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记忆:老屋

家乡的记忆:老屋

湖北省赤壁市第二实验小学 王炜

2019.2.12(正月初十)

老家:有小桥,有流水,有人家。

座标:湖北,赤壁,官塘驿,白羊畈,四甲王。

家乡的记忆:老屋

我出生时的老屋,现在早已经不存在了。大约在1981年大集体时,我家发了一场大火。发大火的那天,是个夏夜。我的父母在村子前的晒谷场里出工做事,当时我和妹妹已经熟睡。父母怕不安全,从外面把木门的门搭儿锁上了。

睡梦中,我被炙热的烈火烧醒,本能地冲到房门前,但门打不开。我不记得,当时有没有哭,但我记得,好大的火,把整个老式雕花木床烧着了,木床前放的长条鞋凳也烧着了,床前面的木地板也烧着了,房檩子上的楼板也烧着了。全是一片火海,红通通的,金灿灿的,火花四溅。没有风,只听到火呼呼地烧,火哗哗地烧,火高声咆哮着,油漆的家俱被火烧得吱啦吱啦直响——

我站在房门的背后,远远袭来的热浪把裤子烤得都快要熔化了。

火堆中,有个人影滚了出来,拼命地往我这边滚来。我拼命跑了过去,抱了起来,那是我的妹妹。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我,没有哭声。

我抱着妹妹,躲在门旁边的墙角里。那里恰好有几块木板倚靠在墙角,搭成一个小小的空间,容得下我和妹妹在那儿躲避热浪的烧烤。

不知过了多久,大火烧过了屋顶,火光冲上了月夜的天空。远处村庄的村民,一路跑来把信,在村前打谷场做事父母才发现大事不妙。

房屋被人一下子踢开,一群大人冲了进来,站在大火前呆住了。火太大了,根本不能,也不敢往火海里冲。我的爸爸直扑到烈火正旺的火海中,用手扒拉着,寻找我和妹妹。

躲在在木板后的我钻了出来,拉了拉旁边大人的衣服,我在这儿。我娘一把拉住我们,原来在这里。我和妹妹早已说不出话来。

跟着我娘一把跑了出来,走在堂房的青石板上,我跟我娘说,娘,我脚底上的有个东西甩不掉。我娘把我带到王绍纯家,用煤油灯一照,原来一双脚底的皮全部烧得脱掉,只是脚跟上的皮比较厚,一时挂着未脱下,就像一双袜子粘在脚跟甩来甩去,总是甩不掉。王绍纯的老婆、敏子的妈妈用剪刀把那两块脚皮剪了下来。

真的很惨酷。王元德的姐姐背着我,一路赶往汀泗河对岸的聂家乡卫生院,我娘抱着我妹妹在后面跟着。我回头望了一下远处的老屋,火光冲天,耀眼的红光照亮了半边天,呼喊声响成一片。

我在那个夏夜的大火中侥幸存活,我的妹妹在那场大火中悄然离去。

我的妹妹是1978年出生的。那时,她还很小,大约3岁。只记得她的眼睛很大,很大,透着机灵。我个子小,把她放到宗族祠堂高处的台阶上,再转身把她背在背上。她的名字叫霞。

一缕短暂的烟霞,无声地消失在人间。她有曾来过这里,只有我还记得她。她就像一条小狗,也可能是一只小猫,未曾蹦蹦跳跳,也未曾喵喵喵,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我那时有5、6岁,我清楚地记得当年当时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犹如昨日,不曾走远。

家乡的记忆:老屋

那座老屋子,是三进的房屋。

一个大门进入后,左边王绍兴家,右边王绍达家。这是第一进。

再往里过一个四方的天井,左边是王学范家,右边是其子王绍尧、王绍纯等子女的房屋。这是第二进。

又往里过一个天井,便是我爷爷王学志及弟弟王学惠的范围。这是第三进。左手是我的爸爸王绍平的房屋,右手是我奶奶金长宝的房屋。迎面的几间便是王学志及弟弟王学惠两兄弟平均分配的房屋,其中有一间是我的叔叔王绍德的房屋。

我的爷爷王学志1960年代去世,我不曾见过他的模样,只是在老一辈的口头里有他的传说。唯一与我相连的内容是,据村里的长辈讲,我的性格较为接近我的爷爷,唯此而矣。

这便是那个农村房屋的基本布局,我那时住的是西边的一座三进的房屋,座面朝北。这座西边三进的房屋又同东边的一座同样布局与同样朝向的三进房屋相连通。这样,整体上形成大院落与大院落侧门相通,关上侧门,又相互独立;大院落里面,每进小院落关上各自的大门后,又自成天地。

在当时的老家,基本上都是这样布局的老房子。我们这个小村庄都姓王,宗谱上写的是“三槐堂王氏”,都是血脉宗亲、自上而下的子孙,从开山祖宗到四甲王庄落籍算起,我为第二十四代子孙。

时间上朔数百年,王氏的祖先何曾不是寄希于子孙万代,共居一院,共御外侮,共生共荣。只是,昔日的重重几进院落,演变成了今天的独栋小楼小院。

大约1981年的那场大火把我家烧得片甲不留,只剩得残垣断壁和一片焦土。从那时起,领悟到了生命的宝贵、火灾的无情。如果,那叫苦难的话,那就是我人生的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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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老屋。

1982年,我的父母在村居的前面100米的地方重起灶炉,搭建我们的新居。这座新居一连3间,靠地尺把高的部分是青砖,再往上就是泥巴墙到顶,安好屋檩子、瓦条、瓦板、黑瓦。

