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腳童子
我們鎮上有個汽車站,裡面大部分的車是往省城去的。
這條去省城的路線生意很火,雖然大部分的班次都被下面的一個村霸佔。
但仍然有為數不多的幾個班次由其他地方的人運營。
其中有一趟班次,居然還是鄰鎮的車主經營,這就很不可思議了。
我們鎮上人好勇鬥狠是遠近聞名的,這外鎮人怎麼能在這安穩討生活?
那趟車的司機我見過,很普通的一個人,沒什麼亮點。
跟車的售票員是一個Very健壯的肥婆。
我不止一次見過她和別人爭吵或者打架,還沒有見她輸過。
……
小姑在我的印象中是個很溫柔很善良的女人。
從小到大,我很少見她發脾氣。
雖然我的家族骨子裡是暴躁善戰的,但我懷疑小姑沒有繼承這部分基因。
有一年,小姑下崗。
之後,她就買了輛三輪摩托,在鎮上跑出租。
……
有一次,小姑去汽車站攬生意。
乘客上車的時候,攔住了肥婆的車進站。
肥婆破口大罵,小姑就回了一句。
肥婆是個久經戰陣的潑婦,有這樣鬧事的機會,怎麼可能放過?
肥婆衝下車,就來打我小姑。
她見我小姑瘦瘦弱弱的,上來就是一個眼炮。
小姑是不喜歡打架,不是不能打架。
頭略微一偏,小姑一抬左手架住肥婆手腕。
跟著右手一託肥婆胳膊肘,肥婆立刻重心一偏,差點摔倒。
整個動作說時遲那時快,給看客的感覺好像是自己走上前轉了個圈似的。
旁人一陣鬨笑,肥婆臉臊的通紅,立刻使起王八拳來。
小姑也從車上下來,一邊騰挪閃躲,一邊趁隙還擊。
雖然肥婆屢屢吃虧,但畢竟皮糙肉厚,一時間兩個人就打了個難分難解。
正在這時,我堂嫂剛好路過。
見小姑在跟肥婆打架,衝上去就幫。
本來肥婆就打不過小姑,這又來了個幫手,很快就敗下陣來。
肥婆被揍的鼻青眼腫,躺在地上求饒。
小姑和堂嫂才罷了手。
……
當天下午,臨鎮的幫派老大馬老六怒不可遏的打電話給我三叔。
三叔問什麼事?
對方說我親姐在你們鎮上被人打了,你幫我查一下誰幹的,晚上我帶人過來!
三叔到鎮上一問,回了電話給馬老六,讓他不用來了。
馬老六問為什麼?
三叔說:“你姐是我親妹妹和侄媳婦揍的,你來幹嘛?”
馬老六一聽,只好把火壓回了肚子裡。
後來肥婆氣不過,弟弟又不能幫她報仇,就把車轉給了別人,發誓再不來我們鎮。
小姑和堂嫂也因此一戰成名,給小鎮的江湖史添了有趣的一筆。
(圖文無關)
難得浮生閒半日
大舅已經去世多年了,直到他去世,我才真正瞭解他。
此前,在我的印象中,大舅是我母親的所有兄弟姐妹們中最醜的一個。他身材體型還不錯,只是臉上的坑窪,讓人看起來有些瘮人,因此我與大舅的接觸也就是過年去拜年時,說上幾句話,其他的,實際上遠遠不如與二舅接觸多。
那年,大舅得了胰腺癌,一向健壯的他竟然倒在床上,起身都困難了。那些日子,我去看過他幾次,眼見的,他本來瘦削的臉更無法去看過眼去了,坑窪的臉顯得有些猙獰了,怕人。
後來,傳來了大舅情況很不好的消息,我和母親都去了。
大舅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只有胸口微弱的浮動,說明他還有生命的氣息。
但這種狀態,在場的人都很清楚,大舅正處於彌留之際。當大舅慢慢睜開眼睛,身體微弱活動時,表妹湊過去,問大舅想幹什麼。
大舅竟然掙扎著慢慢坐起身來,聲音微弱地說,讓我們出去。
