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我是那個“逃離”武漢的幸運兒

時間過得真快,自1月18日從武漢歸來,至今竟2個月了,在家隔離23天后,我終於拿到了“解除居家隔離觀察通知書”。

雖然自己已經“脫離危險”但回想起來,依然心有餘悸。

01.初聞“不明原因肺炎”

12月31日,是我第一次在網絡上看到了關於新型肺炎的消息,當時網傳的是非典。在早高峰的地鐵上我刷到了一個武漢本地大V的微博,他在求證關於武漢非典的真偽。看完評論,可能是出於新媒體人的網感,我將這個消息轉發到同事群裡,同時也發給了男友。

一時間,幾個同事也紛紛回應,並轉發來在網絡廣為流傳的“武漢大學臨床04級”的那張聊天截圖和那張名為“武漢市關於做好不明原因肺炎救治工作緊急通知”的紅頭文件。

莫名的我的心突然慌了一下,雖然2003年爆發非典時我還小,但模糊的記憶在提示我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疫情下,我是那個“逃離”武漢的幸運兒

整個上午我和同事們都無心工作,都在網絡裡追尋“武漢非典“的真偽。12月31日上午11點左右,官方消息來了,證明武漢確實存在不明原因肺炎但不是非典。

我和同事們中午立即下去買了些口罩,現在我懊惱於當日沒有多囤些口罩,以至於現在一罩難求。

那天下班的地鐵上,有近三分之二的人帶上了口罩。

那天是21世紀10年代的最後一晚,光谷廣場有跨年儀式。不出意外,人們會齊聲數著新年鐘聲,把最美好的祝福和希望都隨著“3~2~1~”呼喊出來,然後在璀璨的煙火下擁吻。原本我和男友也將會是這群人中的一對,但白天聽聞關於肺炎的消息後,我和男友最後決定在家裡看跨年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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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來,這真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1月份的前幾天裡,在武漢衛健委的通報裡裡,我們得到的信息是不明原因肺炎只發生在華南海鮮市場附近,不會人傳人,病情可控,消息公開透明。

所以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帶口罩的人就更少了,我和大多數武漢人一樣,該上班上班,該逛街還逛街,該買年貨的買年貨,在看到網上的病例時偶爾也討論一下事態的發展。但我們誰都沒有意識到,凜冬將至。

因為元旦期間去醫院做了一個臉部的小手術,我需要每天都戴口罩,因為傷口的恢復期比較長,在回家之前我出門從未脫下過。加之傷口恢復需要飲食清淡,自己也有帶飯的習慣,整個1月份幾乎沒有在外面吃過飯。

現在想回去,如果我沒有做這個小手術,也許我也放鬆了警惕。

02.離漢回家

1月18日是我離開武漢的日子。今年是我和男友在一起的第四年,18年就說好了今年帶他回家。早在1月23日,我就預定了武漢飛昆明的機票。

我和男友早早的來到了機場,卻得知飛機晚點近2個小時。1月18日晚的天河機場沒有擁擠的人群,大規模返鄉的人還未出發。過安檢時也並沒有檢測體溫,一切都和平常無異。

直到我回家的最後一刻,幾乎所有的信息都在表明“武漢這個城市沒有問題,不要慌,問題不大。”

1月19日,在昆明見到了兩年未見的閨蜜,晚上一起吃了飯。1月份的昆明天已經是春花爛漫了,帶男友去海埂公園喂紅嘴鷗的路上,隨處可見一簇簇粉紅的櫻花。

疫情下,我是那個“逃離”武漢的幸運兒

海埂公園裡喂海鷗的遊客絡繹不絕,這群從西伯利亞遠道而來的海鷗似乎已經習慣了與昆明人的一年一會,它們時而俏皮的停留在大壩的石墩上、時而鋪天蓋地的從你的頭頂賞飛過,時而又成群結隊的飛到湖中去了,它們大膽的叼走你手上最大的麵包片,頭也不回的飛走絲毫不給你抓拍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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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又能想到這群海鷗會在幾天後因為無人投餵而登上熱搜呢。

