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對蕭條,消費政策比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更重要

新冠疫情的全球蔓延還在繼續和深化。與過去的金融危機不同,此次疫情大流行對全球經濟造成了突然的“系統性打擊”,使得經濟與社會系統一下子全亂了套——從生產端到消費端、從實體經濟到金融業、從製造業到服務業,都因為疫情而暫時停擺。經濟活動大面積“凍結”,全球失業人數陡增。國際勞工組織(ILO)曾估計,疫情影響將導致全球最多增加2500萬失業人口。從經濟衝擊的廣度和深度來看,當前的危機正在演化為一場大蕭條級別的經濟危機。

面對疫情衝擊,各國紛紛出臺緊急措施來挽救經濟和就業,避免經濟社會體系出現崩潰。如何在極為緊急的形勢下,有效制訂政策、動員社會資源來應對經濟危機,對各國政府和決策層形成了空前嚴峻的挑戰。如果政策方向和思路選擇出現偏差,將會貽誤政策時機,消耗政策資源,不能有效緩解經濟衝擊。

從安邦諮詢(ANBOUND)研究團隊追蹤的各國應對疫情政策來看,大部分國家還是採取了傳統政策——緊急出臺大力度的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來抵禦危機。在貨幣政策方面,部分國家採取了降息、降準、量化寬鬆、逆回購、增加融資工具等措施,核心是向資本市場大量“放水”來托住市場。如美聯儲兩次累計降息150個BP至最低零利率,推出無限量的量化寬鬆政策。在財政政策方面,一些國家採取了諸如減稅降費、財政補貼、財政撥款、財政採購與支付等措施,來向地方、企業和個人提供財政支持。其中,一部分財政政策直接作用於老百姓,如向居民家庭直接給支票/現金,或者提供失業補助。

不過,面對一場大蕭條級別的經濟危機,僅僅有經典的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是遠遠不夠的。傳統的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一般不直接作用於消費者,而是通過政策中介或經濟載體發揮政策效果。比如,降息政策要通過銀行和債市來作用於企業、投資機構和個人;稅收優惠或財政補貼政策,要通過企業或項目載體才能起作用。在經濟正常運行時,這些傳統政策通過刺激生產和服務環節來發揮作用,但當經濟體系——市場、供應鏈、產業鏈、企業都遭受大規模系統衝擊時,政策中介載體受到嚴重破壞,傳統政策工具的作用將會顯著降低。如果社會系統放緩到“基本維持”狀態,只擴大復工復產是沒有用的;如果企業連訂單都沒有,生產線被迫關停,讓它擴大融資也沒有什麼用,只能增加企業的負債。

考慮經濟蕭條帶來的全面衝擊,這時候就不能按部就班地採取傳統政策來應對,而要在政策思路和政策設計上有所突破,正如一些分析人士所說,這時候的政策應該是救援政策和對沖政策,而不是刺激政策和逆週期調節。在日前的內部政策研判討論中,安邦諮詢首席研究員陳功提出了一個關鍵建議:面對此次大蕭條,應該嘗試用大力度的消費政策來努力熨平經濟。面對迫切需要救助的經濟困境和失業人群,傳統的貨幣政策與財政政策是遠遠不夠的,甚至可以把部分效果不彰、但佔用大量經濟資源的政策擱置一邊!

從國際上看,部分國家已經意識到消費政策的重要性,並開始採取行動。

以美國為例,在美聯儲為華爾街而“託市”的同時,美國政府推出了規模2.2萬億美元第三輪經濟救助法案,包括向年收入不足一定金額的單身或家庭發放補助支票。4月6日,美國眾議院議長佩洛西又稱,美國將很快推出規模至少達1萬億美元的第四輪刺激計劃,包括向個人派發現金、擴大失業保險、小企業貸款以及食品救濟等。相比共和黨關注大企業利益,美國民主黨主張傾向“藍領工人”、重點維持生計,這樣的主張更有利於消費,更切合美國社會當前的實際。在歐洲,德國的救助措施也直達個人——小型企業和自僱工人將在三個月內獲得最多15000歐元的直接補助,規模達500億歐元。西班牙日前也表示,將推出普遍基本收入(UNIVERSAL BASIC INCOME)政策來應對疫情危機,一旦實行,普遍基本收入將成為永久性的制度,疫情過後也會實行。