表妹心領神會,拿起便盆遞給他,然後讓我們出去了。
在外面,通過表妹的話,我才知道,大舅即使生命如此微弱時,大小便仍然是自己來,不讓兒女去幫忙。
過了一會兒,我們才走進房間,便盆放到一邊,大舅已經平整地躺在那裡了,看了看我們,露出一絲很難察覺的笑容,閉上了眼睛。
大舅保持這種狀態,又延續了三天的生命。在這三天裡,大舅依然自己大小便,最後那天,他也是自己穿上壽衣的,沒讓表妹她們動手。
大舅走後,所有的親戚都哭得很厲害。
我感嘆,大舅生命的頑強,即使彌留之際仍然顧及自己的尊嚴。
後來,從母親嘴裡,我才知道,其實大舅小的時候很漂亮的,是兄妹幾個人玩煙火時,出現了意外,大舅是為了保護幾個弟弟妹妹,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煙火,臉上才留下那些坑窪的。
我現在才覺得大舅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他沒有偉人的成就,卻有偉人的堅毅和胸懷。
一起來聽雨夜雨
印象最深的就是我媽媽和我奶奶之間的矛盾了。我父母都是二婚,我外婆家當初家境不算好,又是二婚,所以剛和我爸結婚的時候,我爸這頭的親戚都是很看不起我媽的。我奶作為長輩,尤其對我媽很不尊重,對其他幾個嬸嬸就不會,或者說不敢。那時候我媽很辛苦,白天要出去賣魚,晚上回來還被我奶奶刁難。那時候還沒搬出去,房子只蓋了個粗胚,沒裝窗戶沒裝修,家裡也沒東西。我媽受不了,後來就自己搬了過去,拿布擋窗戶就住在房子裡。後來建好了才把我抱過去。而且生完我之後,做了手術不能做體力活,我爸又是那種不太負責不會自己做決定的人,那些年很多事情都是被我奶奶插手,沒有自己家庭自己做主的感覺。我媽從小把我照顧得很好,儘管我這邊的親戚看不起我媽,但對我很好。所以我很矛盾,有時候會怨恨他們,覺得對不起我媽。不過這幾年我長大了,我奶奶跟幾個嬸嬸也關係不好,但我覺得諷刺的事她不敢對我媽那樣對其他人。真的很諷刺。所以我對所謂的親戚,其實不太感冒,除了幾個確實對我家對我父母尊重的,其他人我都心裡記著。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人情淡薄,有時候覺得親戚還不如朋友呢。還有長輩們也沒有長輩的樣子。簡直活成了笑話。
姜小木水
我奶奶重女輕男,我是孫子,我為自己帶鹽!
我媽剛生下我的時候,又黑又瘦,都說像個小耗子。
我奶奶是婦女隊長,長年累月積累了威嚴,兒媳婦們都怕她,我媽也不例外。
我奶奶嫌棄我長得太難看,連我媽也一起嫌棄了,要讓我媽把我送人了,再生一個。
可我爸呢,長時間不在家,不能上下協調婆媳關係,我媽頂著壓力留著我。我奶奶每天都要去我家罵我媽一頓,把我媽罵得那個哭喲,整天以淚洗面,現在我媽說起來都挺慘。
可後來,我奶奶見我一天天長白了,長胖了,臉色越來越好,往我家跑得更加勤快,待我也越來越好,不過還是罵我媽不會帶孩子。
我在我奶奶心中的地位,漸漸的超過了她的四個兒子,超過了十個哥哥,九個姐姐。老么就是好,小學初中高中放學回家,好吃的都留給我,時常問我媽我什麼時候回家,到後來老年痴呆有點嚴重,記憶力減退,別人都記不住了,只能記住我。
兒子兒媳孫子孫女各有不同,只有她罵得最恨的我媽,盡心盡力的養她,強勢了一輩子,只有我家對她最好。
