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放下你的板磚吧

今天，突然被一則鋪天蓋地的消息擊中：仁壽縣某中學十五歲男生顏某因對老師日常管理不滿，在教室內用磚頭從背後向老師發起襲擊，老師黃某重傷入院搶救，顏某已被依法刑事拘留。目前案件正在進一步偵辦中。

這讓人十分震驚。這個用板磚砸老師的男生，現在還不知道具體是個怎樣的孩子。不由想起河南常某二十年後攔路扇老師耳光的事，那個常某，根據已有的資料顯示，並不是個十惡不赦的暴徒，生活中曾多次熱心公益，幫助弱者，但肆意毆打他人，以及錄視頻傳視頻引發重大輿情，衝擊和破壞了約定俗成的道德觀念和公序良俗，最終受到了應有的司法制裁。常某被抓後，曾在法庭上痛陳二十年前老師毆打、羞辱自己的往事，讓人看到了事件背後的因果邏輯，但是，道德評判和個人同情不能代替司法裁判，常某最終被判刑一年零六個月。

二十年前被老師毆打羞辱，身心受到極大傷害，老師沒有受到懲罰，孩子也沒有得到撫慰；二十年後打了老師幾個耳光，卻被判了刑。這讓很多人看來，情理上無法接受。這是一個矛盾糾纏的邏輯陷阱，很容易讓一個深陷其中的人陷入絕望和瘋狂。但事實就是這樣的，情理邏輯和司法邏輯是兩個不同的概念，情理平復個體心靈，司法主持社會公道，當個體復仇有損法治尊嚴，必定是法不容情，而不會情大於法，這是保障社會秩序穩定的基本原則，也是社會文明進步的重要基石。所以在生活中，理性平安度日，衝動害人害己。

十五歲的中學生，正是衝動、莽撞、盲目、無畏的年齡段，如果在這個階段沒有得到很好的教育，一旦這些衝動、莽撞、盲目、無畏在他的精神世界裡紮下根來，那就可能像心魔暗影，困擾他一輩子，也許無論他再用多少外力去裝飾他的精神世界，去做公益，做善事，去創業賺錢，去從政做官，都無法徹底剔除那些少年時代扎入內心的獸性根源。一旦偶然遇上機會，就可能瞬間獸性復發，讓人喪失理智，做出不可思議的壞事來。

是的，我在語文課上常對少年們說，人身上天生都有三性：獸性、人性和神性。一個人能夠成人，就是能夠抑制獸性，弘揚人性，追求神性。我始終堅信良性教育對孩子一生的重要意義，所以即使我只是一個校外教育的老師，但自從持有一張教師資格證，我就告訴自己，給孩子好的教育就是我的責任。

問題在於，什麼是好的教育？

即使是操起板磚砸向老師的孩子，他當初出生的時候，一定也是非常可愛的，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喜歡那些愛他的人，討厭那些欺負他的人，這個世界沒有一個孩子會是魔童轉世。為什麼轉眼之間就變成了個小惡魔？也許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但我相信絕大部分旁觀者都明白這個道理：這孩子應該是教育環境出了問題。比如，家庭教育出了問題，或者溺愛慣養，或者粗暴野蠻，或者放任不管，或者錯誤灌輸。學校教育出了問題：成績至上，其它一切靠邊站；老師威嚴，有錯誤也不容置疑；制度走秀，弄虛作假應付檢查；冷嘲熱諷，教育學生不講方法；校園霸凌時有出現，為保全聲譽和稀泥。社會教育出了問題：有害讀物渠道堵而不疏，反而四處氾濫；媒體宣傳講究收視效應，強化“我的自由我做主”之類模稜兩可的心靈勵志。……孩子不是天生就懂得善惡是非，只有通過教育才能逐漸懂得，當教育環境出了問題，孩子就很難懂得了。

我並不是說打老師的孩子值得原諒，相反，我更希望完善我國的法制，讓所有施暴者都能得到應有的懲罰，既不能拿教育懲罰權來做掩護，也不能拿孩子年齡小來做託辭。但是，看到視頻中那個孩子拿著板磚一下一下砸向老師，我感受到了揪心的疼痛。這種疼痛來自於對那種暴行的憤怒，也來自於對個體無力的自責。作為一名老師，我感覺已經在我的語文課堂上拼盡全力，向我的孩子們傳遞真情、審美、思辨、邏輯，傳遞愛的力量、愛的智慧，傳遞理性的文明之光，面對來自家庭、學校、社會的各種可能為孩子心靈種下惡果的因素，我拼命扭轉、排除、消融，試圖幫孩子建立起自我成長的優良慣性，但天下那麼多的孩子，我還是沒有辦法呀。掃一屋之帚，何以掃得天下！

無論那位捱打的老師是怎樣的，我都不希望他被這樣的板磚拍打而倒下，這是同類之痛，亦是教育的災難。

我很想對這個孩子說：不論你的過往有怎樣的不堪，也不論你年少的內心有怎樣的憤懣，都必須學會理性認知社會。放下你手裡的板磚吧，拿起書來，拿起筆來，你才能拯救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