远,更多时候只是一下一下地蹦,所以并不难捕。被捉后,这小家伙拼命挣扎,不惜拿出壮士断腕的魄力挣脱。最好的办法是抽一根狗尾巴草的茎杆,从它的后颈部穿过去,顺着一直捋到有穗的那一头,这样就算固定了。一只一只串起来,等串满一根长长的草杆,看起来煞是壮观。要注意的是,绿色的螳螂也混迹其间,这个主儿惹不起,要小心避开,不然被叨一口够受的。小伙伴里总是有人随身带着火柴,随便找个避风的沟坡,胡噜一堆干枯的老草,点着,像烤肉串那样,把一串串蚂蚱搁上去烤,很快蚂蚱的一身绿衣就变成了焦糊色,蛋白质烧熟的香味随之飘散开来。吞下口水,整个塞进嘴里,大快朵颐。

蟋蟀要到立秋后才多起来,它们的外衣跟行将收割的大豆、玉米杆一个色,不太容易分辨,最好的办法是把它们轰进红薯地里,在一片碧绿的衬托下,它们一下就现了形。相比蚂蚱,蟋蟀体态丰满很多,烤出来后更香更有嚼头。烤蟋蟀都不是单独操作的,一起埋进火堆的还有红薯、、玉米、豆荚,等上半个多钟头,待余烬灭后,一堆美味香气扑鼻、尽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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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大姐只在楝树上安家。楝树清清爽爽的,不生虫,也没什么怪气味,所以花大姐也干干净净的,不仅长得漂亮,身上还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香气,绝不是瓢虫或邋遢的放屁虫可以比得了的。可能就因为这香气,让它倒了霉,成为我们孜孜以求的捕食对象。花大姐一般都是成群结队地趴在树干上,受到惊吓,会扑棱棱展翅飞走,但远没有苍蝇或蜻蜓那样的速度,还是很好抓获的,很快就能捉满一只空墨水瓶。花大姐烤熟后,就剩鼓鼓的肚子了,嚼起来满满的肉感,很香。不知什么原因,这些年农村的楝树越来越少,花大姐自然也越来越少见了。

爬蚱就是蝉蛹,蝉蛹就是知了的幼虫,只在盛夏才出场。一场雨后,会看到树下冒出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圆洞,把一根指头伸进去,就能感觉里面其实要宽敞很多,然后很快就能探到一个肉乎乎的小家伙,趁它抓住你指头的一瞬间,把它拉出洞来。这小家伙稀里糊涂被提前带到地面,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世界,就被洗巴洗巴扔进了油锅。油炒过的爬蚱黄灿灿的,喷香焦脆。爬蚱挖出来后不能久放,尤其不要过夜,否则一夜之间它就悄悄褪去了外壳,羽化成仙,变成知了的模样,那样就没有吃的价值了。每年夏天,为了这口吃的,全村的大树下几乎都被地毯式搜寻翻挖一遍,跟遭了抢劫一样。但总有不少爬蚱能够有幸躲过这一劫,在夜深人静时爬上树干,脱去外壳,天亮时纵身飞到枝叶间,从此开始“知了知了”地叫着夏天。

除了吃这些小玩意,我还啃过香瓜。香瓜当然不算野味,问题在于,我啃的是——田鼠啃剩的那种。在乡下,选一小块地种上香瓜、西瓜,是大人对孩子最贴心的犒赏,也是一家老小整个夏天最甜蜜的期待。瓜地通常都比较隐蔽,一般不靠近马路,那样太明目张胆,等于是给小偷种的。谁家的瓜地要是暴露了,那么从挂果开始,这家人的神经就都紧绷起来了,整个夏天都会过得提心吊胆,不分白天黑夜地惦记着,明守、打埋伏等各种办法都使上了,还免不了被偷袭。其实对于小香瓜来说,人还算好防,难防的是另一种贼——夜间行动派田鼠。

一个乡下柴禾妞的野味食谱

我家的那片瓜是套种在玉米地里,远远看就是一块玉米地,可走进去会发现别有洞天,到处爬着瓜藤,瓜蛋子隐现其间。因为隐蔽,整个生长期都很顺利,瓜皮终于开始一天天变黄。我频频进去巡视,几乎是挨个望闻问切,盘算着哪一个最先瓜熟蒂落。我把准了第一只要熟的瓜,收获在即,心生欢喜。然而,等我第二天一早急急赶过去时,却发现已被谁捷足先登,就地被啃得面目全非。从那细碎的啃痕来看,我断定是该死的田鼠干的。因为在家里,老鼠偷啃馒头是常见的事,我对它们的作案方式极其熟悉。发现第一只瓜被啃后,很快就会发现更多被啃的,基本上是熟一只啃一只,香气越浓郁越被啃得厉害。闻香识熟瓜,老鼠的嗅觉真是灵敏到家了!盼了一夏天等到的却是一只只残破的瓜,我沮丧万分。开始几天,我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吃这残瓜剩蒌,后来,看到总跑不赢偷吃贼,想要吃到完整的熟瓜基本没希望了,就索性心一横,捡起残瓜,啃了起来。我之所以犹豫,是因为听说舔到老鼠的口水,脖子会生出很可怕的“老鼠疮”。当然,我是小心翼翼避开了老鼠咬过的那一面,但即便这样,好多年我还是一想起这事就后悔,甚至一度内心很煎熬,担心“老鼠疮”已潜伏体内,随时会发出来。

大人们成天忙着田里的硬活大活,种下那片瓜后,除了偶尔去锄锄草打打秧收拾一番,收获的事就顾不上过问了。兄弟姐妹们虽然也都盼着吃瓜,但似乎他们都比我心大:没找到熟瓜,就摘几个半熟不熟的胡啃一通,要么带几个回去捂进棉被里等变熟后吃。而我一天到晚操心着那些已经结出的瓜,为每一只瓜晚上的命运忐忑不安,对瓜地里发生的事可谓明察秋毫。可是这又能怎样?到头来我也只是亦步亦趋地啃老鼠的“狗剩”罢了。

一个乡下柴禾妞的野味食谱

相比蚂蚱、蟋蟀、花大姐、爬蚱等小零嘴,麻雀、青蛙、野兔、野鸡等简直就是大餐,当然也是小伙伴们的口腹大欲、野心所在。但我对品尝那些大型野味没有兴趣,也从来不敢尝试。作为一个乡下柴禾妞,我双脚紧贴泥土大地,终日与庄稼瓜秧野草为伍,目之所及、心之所系,无外乎就是田里这点小东小西。在这个小小天地里,我像风一样自由,像草一样野蛮生长,具足圆满,安之若素,不知道还有更大的世界,也看不见辽远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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