我高三的時候我奶奶死了,活到97歲,也只有我媽和我為她哭過……
感謝我媽頂著我奶奶的淫威,才有今天的我!也感謝我奶奶沒有真的想丟了我,不然我媽可保不住我。
平未半
老幹娘風韻還在,不屈的性格令人難忘。
我們公司主要是批發商品,後來也開了零售部,對外營業。有一次到零售部大廳去辦事,看到一位高個子老太太直瞅我,等我走到她跟前,她說:是海軍吧。
我一愣,這才端詳這老太太,一頭的銀絲透著雪白,臉上是慈祥的微笑,我忽然想起來了。
您是老幹娘。
小時候住在衚衕裡,一條衚衕兩邊都是大雜院兒,一個院子裡五六家兒。
住大雜院兒的好處是鄰里可以互相照顧,你出去買菜不用鎖門,鄰居會給你照應。你孩子不舒服不想去幼兒園,你又上班不好請假,鄰居大媽會幫你帶孩子。做啥好吃的飯食也是互相端一碗,一家燉魚全院子都解饞。鄰居處好了,就像一家人。
我們院子大家就相處的極好,互敬互愛,從來不曾有吵架拌嘴的事兒發生。
院裡鄰居給我印象最深的是老幹娘。
老幹娘不老,當年也就是四十出頭兒,最多也就算是徐娘半老,可真的是風韻猶存。
老幹娘個子高,瘦高條兒的身材,白淨的瓜子兒臉,細長的丹鳳眼,一頭黑髮總是燙的像電影裡的明星一樣的波浪卷兒,站在同齡的早早發福的矮胖女人中間,是一幅鶴立雞群的畫面。
老幹娘嫁過兩任丈夫,兩任丈夫都沒和她過上十年的光景就撒手而去,留下了三個兒子,大羊、二羊和三羊。
街坊嬸子大娘們說老幹娘命硬,讓小孩子認她做乾孃可以保佑小孩子成人。於是包括周圍衚衕的小孩子大都認她做了乾孃,這便是老幹娘名號的由來。
老幹娘在一家副食店當營業員,一個月工資三十八塊五,養著三個半大小子,倒也沒看出日子多麼緊張。
嬸子大娘們說,老幹娘年輕時在天津有名的舞廳裡當過舞女,是頭牌,捧她場的有錢人很多,老幹娘手裡有存貨。
老幹娘對誰都是和藹可親,和衚衕裡大人小孩兒都合得來,那時我小,就覺得這個阿姨長得好看,像電影裡的人兒。
那年放暑假在家裡和幾個同學一起寫暑假作業,聽見院子裡像吵架的聲音,這在我們院子可是新鮮事兒,大家都放下筆到院子裡看熱鬧。
只見幾個居委會的老大媽,胳膊上帶著紅布條,圍著老幹娘在激烈的吵吵。
居委會主任馬大嬸說:有人揭發你做過舞女,
我們找你調查調查。
老幹娘說:我做舞女也是生活所迫,家裡窮沒辦法.
聽老幹娘這麼說,居委會主任馬大嬸扭頭看了一眼身旁的一個啤酒桶般身材的老女人。
這個老女人我們都認識,是住在隔壁衚衕的牛大嬸。牛大嬸大肚子,粗脖子,矮胖矮胖的身材,還有一臉的橫絲肉,我們背後都叫她豬頭小隊長。
老幹娘見馬大嬸扭頭看豬頭小隊長,心裡就明白了八九分,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人嗎。
豬頭小隊長見馬大嬸看自己,也知道隱藏不住了,索性就撕破臉兒吧。母豬眼一翻,大粗脖子一梗,衝著老幹娘吼道:你還陪東洋人跳過舞,你得老實交代。
一句話可惹怒了老幹娘,只見老幹娘柳眉倒豎,鳳眼圓睜,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一邊兒蹬著豬頭小隊長,一邊兒從口袋兒裡掏出一盒恆大煙,抽出一支點燃,使勁吸了兩口。左手叉腰,右手中指食指夾著菸捲兒,點到豬頭小隊長的鼻子尖兒:那個籠子沒關緊,把你給跑出來了。請老孃跳舞的外國人多了,我還都問問是哪國的呀。
老孃只賣藝,行的端走的正,怎麼了?