可以看到,這些政策的著眼點都在家庭和個人,是圍繞“人”而設計的消費政策。陳功表示,這些直接面向老百姓的消費政策可能更加有效。要知道,此次發生經濟危機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有效消費能力不足,加重了產品過剩和生產過剩(實際上佔用了更多資本)。如果這時候直接向老百姓派錢,鼓勵消費者去買東西,將會產生直接的最終消費活動,通過消費來拉動產業和服務。陳功指出,在危機之下,同樣的錢給企業與給消費者的效果有很大不同。如果給企業1萬元錢,很可能只是不管用的杯水車薪;但如果給消費者1萬元,他可能就會立刻購買不少東西。還要指出的是,增加消費活動不僅能拉動生產環節,還通過把資源引導到真實的消費活動,有助於消耗掉一部分過剩資本。

出臺消費政策來恢復經濟,對於中國來說同樣具有重要意義。長期以來,中國是生產型大國和基建大國,政策部門和官員對於搞生產、搞基建項目都情有獨鍾,而且駕輕就熟。但對於如何發展消費卻十分陌生。這就是安邦諮詢在消費社會研究中多次指出過的現象——中國的政府部門和政策體系對於向消費社會轉型很不適應,不知道該幹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幹。不過,當前面對大蕭條帶來的衝擊,面對國內復工復產在訂單缺失時遇到的困境,中國的政策部門應該果斷、大膽地進行調整,嘗試將救助政策的重點轉向消費政策!

如果中國決定以強化消費政策來穩定經濟,那麼消費政策的基本設計思路是什麼?陳功的建議是,可以按照“城市-消費券-城市債-交易市場”的思路來設計消費政策。具體來說,(1)消費政策的推動和實施主體是城市政府,各個城市都可以推出本地化的消費政策;(2)消費券是核心的政策工具,由地方政府將當地老百姓發放消費券;(3)消費券的發行基礎是當地的城市債(指城市發行的地方債),各地通過發行固定收益的城市債券,來為消費券提供財政資金支持,這樣可以解決消費政策錢從何來的問題;(4)城市債進入全國現有的債券市場進行交易,這就與現有的地方發債體系相銜接了。

以這種方式來推動消費政策,會導致政府債務擴張,其中的債務風險和金融風險是政策設計時需要考慮的。

客觀來看,通過擴張債務來挽救經濟,中國與美國的條件有很大不同。美國掌握美元工具並實際掌控全球金融系統,目前能夠敞開了去擴張債務。但中國的情況不同,從經濟規模、財政能力以及防範風險來看,中國會受到債務規模約束。不過,中國也是全球第二大經濟體,雖然不能敞開了發債,但政府仍有可觀的債務擴張空間。如果利用得好,對於出臺消費政策應對危機,完全能夠起到有效的作用。此外,在消費政策的執行中也要注意風險。因為消費券轉化為地方債券,在金融上能夠進行控制。只要地方政府不挪用債券資金,真地用債券融資來清償消費券,應該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總體來看,面對經濟危機,出臺消費政策要比推出傳統的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更重要。對於首先走出疫情緊急狀態的中國來說,應該大膽進行以消費政策恢復經濟的嘗試,這是熨平經濟危機的一大探索!

最終分析結論(FINAL ANALYSIS CONCLUSION):

新冠疫情引發的危機,是一場衝擊程度遠超金融危機的蕭條級別的經濟危機。應對蕭條,在傳統的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之外,更應該出臺大力度的消費政策來盡力熨平經濟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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