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上青雲》:以女性視角,觀眾生之相


《送我上青雲》:以女性視角,觀眾生之相

影片既沒有以女性視角講述只關女性的故事,探討的也並非女性獨有的議題。

雖然以女性視角展開敘事,但整個故事跨越了性別的鴻溝,書寫人們對愛慾的渴望,金錢的渴望,成功的渴望,尊嚴的渴望,以及理想生活的渴望……這不是單獨寫給女性的,而是寫給芸芸眾生中每一個人的笑忘書。

■ 鍾玲

自上海國際電影節聽聞姚晨監製並主演的電影《送我上青雲》是一部具當代現實主義風格的另類“女性電影”,便一直在等待、期盼,那時,敢於直面女性的愛與欲,還不是這部影片的賣點。影片公映後,排片的“慘絕人寰”,沒能阻擋好口碑的不斷髮酵——朋友圈都在瘋狂安利,編劇史航、社會學家李銀河等人也在發聲力薦,一些影評人更是毫不吝嗇地褒獎這是國產電影中女性正視自身慾望以及勇敢表達愛慾的一次“革命性”創舉,由此及彼,男女平權、女性意識的覺醒等等也都與《送我上青雲》掛了勾。

的確,《送我上青雲》中姚晨飾演的女記者盛男,一次慾念的突起,一次追求享受性愛並付之行動的旅程,在我們的大銀幕上堪稱前衛,畢竟,如此赤裸、坦蕩、純粹的表達女性身體上的訴求,在國產影片裡可能還是第一次。可那不過是當一個女人的正常慾望突破了社會、階層和性別角色加諸在她身上的種種規則後,人們的一種超常態反應。這一點點的誠實與直白,如此大膽的嘗試也讓那幾幀大尺度畫面被無數人讚譽是中國電影業一個里程碑式的瞬間。

於當今社會女性的生存狀態與環境, 這樣微小的改變的確是一種進步,人們將關注點放在這一突破上情有可原,只是,這便是影片的主題與全部嗎?另外,影片真的是“女性電影”嗎?

借用金庸小說《天龍八部》裡包不同的話:非也,非也。

女性慾望的直抒僅僅只是《送我上青雲》一個很小的切面,影片的維度其實延伸得很廣,涉獵原生家庭之痛、女性的生存困境、男性的人生困局、漠然的夫妻關係以及人類的尊嚴、慾念、生死等等。但每個人能夠從中意會的或許都有所不同,於我,所思量的是: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的不息之河,我們該如何定義自己的人生旅程?當,上蒼早已為每個人安排好結局的時候。

盛男的人生,就是影片想給出的答案。

無情、無愛、沒朋友,大齡、未婚、都市漂,父親瀕臨破產邊緣是個長期出軌的渣男,母親就是個“傲嬌小公主”沉迷整容無所事事。如斯境遇下,有鬥志、有傲骨、有新聞理想的盛男,這個人如其名一出場就暴露全部“屬性”的女孩兒,不斷地讓人心疼、心疼再心疼。她獨立自主、潔身自好、不媚權貴,超然於世事之外,日常生活就是為尋求新聞真相不畏艱苦地奔走,常因工作被人暴打、被人報復。在這明顯對她不甚友好的俗世,盛男仍堅持自我,不肯為金錢而折腰。如此努力上進,卻終究難敵命運不公,不幸一窩蜂似的傾倒在她身上,孤獨行走“江湖”的她患了卵巢癌。

看到儼然“倒黴蛋plus”版的女主角盛男,一時恍惚,暗地裡猜測在這樣悲慘的設定下,想必影片之後都會是沉悶、壓抑、苦情、悲傷都無處安放的樣子,也料想一個身患絕症又“世界那麼大,卻無從依靠”的盛男應該是一個喪而絕望、成日哭哭啼啼怨天尤人的姑娘吧!

結果呢?所有的猜想都是一廂情願,影片輕鬆、詼諧、風趣,以黑色幽默消解了沉重的話題應有的悲涼氣氛。人常說“女本柔弱”,可盛男不一樣,她的堅強是深入骨髓的個性使然,是即使天塌了也“剛”得連一滴眼淚都不會掉的倔強——被小偷責怪她壞了他的好事,一板磚拍她後腦倒地的時候,她沒有哭;當得知自己患了卵巢癌,即使手術成功也最多活個五六年的時候,她沒有哭;當看到父親給情人買奢侈品倒求她回報反而向她借錢的時候,她沒有哭……

她只做了一個決定,迫於無奈違背自己的意願接下為商人李平的父親寫傳記的工作,自救。雖然,她厭惡死了李平身上的銅臭味,也厭惡死了他那可笑的優越感。

盛男自身的積極向上,奠定了影片樂觀主義的整體基調:生活處處碰壁,卻從不沮喪從不自艾自憐,即便知道結局,也不頹廢、不妥協,反而化消極的情調為積極的精神,更加努力地生活,與命運爭朝夕。

如同,那本無根卻被漂浮於青雲端的柳絮。

“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源自曹雪芹作品《臨江仙·柳絮》的最後一句,既是《送我上青雲》片名的由來,也以輕盈之態表達了影片的主題——

柳絮,無牽無系、隨緣自適,若遇好風還能直上青雲。可人呢?人能否如柳絮自由自在?難。然而,即便是難,也是可以選擇的。選擇什麼,付出什麼,得到什麼,一切均可由自己決定。

儘管《送我上青雲》由女性導演執導、編劇,並有意為其附加了一些“女性電影”的特徵,女性題材、女性主演、塑造了一個“剛”且耿直的女主角,但嚴格的說,影片並不是一部“女性電影”。既沒有以女性視角講述只關女性的故事,探討的也並非女性獨有的議題,雖然以女性視角展開敘事,但整個故事跨越了性別的鴻溝,書寫人們對愛慾的渴望,金錢的渴望,成功的渴望,尊嚴的渴望,以及理想生活的渴望……這不是單獨寫給女性的,而是寫給芸芸眾生中每一個人的笑忘書。

與其說,盛男尋找性愛、尋找生命意義的過程,是在尋找自我,倒不如說這是她在看透不堪的眾生之相後達到自愈的過程——原生家庭的冷漠,讓盛男不自覺生出堅不可摧的鎧甲,拒人千里。她唯一一次哭泣,是發現心儀的劉光明,看起來出塵不染、超凡脫俗原來竟那樣懦弱、卑微時的失望:他不過是一個既無能又捨不得放棄溫床,還想獲得尊重的可悲的凡夫俗子罷了。

世事的真相,讓她卸下鎧甲終於可以對人報以溫柔的微笑。眾生皆苦,人間值得也不容易,想自由自在很難:被她吐槽“漂亮且蠢”的母親,一無所長只能委屈地依附在出軌丈夫的陰影下活著;自視過高又帶著暴發戶習氣的李平,再有錢也要依靠文化人父親的光環為自己貼金;整日以發財致富為己任的四毛,也不過是期待成功能夠讓他擁有他人的尊重……

唯有70古稀的李平父親活得通透而瀟灑,他早已堪透生命的奧義,名利或是其他都已不能將其左右。

盛男呢?在這次旅途中,大概更堅定了自己的信念吧——“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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