你,你賣不賣誰知道。
豬頭小隊長急不擇言,可就犯了忌諱,不知道的事兒你就別瞎說呀。
老幹娘左手揚起“啪”的一聲就抽在了豬頭小隊長得右臉上,肥嘟嚕的大白臉立時起了五個紅指印兒。
你他媽別給臉不要臉,我賣不賣你回家問問你家的死鬼。他給東洋人當翻譯官時想佔老孃的便宜,你問問他老孃是賣給他了,還是賞了他個大脖溜兒。
一句話把豬頭小隊長嚇得臉色煞白,都忘記了臉上的疼。
老幹娘還是不依不饒:別以為你們從河西搬到河東就沒人知道你們的臭底子,老孃是不願意惹事兒,沒告發你們。
今兒個敢欺負到老孃頭上,什嘛玩意兒。
院子裡裡外的圍滿了人,院子外邊也擠得水洩不通。
大家夥兒從沒見過老幹娘抽菸,也沒見過老幹娘今天的做派,活生生的一個美麗金錢豹啊。
院子裡的嬸子大娘看老幹娘佔了上風,就都湊到了跟前兒。
歲數最大的劉大娘先開了口:哎呦,這是咋說的,在過去舞女也是家裡窮逼得不是。可是給東洋人當翻譯就不一樣了是吧。得好好的交代交代,對不對呀。
大嬸大娘們齊聲附和:就是嘛,大娘說的對呀。
在大家的指責聲中,居委會的幾個老孃們兒灰溜溜的走了。
沒幾天,豬頭小隊長被開除了居委會。她那當過翻譯的丈夫因為死的早,也就沒有再追究。
老幹娘又恢復了往日的神態,見了誰都是和藹可親,大夥兒也再沒見過老幹娘抽菸的樣子。
這個風韻猶存的老幹娘啊,潑辣起來真是難以抵擋,也是怪可愛的。
慧谷拾珠客
我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生於四十年代初,如今依然健康。
相對於綜藝節目裡千篇一律的愉快享樂,他們憶苦思甜的故事也許更有趣。
一、鬥地主
1950年,土地改革是農民的大事。
農會按照每家每戶的田地多少,重新定義每家每戶的身份,包括貧下農、中農、富農、地主。
除了田地,傢俱、牲口都要重新分配。
重新分配的場景就像趕集,物什擺一大片,村民們排著隊領,吆喝誰的名字,誰就去領,例如領一頭羊,領一個桌子。
對於貧下農,土改就是過節。
地主是要斗的。
外公見過鬥地主,把地主捆起來,吊在大門門樑上,一群村民圍著看熱鬧,農會的人審問地主:“銀元在哪?老實交代,給你放下來。”
地主的銀元可不少,交出一大筆錢來,那是剜心割肉 。
但一直吊著受不了了,地主說:“在堂屋房樑上。”
農會把地主放下來,去找了一遍,沒找到,又把地主吊上門梁。
地主吊的受不了了,說:“在西屋櫃子裡。”
去找了一遍沒找到,再把地主吊上去。
吊了五次,地主扛不住了絕望了,說:“在東屋床底下。”
這次找到了,500銀元,當時一頭牛賣兩三銀元。
二、三年自然災害
1960年前後的三年自然災害,官方已經改為三年困難時期。
確實,按照老人的說話,沒有自然災害,就是計劃,大搞工業誤了農業。
那時吃大鍋飯,排隊打飯,打來的都是清湯浠水,吃不飽,幹餓著。
有趣的是,當時的村子裡是有很多老鼠、魚、青蛙的,但是當時北方人不吃這些東西,還是看重糧食,畢竟糧食能吃飽,給人體力。所以當時吃玉米芯、吃棉花籽、吃葛根,就是不吃這些野味。食堂裡賣青蛙,人們去領也是為了能領倆黃面饅頭。
