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情深深幾許---致《遇蛇》

湯顯祖在《牡丹亭》裡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想把這句作為沈清軒與伊墨三生三世情緣糾纏的註腳。

第一世沈清軒篇

一杯熱茶牽出三世情緣,那時的沈清軒不過是一個外表清逸心底荒草叢生的貴公子,多年的輪椅生活磨滅了他眼底的光,錦年佳時,芬芳歲月,於他而言也不過是寂寥如月,他的心裡不過是一座孤墳,藏著一顆寂寞的靈魂,居住在山裡,山川四季,日月流轉,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年復一年,桃粉梅白,變化的始終是草木,內心一片蒼涼。

一個平凡的午後,一杯平凡的熱茶,三世刻骨銘心的情緣,初遇伊墨的那個午後定格成了永久,從此一人,一妖,三世,最後一墳,葬著痴心人。最先情動的是沈清軒吧,清冷的夜裡,燭火搖曳,沒有人能理解這個失語少年心底的落寞,而伊墨無意給予他的溫情,足以慰藉沈清軒的餘生。燭火搖曳裡,沒有外界的紛擾,只有一人一妖燈下緩緩的交談,那個人是如此瞭解自己,如同另一個自己,為著這深夜燈下的暖,沈清軒不惜交付性命,“伊墨,我與你殊途同歸,可好?”他不是不知道人妖殊途,難以跨越天塹,可是他仍願意以命相博,為了那一絲絲溫情。

無數次深山的等待,他甘願等那一個自由不羈的靈魂,為了相守,他不求偕老,只求一瞬,陽光遍地,身邊的是那妖的身影,他放棄了前程,忍受著父母的打罵,忍受著世人的非議,絲毫磨滅不了他對伊墨的深情,最終他終於等到伊墨的回應,白雪皚皚,陽光如金,沈清軒嘆一句“何其有幸。”

13年的相守,春夏秋冬,烹茶賞花,圍爐夜話,歲月靜好,傾心相待,痴心不悔。正如沈清軒說:“從風華正茂,一眨眼就耄耋老人,也算壽終正寢,歡喜得很。”帶著不捨與眷戀,他愴然離世。從此,世上多了一座孤墳,也多了一個未亡人。

這樣一個深情不悔的凡人,終是讓一隻有著千年道行即將位列仙班的妖,低頭甘願在墓碑上署名未亡人。大年夜,萬家團圓,沒有了沈清軒的大年夜,竟讓伊墨這隻妖頓覺寒冷,白雪皚皚,伊墨只能緊緊抱著沈清軒冰冷的墓碑,任雪花將他覆蓋,他的心再也暖不起來。

酒入愁腸,不過是化成了相思淚,始終是不甘,才會違背沈清軒的願望 ,上窮碧落下黃泉地進行第二世的找尋。

季玖篇

歲月於伊墨這樣的妖而言,在遇到沈清軒之前是無意義的,懶散地睡幾百年,朝代更替,人事變幻,於他無關,天廣地闊,一日一日,四季更迭,沒有什麼不同。可遇到了沈清軒,又失去了沈清軒的伊墨,歲月便是寂寞,一百多年的找尋,一百多年的顛沛流離,沒有了沈清軒,流浪是他唯一的宿命。

那些一百多年前種下的刻骨相思,在找到沈清軒的轉世季玖時,破土而出,這一世他是季玖,是叱吒風雲的少年將軍,以身護國,戰死沙場才是他的宿命,他的生命裡有嬌妻,有長子幼女,有赫赫聲名,有雄心壯志,可是沒有伊墨,伊墨看著擁著嬌妻的季玖,他有種摧毀的衝動 ,一次次與季玖的博弈,傷害與自我傷害,伊墨一次次黯然失落,再也不是深情不悔為他取暖的沈清軒,而是恨他入骨的季玖,傷心欲絕的伊墨只能躲在沈清軒的棺木裡,是怎樣的深情才能讓這隻無慾無求的妖與愛人的白骨相擁?他默默地抱著沈清軒的白骨,重新擺放,喃喃自語:沈清軒,看你,睡覺都不安分。溫柔如玉的那人已經不在,剩下的不過是懷裡的白骨,留下的不過是伊墨一顆千瘡百孔的心。