03.意想不到的轉折——新冠肺炎在全國爆發

情況直轉急下是在20號,這也是我回家的最後一段路。在回家的車上,看到武漢的朋友還在轉發段子,說全國人民慌得不行,覺得武漢是疫區,而武漢人民只覺得漢口是疫區,而漢口人民卻在歡天喜地的置辦年貨。

直到下午微博熱搜榜開始被各省市確診病例佔據,直到到了晚上鍾南山院士說肯定人傳人,武漢人民開始慌了,而我也開始慌了,我開始氣憤於沒有早日得到公開透明的信息,我自責於自己為什麼還要回來,我應該退掉機票老老實實的待在武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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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切已經晚了,我見了我最好的閨蜜,回家當晚就和一大家子一起吃了飯……

和我感情很好的堂弟堂妹從我到家起就幾乎一直和我在一起,20日晚上妹妹還要和我一起睡。我勸她回家,或許是她不能理解這件事的嚴重性,或許是不想和我隔離,說什麼也不肯回家,後來我發了一頓脾氣才把她轟回了家。

04.大年三十,被要求隔離

1月23日,武漢開始封城,全國各地感染人數暴增,多個省市開始一級響應。

1月24日,雲南省也啟動了一級響應,家鄉縣城也發出了交通管制通知,每個村都實行了封村管理,外來人員和車輛一律不能進入。

封村、封路這樣突然而重大的管控,給很多家裡沒種什麼菜也沒來得及買的人造成了短時間內的物資緊缺,甚至給村裡很多沒出過遠門的人帶來了巨大的恐慌。

1月24 日,我和男友接到了村委會發來的禁止出門在家隔離的正式通知,雖然我和男友到家後就自覺在家,但實際情況是在農村家裡沒辦法做到與家人100%隔離。

也就是從1月24日開始,我度過了有生以來最恐慌的14天。從這一天開始每天都接到村委會、鎮上、縣裡的電話,詢問情況。從大年初三開始,村委會的工作組也開始每天上門來給我倆測量體溫。

除了來自組織的關心,遠在全國各地的同學、朋友們但凡知道我在武漢工作的,也幾乎每日詢問情況為我焦心。

05.我“被染病”了

而在村裡,關於我和男友已經染病的謠言也一夜之間四起,說我和男友其實已經染病了,此次是回來逃難的。村裡微信群裡,要我和男友去醫院檢查和到縣裡定點隔離地隔離的呼聲也越來越高。我家人出門也遭到了排擠,甚至村裡的小孩不敢與我堂妹和堂弟玩,因為一個小孩說我得了傳染病,堂妹為了維護我甚至與那個小孩打了一架。爸爸雖然一邊在外告訴村裡人我們一切正常,但回家之後似乎也慌了神,他生怕我們發現了就來不及治療,也在勸說我和男友去醫院檢查。直到我再三說明如果沒有症狀,是無法檢測的,去了反而有交叉感染的風險。