有一次,外公的母親餓的身體虛弱,外公拿糧票去領四十五斤黃面,幸運的是,不知道是糧站的人心善,還是口齒不清、耳朵不靈,最後給外公發了一袋白麵,外公扛起來就跑回家,拿這四十五斤白麵救了一家人。
三、狼
文革時期,外公是村校校長,被學生圍堵,外公假裝順服讓學生來押自己,走到牆邊,一個猛勁翻過牆頭,跑了幾里地,在墳地過了一晚,可以聽到狼叫。
後來這些學生都被家長揍回了家,並沒有那麼瘋狂。
爺爺在村裡軍樂隊,早上吹號,遠遠看到狼在山頭上打架。有一次爺爺晚上回家遇到狼,只能面對著狼,倒著走,又退到了奶奶家,然後奶奶拿著火把,把爺爺送回家。
村裡有人養狼,狼喂不熟,一見人就往後面躲。一不留神就把雞給咬死了,小狼娃一見人光著腳,就啃人腳趾頭,還把一人手指頭咬斷了,於是被活活打死了。
四、打仗
日本人並沒有打到爺爺外公的村子裡,43年打到附近就撤了。
倒是為了防當地土匪,村裡有四個炮樓。外公說小時候,姓方的一群小孩,和姓平的一群小孩,圍著炮樓打仗,拿石頭和碎瓦當炮彈,互相砸著玩。
奶奶依稀記得,小時候半夜起來拿著包袱,和家人一起拼命跑路,但是她也不知道是為了躲哪裡的兵。
外公說小時候,家裡有匹馬,聽說打仗要打到村裡,家人帶著他騎馬到山溝裡,遠遠能聽到槍炮聲。
解放軍到過外公家,自己帶著乾糧鋪蓋,半夜到外公家一間大屋裡睡到凌晨四點就起來繼續行軍,走之前還把屋裡打掃乾淨。
解放軍和國民黨在麥仁嶺打了一場惡戰,雙方都暫時往後退,外公說解放軍又回來住到自己家時,人就少了幾個。
爺爺還記得那時燒鐵路的枕木,把鐵路燒變形,敵人的火車就過不去。
那時消息傳播主要靠報紙,打仗的時候,村裡就知道有毛主席。但建國半年後1950年,村裡才知道新中國成立了。
kaixin21
多年以後,我依舊清晰的記得,在那個人生嘈雜的夜晚,隔著一堵牆壁。楊貴,這個一生只流了兩次眼淚的男人,當子女背對著他整理壽衣的那一刻,楊貴流下了不捨得眼淚。
年輕時候的楊貴很幸運,娶了一名美若天仙的老婆,為此村裡的同齡人都很羨慕楊貴 ,也正因為如此,楊貴在半高村不受村民們的待見,甚至連家裡唯一的長輩楊遠林,楊貴的叔父見到楊貴時如同見到仇人一般,還經常說楊貴的老婆韓媚媚是狐狸精,敗壞門風。
不過楊貴並沒有在意別人的眼光,在楊貴的眼中,韓媚媚是上天饋贈給自己的禮物,讓自己的生活充滿了陽光,讓爹孃早亡的自己對生活充滿了希望。
農曆八月十五中秋節,因為沒錢,請不起先生給自己看日子,楊貴索性扔下結婚看日子的習俗,把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定在了八月十五,因為楊貴認為這是一個家人團圓的好日子。
二十幾裡的山路,楊貴來到韓山村時天邊早已經鑲了一條金邊,由於一路小跑過來,氣喘吁吁楊貴,額頭上佈滿了滾燙的汗珠。楊貴站在韓山村口,暮色裡那雙掩飾不住喜悅與興奮的眸子緊緊盯著坐落在半山腰的土胚房。
楊貴站在原地嘿嘿傻笑半分鐘左右,似乎此時已經看到了土胚房裡、紅蓋頭下那張宛若謫仙一般的鵝蛋臉。二十幾裡山路的折磨,楊貴像是憋了一股火,緩過氣後火急火燎、迫不及待的向半山腰的土胚房活蹦亂跳而去。
伴隨著幾聲狗叫聲,楊貴來到了土胚房的堂屋門前,楊貴看了一眼高掛在堂門上的八卦,心中默唸了一句大吉大利。
