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春江花月夜。
五個字，每一個都美到窒息，組合成了一幅千古名卷，註定打敗時間與空間。
春天。江水。鮮花。皓月。深夜。
五種絕美的意象，每一種都美到不可複製，連在一起，便成了人生最動人的良辰美景，撩動人心，註定空前絕後。
《春江花月夜》，千年前的初唐詩人張若虛大筆一揮寫下的這首詩，醉了千年，千百年來無數讀者為之傾倒。
詩人聞一多盛讚這首詩為“詩中的詩，頂峰上的頂峰”。
我也不例外，我也一樣為它傾倒。在千年後的這個春風沉醉的夜晚重讀，這首詩的溫度與質感，像錢塘潮水再度向我滾滾襲來，排山倒海。
這首詩歷來被稱為“
孤篇蓋全唐”。記得第一次看到這個評價時，心裡“咯噔”了一下，“咯噔”之餘，還帶著幾分不以為然，畢竟唐朝是一個詩的國度，寫詩寫得好的人多到如百花齊放，如星辰璀璨。
李白、杜甫、白居易、王維、孟浩然、李商隱、杜牧、李賀······個個都堪稱為寫詩的絕代高手。
《春江花月夜》怎麼就能夠“孤篇蓋全唐”了呢？
後來，日子一天天如流水逝去，我也一天天長大，越來越認可這個評價。
因為，《春江花月夜》這首詩實在太美太震撼了，這份美麗與震撼，是永不可複製、永不可重來的傳奇。就像王羲之的《蘭亭序》一樣。
02
張若虛在詩中看似以月為主，以江為景，描繪出了一幅絕美迷離的春江月夜圖。可他成功抒寫出的，絕非只有遊子思婦的離情別緒，還有那哲理深邃的人生感慨，最重要的是，他寫出了一種空前絕後的宇宙意識！
他用神來之筆締造出了宇宙的宏大、無盡和蒼茫。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裡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臺。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昨夜閒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春江花月夜》原為樂府吳聲歌曲名，相傳為南朝陳後主 所作，原詞已不傳，後來隋煬帝又曾作過此曲。《樂府詩集》卷四十七收《春江花月夜》七篇，其中就有隋煬帝的兩篇。
張若虛的這首為擬題作詩，與原先的曲調並不同，卻是最有名的。
03
詩句的開頭，就是一幅令人神往的春江月夜圖 ：江潮連海平，明月共潮生。
之後一句“何處春江無月明？”令人啞然，一語道破千古文人對月懷人之感。
“空裡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天地之間一切都看不見了，只有那抹皎潔的月光依舊存在！這一筆，瀟灑盪出了一個神話般美妙的意境。
這八句，由大到小，由遠及近，筆墨逐漸凝聚在那一輪孤月上了。
天地清明、宇宙澄澈，詩人的神思不斷地飛躍著---“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從孤月到人生，再從人生過渡到宇宙，別開恢弘氣象。
看---“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聽---“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這一來一去，轉折的天衣無縫。
人生代代無窮無盡，江月亦是年年如此呀。
明月皎皎下，只有大江東去，江月有恨，流水無情，詩人很自然地把筆觸
從上半篇的大自然轉到了人生畫卷---引出下半篇男女相思的離愁別恨。“白雲”聚聚離離，最是飄忽不定，可不就是象徵著“扁舟子”的行蹤不定嗎？
“青楓浦”上離別愁，那種相思也只有映照著人間離合悲歡的明月才懂吧！
連月光都在憐憫她的相思，在樓上徘徊始終不忍離去，那滿地清輝灑在妝臺上、灑在玉戶簾上、灑在搗衣砧上。
可是她更想念了！她想趕走這惱人的月色，可是怎麼也趕不走，既然這樣，那就讓她化身月光去照耀他吧！
最後八句，花落幽潭，春光將老，人還遠隔天涯，江水卻流春！時光彈指飛逝，流去的又豈止是大自然中的春天，那遊子的青春也如黃鶴一去不復返呀！
斜月沉沉深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歸路，今夜，他多想乘月回到自己的家鄉呀！
“落月搖情滿江樹”，全詩結束了，可這春江花月夜永遠令人心悸神搖，永遠不會結束，無論再過多久。
04
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的電腦裡一直單曲循環著琵琶名曲《春江花月夜》。
思緒翩然一轉，想起不久前被朋友雯雯彈的這首琵琶曲給打動。她是我朋友中的第一琵琶高手，三十歲的她卻已經彈了二十多年的琵琶，她整個人早已和琵琶合二為一了。
記得那天聽她彈完這首琵琶曲，我生出了一種由心而發的衝動---我想要和她學琵琶，只是為了彈這一曲《春江花月夜》。
不知，到底是她人琴合一的琵琶聲感染了我，還是那亙古不變的春江花月夜感動了我？也許都有吧。
在這個美好的夜晚，我聽到窗外花開的聲音，一抹月光傾瀉下來，照在我的指尖上，亦照亮了我的文字······
作者簡介：瀟湘清塵，中國詩歌學會會員，河南省青少年作家協會會員，以古琴和文字為此生道場，讀者盛讚其文“如梅一樣孤芳傲潔，看後令人回味上癮”。已出版故事合集《精怪物語》，散文集《時光染紅了流年》和長篇古言小說《明朝有意抱琴來》等多部作品正在籌備出版中。曾經受邀去大學和馬雲創辦的雲谷初中為學生開設故事創作講座，好評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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