疫情下,我是那個“逃離”武漢的幸運兒

在此種情況下,我能理解村民的恐慌,只能勸說家裡人儘量不要外出,也不要與人爭辯。

好在每天都有村醫過來量體溫,也沒有把我倆帶去縣裡的隔離點隔離,所以關於我和男友生病已被感染的謠言也不攻自破。

隔離之後也只能與手機相伴,而打開手機看見的都是關於疫情的信息,看到在外的武漢人被孤立被排擠,我也更加理解了村裡人的心態。

06.驚慌失措的14天

疫情期間的新聞給我一種錯覺:但凡在武漢接觸史人都有病。

在這樣的信息反饋下,我越來越慌。時而覺得自己咽喉痛、時而覺得自己頭痛,時而覺得自己發燒……甚至出現胸悶、心跳加速、大汗淋漓等症狀……

讓我膽戰心驚的是2月2日晚,在昆明最先接觸的一位閨蜜說她晚上發燒37度4,我一下子手腳冰涼,心想:完了,完了……

也許是她比我冷靜,又或許是為了不讓我難過,她堅持說她只是普通感冒,需要再觀察,讓我不要慌。

那天晚上我整晚沒睡著覺,看著手機裡各種疫情相關的信息流淚,“帶病回村不孝子孫”的話語一直在我的腦海迴盪,生怕自己帶病會傳染給家人和朋友,自責和愧疚一直在心頭揮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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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幸的是,閨蜜吃了感冒藥後沒有再出現發燒症狀。而同時接觸的另外一個閨蜜沒有任何不適,她也安慰我讓我不要慌。除了兩位閨蜜,家人們我也不敢掉以輕心,每天詢問他們的狀況。

在恐慌中,真的是度日如年,每天醒來打開手機都希望能看到已經研製出了特效藥或是疫苗的消息。無奈的是,看到的是日益增長的確診病例和大批大批的醫療支援隊伍、還有醫護人員犧牲的消息。

有時候我甚至會瞎想,如果我一回來就被確診得還好一些,一旦發現我有病那與我接觸過的人都能在第一時間被隔離,被治療,起碼能採取有效的措施。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天一天的熬著,像下注一般堵自己明天醒來是好是壞……

07.去放羊緩壓力

年前爸爸買了一隻羊,原本準備大年初三把羊殺了,把親戚們都叫來吃飯,後來因為疫情取消了這次家庭聚會,那隻小羊也只好一直養著。

疫情下,我是那個“逃離”武漢的幸運兒

為了讓我和男友疏散一些注意力,爸爸提出讓我和男友到我家後面的山上放羊。因為我家背後就是一片山,平時也沒有什麼人來往,現在就更沒有人了。接下來的幾天,上午吃完飯後我和男友就到山上放羊。

家鄉的春天早就來了,山上的草木已是翠綠,小羊兒在一旁靜靜的吃著草,我倆躺在太陽下,望著碧藍的天空發呆,天空中偶爾飄來一朵白雲,有時候像小羊、有時候像一頂帽子……陽光灑在身上甚至還有一些灼熱,在這樣的環境下,我壓抑和焦慮的心情確實也舒緩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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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慶幸我還有工作

2月3日接到了在家辦工的通知。復工後上午安排好工作,下午上山放羊也算清閒。因為疫情緣故,工作的內容大多還是與疫情相關,工作中報道了不少我們這個行業的一線逆行者,他們讓我深受感動的同時,也讓我覺得我的工作似乎也更有意義,雖然我不能做衝在一線的逆行者,但至少我能讓他們的事蹟讓更多的人看見,讓他們的付出被更多人銘記。

值得慶幸的是,疫情發展至今很多公司瀕臨倒閉,相對於其他行業我所在的公司收到的衝擊還算比較小。更萬幸的是我沒有在年前裸辭,這真是今年做的最正確的決定了。

09.撥雲見日——解除隔離

2月7日,4天的隔離期終於滿了,算一下從武漢回來也有20多天了,我接觸過的家人朋友們都沒有出現感染的症狀,我在暗自感嘆自己幸運的同時,也逐漸放下了惶恐的心。

不過後來又出現了無症狀感染者、潛伏期超過14天的新聞,我也不敢掉以輕心,還是每天老老實實的待在家裡。

回顧隔離的這14天,經歷了恐慌、無助甚至是絕望,短短的14天像是經歷了一生的悲喜交集。但我也知道,相比那些以後永遠不能行走在春風中的人們,我是這場疫情之下的幸運兒,沒有生病、沒有失業,不用每天想著怎麼買菜、家人和愛人都健健康康的在身旁。這14天也讓我明白了要更加珍惜身邊的每一個人。

疫情下,我是那個“逃離”武漢的幸運兒

自己惶恐的心算是已經放下了,但每天還依然關注疫情的消息,尤其是關於武漢。每天在群裡鼓勵武漢的同事、朋友,和他們許下待疫情過後一起去逛江漢路、一起去東湖騎行、一起去吃小民燒烤、一起去撮蝦子的約定。

我的春天已經來了,我相信武漢的春天也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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