隨後楊貴輕輕的推開了堂門,映入眼簾的是供奉神位的香火,除此之外屋子裡再也沒有其他顯眼的東西。三間空蕩蕩的屋子裡,韓媚媚獨自坐在陳舊的木製床榻上,沒有華麗奪目的鴛鴦錦,也沒有月光下浮現出栩栩如生的鳳凰圖案,韓媚媚一身樸素的紅裝,除了手上長了少許繭外,其他的地方沒有一絲瑕疵的地方。
楊貴一步一步慢慢靠近韓媚媚,寂靜無聲的屋子裡,楊貴的腳步聲如同心跳聲一般,鏗鏘、有力。
“大貴是你嗎?”韓媚媚嬌嫩的聲音傳來。
“嘿嘿!”楊貴撓了一下後腦勺。“媚兒我來接你了。”
楊貴傻乎乎的,不懂得情話。
“那走吧。” 韓媚媚在床榻上站了起來。“大貴,你揹我。”
“好嘞!”楊貴露了潔白的板牙,看著韓媚媚自己披在頭上的紅蓋頭。“媚兒,你就不在看看嗎,這一去也許就不在回來了。”
“不看了,有什麼好看的。”
“走吧,大貴。”
這一年楊貴20歲,韓媚媚17歲。
楊貴揹著韓媚媚走在回家的路上,月色明亮迷人,一眼看去能看見好幾個山頭。
似乎是天公作美,一路上山風宛如睡著一般,山風像一個調皮的孩子,總喜歡微微掀起韓媚媚的紅蓋頭,露出了韓媚媚泛紅的臉頰。
韓媚媚與楊貴心貼心,這對年輕的新人彼此間的雙手都嘞的很緊。
韓媚媚感受著楊貴的呼吸聲,身子在楊貴的背上用力蹭蹭,明亮的眼珠努力的往下看,終於,一張佈滿汗珠的古銅色側臉出現在了韓媚媚的鳳眸之中,看到楊貴的側臉,韓媚媚能想象到楊貴深邃而又輪廓分明的五官,猶如希臘的雕塑一般。
“大貴你要是感覺累,就停下休息,不著急回去。”
“我不累,現在只有揹著你我才覺得踏實。”
就這樣,楊貴把韓媚媚娶回家,在這個特殊的八月十五,沒人祝賀,沒人知道。
…
半年過去了,韓媚媚很少出門,楊貴也捨不得韓媚媚幹農活,不過金屋藏嬌很快就被周圍的幾個村子都知道了,一傳十,十傳百,都知道韓媚媚很漂亮,但沒幾個人真的認識韓媚媚,不過人們倒是常說楊貴娶了個漂亮的老婆把這輩子的運氣都用光了。
這一天陽光明媚,由於自己的地全都被叔父楊遠林家佔去,所以楊貴靠著打小工維持生計,有時候耕地,有時候砍柴,楊貴勤奮能幹,所以一直有自己的主家。
慕色降臨,楊貴垂頭喪氣的回到家裡,韓媚媚早已經做好了晚飯,見楊貴有些低迷,韓媚媚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溫了一盆熱水給楊貴洗手洗腳。
“大貴。”韓媚媚撫摸著自己有些凸起的肚子。“我們有寶寶了。”
“啊!”
楊貴啊了一聲,似乎不相信韓媚媚說的話,呆滯的臉上,適才低迷的雙眸此時充滿了色彩,不過就在一瞬間而已,楊貴腦海中浮現了主家楊家文邀請自己吃飯時對自己說的話,楊家文看上了韓媚媚,想要用錢在楊貴這裡吧把韓媚媚買過來給自己做小妾,楊貴當然不會同意,狠狠的摔破碗,走出了主家的大門。
摔了碗,丟臉工作,自己又沒地,以後自己與韓媚媚能不能吃飽飯都是問題,要是再生個娃,這日子還怎麼過?楊貴的心從一下從山巔顛倒了谷底。
楊貴嘆了一口氣,臉上強擠出笑容。
“大貴,我們有孩子了,你不高興嗎?”韓媚媚神情低落的問道。
“高興,當然高興。”
