錘子把無花果樹推起、靠在了鍋爐房外牆壁上，又把垃圾堆裡的老土鏟到一起，把鐵鍁枕在屁股底下，再褪下手套，坐在鍁把上才抽出一支菸點燃了……突然想起了湖北老太婆，於是又立起身往老太婆屋裡去。
堆著垃圾的老鍋爐房院子和對面居民住的兩棟樓房中間隔著一條水泥路。錘子加快腳步趕到老太婆的門前，就聽見裡面傳出了叫罵聲：“……關我坐牢，不得好死！龍龍、老王救我出去，帶我走！”錘子立在門前，沒有立刻開門，他等了一會，門裡傳出的罵聲停了，他才打開門。
突然，老太婆出現在面前，推了他一把，就竄出門、跑出了樓門洞。錘子先在桌上把老太婆的口罩攥在手裡，然後帶上門，追出了樓門洞，遠遠地跟在她後面。
路過鍋爐房院子門口時，錘子突然喊：“無花果樹……”老太婆停了下來，錘子繼續喊：“在院子裡，你進門，樹，就在裡面，我給你栽起來。”老太婆轉過身看著他，盯著看了他一會，這才進了堆垃圾的院子。
錘子追進院子裡，見老太婆望著才靠在牆上的無花果樹發呆，就三步並做兩步攆到老太婆跟前，給他把口罩帶上。“我不戴，你得是要把我憋死……”老太婆又怒不可遏地撕下口罩扔在了地上。錘子拾起口罩，身後傳來肥女人的聲音：“大娘，你出門必須戴口罩，否則讓錘子送你回家隔離！”
家委會主任仍然穿著她那身深紅色的工作制服，下身深灰色的褲子洗得乾乾淨淨，而且穿之前還用熨斗熨燙出了從上到下，直直的稜線。這回她不緊不慢地來到兩人面前對錘子說：“給老太婆戴上口罩！無論如何……”老太婆再一次拒絕，而且和錘子推推搡搡起來……“算了、算了。今天特批你不用戴口罩，但是……”然後轉眼看著錘子說：“她呆在這個小院子裡，不準出去。”隨後口氣和緩，滿意地說：“聽院裡的人說，老太婆的中午飯是在老鍋爐房裡，她幫你做的？”錘子點點頭說：“就是。”家委會主任欲言又止，但還是說：“瘦女人偶爾要出大門去買點豆腐，保安讓她登記身份證號碼，她拿不出自己的身份證……”錘子也一愣道：“連身份證都沒有？”家委會主任又壓低聲音道：“你對她留點神，看看會不會有啥問題？”錘子沒吭聲，他也對瘦女人拉“拉鍊”的異常舉動……百思不解，於是就點了點頭。
瘦女人揹著消毒噴霧箱，手裡拿著噴槍從鍋爐房裡出來了，她自顧自先在垃圾堆周圍消殺，小院裡瀰漫著巴氏的味道。
錘子：“你把米飯蒸上鍋了沒有？”
瘦女人：“現在蒸米飯？等我消殺完了回來也不遲。”
家委會主任進鍋爐房，瘦女人立住看她問：“主任？”
“我給老太婆搬把椅子。”
“我有個輪椅……”
“你有輪椅？”
“我在垃圾堆拾起來的，有段時間了，我在鍋爐房裡試過一回，還能用。”
“給老太婆試試？”
“我領你去取。”瘦女人領著主任進屋，錘子看著老太婆問：“你餓不？昨天晚上到現在，你只吃了一塊芙蓉餅。”
老太婆哪壺不開提哪壺道：“我要吃無花果。你們把我關進牢房，還要餓死我。老王、龍龍他爸，你要是我兒子，就快來就我。”
錘子嘿嘿地笑了：“你真是得癔症了，你不知道你現在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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