季玖的痛苦,伊墨沈鈺都不曾明白,他是季玖,哪怕前世是沈清軒,可是這世他只想做季玖 ,不想做沈清軒的替身。他有他的家國情懷,他有他的勃勃野心,他的人生藍圖是戰場 ,而不是兒女情長,他願意照顧沈鈺,他願意給予伊墨一些溫情,那是他前世欠他們的,但是多的就沒有了,他並不想做回沈清軒,他也不是沈清軒,他的肩上是季氏一族的生死榮辱,他的肩上是皇帝對他的期許,君恩如山,如此之重。在他與伊墨的相處中,有太多的掙扎痛苦,由恨之入骨到平安相處 ,在不知不覺中相思入骨,不是不愛,只是他希望伊墨知道愛的那個人叫季玖而已,伊墨走後,他獨自一人嗅著床榻上的軟枕,沒有人知道這副強硬外表之後也藏著相思如許。最終,他戰死沙場,最後遙望的方向,是不是曾與伊墨相處的山中小屋?死前將最後一魄藏在血珠裡,不過還不是放不下執念而已,一生許國,誰又知道鐵血軍魂下那綿延不絕的溫柔?

柳延篇

這一世,伊墨沒有來遲,他多麼怕來不及,多麼怕錯過。

可是這一世沒有清逸出塵的沈清軒,沒有風華瀲灩的季玖,只有失去一魄呆傻的柳延。他把四歲的柳延接回山中,穿衣,洗澡,吃飯,悉心教導,看著流著口水,話都不會說的痴兒,他終於覺得無望,兩百多年的找尋守候,他的落寞與日俱增,對著痴兒胸口的硃砂痣,他不知道這樣的生活什麼時候才是盡頭?

山中四季流轉,山下紛擾依舊,十六年,伊墨對著這樣痴傻的柳延,他還是不甘心,想要找尋,無數次的尋覓,始終是徒勞,不知道柳延那一魄遺落在哪裡,路過村莊,路過市集,路過名山大川,路過世間百態,伊墨寂寥如初。在時光流轉著,他終是被那個痴兒撩動情弦,甘願放棄千年道行以命相許。

是那個痴兒,什麼都不懂的痴兒,心裡只有伊墨的痴兒,哪怕自己最愛的包子給伊墨吃,被拒絕後被伊墨扔掉,哪怕自己無數次對伊墨傾訴的心意被拒絕,被踐踏,哪怕忍受著疼痛胸口鮮血淋漓,被伊墨洩憤似的扣著硃砂痣,即使所有對伊墨的好,都徒勞無功,他也願意守著伊墨,既然身上的硃砂痣讓伊墨難過,他就親身用刀剜掉,只為換伊墨一個微笑。

最終,伊墨抱著鮮血淋漓的柳延淚落如雨,最終他的心意,有了回應,最終,伊墨許了他的婚事,他的欣喜若狂,一個痴兒的痴情,步步是痴,讓人如此心疼。

千年修煉,即將位列仙班的坦途,毀於一霎,仙人問伊墨:可悔?

伊墨答“無他,但求一死。”

天廣地闊,有他的地方才有家。

終於,三世的缺憾,因伊墨以命相許,才得以圓滿,換來沈清軒三世記憶,也只想告訴沈清軒沒有求不得,他一直都在。

所幸,知道兩心相印,歲月不再漫長,驚濤駭浪不再懼怕,被打回原形的伊墨仍舊是沈清軒的最愛,哪怕被咬得生疼也從不放手。

所幸,兩情相悅,沈清軒才可以安心地熬過寂寞的山中歲月.

所幸,上蒼終不辜負有情人。

日出日落,花謝花開,桃粉梅白,清古冶豔,秀潤天成,與子執手,一往情深,無論是人間盛世,還是黃泉碧落,三世情牽,不負光陰,不負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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