“只不過今天太累了,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一起輝煌
從小,逢年過節串門走親戚,尤其是姥姥這邊的親戚們,茶餘飯後家長裡短的閒聊,總會不約而同的提起一個人——我媽媽的舅媽(我喊她舅姥娘)。因為我媽又嫁回了姥娘門子,所以我們跟舅姥娘是一個村的。
印象裡,舅姥娘是一個高高的大腳老太太(1931年羊)。聽媽媽經常嘮叨說:“你舅姥娘這輩子啊,真是好人不長壽,無論是親友,鄉鄰,沒有說個孬的。”我舅舅也會在酒後紅著臉,叫著我的小名,感嘆著:“小x,我有一個好舅媽;你也有一個好舅媽啊……😊”
我姥姥(她的大姑姐),經常跟我們說:“東頭你舅姥娘那人真是個好人吶!勤儉、心處好、有點好東西光濟付別人……可惜,唉……”,她孩子多(五男二女,過繼給本家一個),那年月,哪家不是勒緊褲腰帶,餓著肚子過日子?過年的時候,一隻老母雞除了伺候幾波客人,哪有剩餘?可她總會給大姑子家的兒子(我孃舅)留下一條雞腿,自己那麼多孩子,一個也撈不著;知道外甥女(我媽)喜歡吃甜食,就無論如何都要攢出點兒餅乾、桃酥來給留著,惹得自己的兒女們都說她“偏心眼兒”。人與人之間的感情都是相互的,她跟大姑姐(我姥姥),一輩子情同姐妹,親密無間,每當舅老爺兩口子鬧彆扭的時候,我姥姥就會不問青紅皂白,幫弟媳劈頭蓋臉的收拾這個弟弟,反正就是弟弟不對!😂(我姥姥早早就沒了娘,從小姐弟倆跟著老父親過日子,在這個弟弟面前,還是很有分量的)
八幾年的一個冬天,臘月二十二,第二天小年,噩耗傳來,舅姥娘喝農藥自盡了!親戚朋友怎麼都不敢相信,那麼好的一個人,怎麼就尋了短見呢?後來,才慢慢琢磨出了一個大概情形:
其一,那段時間,她經常會夢見她的小兒子——前兩年剛意外去世,好像是跟小夥伴一起鼓搗老式氣割(用“電石”的那種),發生爆炸,當場死亡,才剛剛18歲。她說夢見小兒子在那邊說孤單、冷清。其它的幾個兒女都成家了,就這個小兒子是他最後的牽掛。
其二,馬上要過年了,當年收成不好。為了年貨正發愁呢!她這個人又愛面子,不好意思向兒女們張口。
其三、我估摸著可能身體上也有了什麼不適,但那個時候,經濟醫療條件都差,也不能得到足夠的重視。
據說,當晚她跟舅老爺嘮叨“他爹啊,這日子過得真是一年一年的沒有長進,要不,咱倆一起去那邊跟老五(小兒子)做伴吧?”——舅老爺那個大老粗沒個好氣的回道:“要去你去吧,我可不去。”然後沒當回事轉過身就獨自睡去了。誰知,舅姥娘一夜無眠,傍明天,竟真的喝了農藥……😭
那時,他的大兒子剛剛當兵轉業復員兩三年,在某縣市政上班,知道家裡困難,給爹媽的幾百元過年錢已經寄出在途。聞訊趕回奔喪,幾乎與郵政同時到家,悲痛不已!跪地撫屍痛哭:“娘啊!錢已在路上了,你咋就這麼走了呢!……”久久不願起身。(題外話,我這個大表舅一表人才、為人忠厚善良。他對象是某縣本地人,從知識青年下鄉開始,慢慢幹到大隊書記、公社書記,後來縣計生委主任、直至市局領導。處事周到、行事果斷,這些人情往來的家事一般也是她來安排。看到老公哭的這麼傷心,更是覺得還是自己考慮的不周到,對老人關心不夠。也是非常的內疚和自責。從此對老公更加體貼、用心,呵護了一輩子!)