这座新的宅屋,浓缩了我儿童时代的记忆。粗糙的墙面,凹凸的泥土地面,被烟薰得黑古隆冬的厨房,一起大风就掉扬尘的屋顶。1983年,我上小学一年级了,1983年,我的第二个妹妹出生了,1983年村里分田到户了,就如门楣上的春联横批所写:“春风惠我”。这座新的宅屋带给了我们很多欢笑。我们一家在逼仄的几进大院落里遭受不幸,又重新出发,再获新生。

这座一连三间的砖瓦房在村子的正前方,地势开阔,出入方便。屋前有个小泥巴土的小场子,大约百把平方,再前面就是菜园,几十个平方,菜园的尽头是一汪鱼塘,几十个平方。

菜园、池塘的四围,篱笆护着。树杆作立柱,楠竹枝作竖经,里外再用竹杆一夹作横纬,用铁丝一绑,就成了乡间竹篱笆。竹篱笆呀牵牛花,浅浅的池塘有野鸭。春有桃红梨白,夏有荷叶丝瓜,秋有红薯南瓜,冬有青菜萝卜。

门口、菜园、池塘的周边边栽了好多树。有柳树,有槐树,有香椿,有白杨,还有楝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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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树,这儿的常见品种。柳树的老树皮,厚厚的,裂成道道沟壑,形如龟背。春天,这树早早地露出新芽。新芽的最外一层,有着厚厚的皮,有点谷粒的黑黄。可能是一阵春风的抚摸,也可能是一场春雨的指点,还可能是一声春雷的棒喝吧,忽如一夜之间,那些柳芽儿全部得到了春的讯息,冒头了,悄悄地冒头了,悄悄地伸出了一角嫩黄的叶尖。啊,柳条儿发芽了。就这么神奇,这么不可思议,沉睡一冬的黑灰枝条上竟然著满了春的绿色,上面全是茸茸的柳絮。二月的春风还没有来,柳树就如小家碧玉一般,亭亭地玉立在你的跟前,满眼都春的波光粼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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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树,枝丫很多,冬天的叶子早已落光,直直的枝条直指天空,有些不苟言笑,有些一本正经,有些不以为然。当柳树开个花、散个叶都弄得热热闹闹的时候,它却装聋作哑,也没见冒个芽,伸个桠。柳絮落得满地了,柳叶也大把大把地钻出来了,春天都来好多天了,你都忘记了槐树会不会长叶,会不会开花。低头在槐树底下走过,一不留神,哎,槐树上不知怎么嗡嗡嗡地闹响。一抬头,原来蜜蜂正忙着在槐花上采蜜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所有的槐树都开着花呢,所有的枝条都挂着花呢。一嘟噜,一嘟噜的槐花,挂在树枝上;一片,一片的绿叶长得好好的。好个花繁叶茂!槐树就这么神定气闲,不慌不忙,你开你的花,我长我的叶。槐树只要蜜蜂的捧场,什么都是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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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椿,是棵好树,它叫椿巅儿。每到春天,就早早地盼望着椿巅儿早点长出来。什么时候,椿巅儿出来了,就可以吃到椿巅炒鸡蛋了。清明后谷雨前,最是香椿好吃时。唉呀,差不多都闻到椿巅儿炒鸡蛋的香味了。一弯香椿巅儿从树杆上冒了出来,斜斜地立在春风中。肥厚的芽叶,饱满的嫩杆,远看如同正在燃烧的小火把,近观好似玉石雕就,在春日的阳光下,晶莹透剔,光彩靓丽。挎一只小竹篮,摘几把香椿巅,在清清的小溪里轻轻濯洗。切成短条细末,与三两个鸡蛋相搅拌成糊状。放入油锅正反煎烙,此刻,清香扑鼻,外焦内嫩,脆爽可口,余味悠长,不可名状。

这些树儿是儿时最常见的树了。它们的每一片叶子,及至每一条脉络的模样,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它们不熟悉我,我却那么熟悉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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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的池塘,里面养了些鱼。记得,那些年,我爸特意到外地购买小鱼苗放到池塘里。有鲫,有鲤,有鲢子,还有一些其他的鱼。平日里,我爸就经常把些牛粪或青草扔到池塘里,企盼这些鱼儿能快快长大,年末了,有个好收成。夏天,我躲在柳荫下,放一根鱼杆钓鱼。好不容易,钓上只鱼,我爸一看,是条鳊鱼,心疼得不得了,赶忙放到池塘里,说要养大些,过年的时候再吃。没办法,只能求求那些我爸看不上眼的小鱼儿、小虾米快点上钩吧。

好不容易等到过年,放寒假回家,父母一脸的忧伤。原来,门口池塘的鱼被人下了药,偷走好多大鱼。我跑到池塘前,一看,水面上还漂着未曾捞走的死鱼。后来听说,就是本村的人趁夜晚干的好事。当晚,天还没亮,偷鱼人就把鱼送到了汀泗桥的摊贩子手里。鲤鱼,鲫鱼,鳊鱼,鲢子鱼,都是别人的盘中餐了。养了一年的鱼,白忙了一场,这便是乡村的常态,也不是某一家的特别遭遇。散养的鸡啊鸭啊,可能悄悄被人当作了下酒菜;也可能田地里的萝卜白菜一夜之间被特别关注的人夺得了个大丰收。

没办法,池塘里的鱼还得接着放养,只是没有了当初的激情,也别把鱼养得太肥了,免得别人惦记得晚上睡不着,大冬天里下池塘,着凉了身子。

从池塘一直向前方望去,平坦的田野一直连接到山的那边。远处,蓝天,白云,群山起伏。山的那边,是哪里?我小小的心灵里,渴望什么时候能离开这儿,能听到火车的鸣叫,能看到宽阔的街道,还有走不完、数不清的街市……

走出去,到更远,更远的地方去,是我童年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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