而這以後,大兒媳每年都會提前寄錢回家,而且還加了份兒;其他的子女也都紛紛給錢給物;更巧的是,前幾年舅老爺出了名的“養啥啥賠錢、種啥啥不長”的倒黴運氣竟然也到頭了,接連好幾年養羊都趕上了好價錢!……日子過得瞬間就寬裕了起來。可舅老爺還是那副德行,就好喝喝酒,整天一口不著調的黏糊腔。唉,你說這人吶……
常心樂樂
媽媽已經去世三年多了,她給我講的她小時候的趣事,我到現在依然記得,歷歷在目。每每想起媽媽講的這些趣事,媽媽那音容笑貌婉在,娓娓對我訴說著。
媽媽的爺爺,也就是我的太姥爺解放前是個小業主,主要經營幹鮮製品,字號叫做“合發長”,生意做得還可以。太姥爺後來娶了二房姨太太,我媽媽他們幾個孫子輩的管二房奶奶都叫“小老太太”,可惜的是“小老太太不能生育。
媽媽說她小的時候,“小老太太”最喜歡她,因為她長得可愛,沒想到那麼慈祥的媽媽也有可愛的時候。她講,“小老太太”有一次把她叫到房裡,拿出了一個首飾盒來,打開給她看。媽媽一看眼睛都直了,裡面滿滿是各式各樣的金戒指,那時候的金戒指的背面都刻著“黃金足赤”四個字,滿滿的一盒子啊,媽媽說怎麼也有幾十個。
但是,令媽媽後悔的是,她當時沒想到過拿最大最重的一個,而是憑著當時的審美,選了一個最好看的戒指,“小老太太”微笑地看著她,問她選好了沒有,媽媽肯定地點了點頭。於是這個精美小巧的金戒指就歸了媽媽。
我大了一些追問媽媽,我怎麼沒看到過這個戒指,媽媽說,三年自然災害的時候,換饅頭吃了,一個金戒指只換了三個大饅頭,還不是白麵的。早知道這樣,當初不如選擇一個最大最重的了,起碼可以換多幾個饅頭。
說道三年自然災害,媽媽講的還有一件趣事。解放後公私合營,太姥爺的生意變成了合營的,我姥爺也順理成章地成了一家副食商店的經理。媽媽說那幾年,幸虧你姥爺是副食商店的經理,他們家總能吃到些別人吃不到的美味,其實就是一些爛菜葉子,但是就這在那個年代也夠了不得的了。而且怕別人家發現,我姥爺總是在下半夜敲開後窗戶,把一些商店不要的爛菜葉從窗戶遞進來,第二天姥姥就給全家蒸菜餡的的大包子,吃的媽媽姐妹幾個直流口水。看媽媽的表情,這滋味一定令她記憶深刻,一臉的嚮往。
後來的生活好了起來,但是媽媽再也吃不出那大餡菜包子的味道。
媽媽的人已經不在了,但是這些她小時候的趣事我還會給我的孩子講,雖然是一些瑣事,但是這就是老百姓家的傳承,不是什麼寶貝,但它又是最珍貴的寶貝。
故事老炮兒
我的六奶奶,在我們村是個傳奇人物,在我眼裡,更是個神仙般的存在。她很善良,小時候吃不飽,姐弟三個去她那裡玩,總是拉著我走門到裡屋,小心打開那個古香古色的大箱子,從裡面拿出點心,果子或者水果給我們吃,媽媽不讓拿,說是姑姑看奶奶的禮物,孝順奶奶的;六奶奶不依,非要塞給我們,有時候十天八天不去,還會邁著小碎步來我家,送來好吃的。
說她傳奇,是因為她是個巫醫般的存在。她不擅長看頭疼腦熱,感冒咳嗽,但會看蛇膽瘡,臉部麻痺等那些奇怪的病症,並且手到病除。非常有效果,大家都窮,有病就去找她,媽媽說,我小時候晚上生病,抽搐,看著很嚴重,赤腳醫生還沒到,奶奶離得近,先抱來給她看看,奶奶紮了幾針,竟然安靜了下來,醫生來看看,開了藥,也就痊癒了。
有年大雨下了兩天,那時候大部分是磚瓦房,下大漏雨啊,鬧得人心惶惶,我和奶奶去看六奶奶。六奶奶不緊不慢,在屋子裡扎掃天媳婦,我很好奇的看,紅紅的紙,剪成古代式樣的衣服,綁了線掛在竹竿上,在雨裡晃晃蕩蕩,有用嗎?奶奶慈祥的笑:有用的,老天看到掃天媳婦就知道雨下夠啦。小時候當真以為就是這樣的,長大了才明白。那也是一種心理安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